赵霁道:“是四五年前发生的事了。朱大哥是个瓦匠,有一次做工从楼上摔下来,好巧不巧底下立着个铁掀,身子被铁掀把儿穿透,当场死了。后面那个李海便开始对朱大嫂献殷勤,有次被朱大嫂当众骂了几句,还被我揍了两拳。没想到又来纠缠,我之前就觉的他看中了朱大嫂的馄饨铺。”
苏顷斜睨着吨吨喝酒的李海,那双贼眼一直盯着朱巧儿。
心下一阵恶心。
“怕不光是,还有朱大嫂的人。”
赵霁嗤笑,“他也配。”
“这话又不是你说的准的,他觉得自己配得上就行,你信不信,就这坐着的一群人中,也不少人觉得也配得上我。你要问,甚至大多都会说我恶名在外,不能娶回家。”
赵霁听的都吃不下去。
“那也太没自知之明了。”
苏顷不屑道:“许多男人就是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
她又吃进一粒馄饨。
“我可有自知之明。”赵霁边吃边道:“我知道就算是交易,我也配不上你。”
还以为要说什么……苏顷哑然失笑,她抬眼,用筷子尖敲了敲碗边,“这世上只有一个东西配的上我。就是这碗鸡汤馄饨。”
“汤汁清澈,馄饨晶莹,色香俱全,一口可知食材新鲜。我以后定会常来吃的。”
最后一粒馄饨入口,苏顷意犹未尽。
赵霁微微一笑。
“苏老板说得是,我也觉得。”
两人吃完馄饨,过去结帐,朱巧儿笑问:“苏老板觉得可合口味?”
“非常好吃,好吃到让人觉得窝在这一隅,有点可惜。”
朱巧儿稍愣,但她心思如汤汁般剔透,立刻知道苏顷的意思。
“嗨,小本生意,赚个回头客,知足了。”
“听赵霁说,朱大嫂还有一对儿女。”
朱巧儿叹气道:“是啊,在我婆婆那……我没时间看顾。”
她欲言又止,苏顷却已经暗暗补完了所有她未张口的难处。
“我会再来的。”苏顷放下一粒十两银锭。
混沌喝酒的李海见此眼睛一亮。
朱巧儿慌张道:“这太多了太多了!不行不行!”说罢拿起银锭就要塞回苏顷手里,被苏顷一挡,
“不多,就当预付款。活多久吃多久。”
她将银锭牢牢按在朱巧儿手里,“赵霁说你待他亲如姐弟,若是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是个生意人,长久的生意既重利也重情,朱大嫂莫见外。”
赵霁帮腔,“是了,大嫂,就收下吧。李海若有什么不妥动静,你请联系我们。”
对此朱巧儿十万分不屑,“没事,他的话,我还应付的来。”
赵霁想了想,又悄声对朱巧儿道:“还有最后一件事。薛家公子好像离家出走了,这事你知道么。”
“啊,不是说他家公子……”朱巧儿见赵霁眨了下眼,话音渐没,会心一笑转了话,“这事还真是听过。”
三人互相递了个眼神,苏顷笑道:“那我们走了。”
朱巧儿热情摆手,“常来!”
赵霁与苏顷并排,他扫了一眼街角,道:“一帮鬼鬼祟祟的,居然还没走。”
苏顷浑不在意,“可能看咱们吃的正香,也想待会进去吃一碗。”
“不会这么快就怀疑我们了吧。”
“应该不是。”
二人上了马车,苏顷继续分析,“应是怕‘逃走’的薛文卿过来找我们,我猜烟娘那边也被盯住了。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去山庄啊。”
赵霁靠向车壁,挤出几声无奈的笑来,“还以为会跟朱大嫂有关,没想到只是山庄。苏老板很多时候都让我感到惊讶。”
“你才是,明明自己的事更重要吧。”
这句话换来赵霁少顷沉默。
“但是。”他开口,“如果没有别人,光是我自己,会觉的意义少了许多。”
苏顷叹气。
“怪不得你命里无金。”
赵霁干笑两下,不做声。
马车终于出了冀州城,路途稍有颠簸,令人昏昏欲睡。
突然间,马匹嘶鸣声响彻”天地,车夫一声惨叫,苏顷从昏睡中猝然清明,马蹄掀翻,马车险些天翻地转,两人扒紧车壁,待平复间隙,赵霁一把搂住苏顷的腰,护住她的头,以身为盾冲了出去。
就在他们离开马车的刹那,车壁被薄刀捅穿。
两人安然落地。苏顷从赵霁的胳膊缝隙往外窥,见车夫在道旁抽搐着,他被一柄匕首扎中大腿胳膊,鲜血横流。
“赵霁…”苏顷轻声道:“放开我吧。”
赵霁却愈发搂紧她,只把护住头的手臂放下。
四名黑衣蒙面人前后左右围住他们,苏顷眼中轻蔑,她高声道:“四个人,真是看得起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她附在赵霁颈处,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现在,可以么。”
“有些紧张,但不碍事。”
“这么神奇?”苏顷惊讶。
赵霁一笑。
看来苏榆九成又是骗她的,兴许是根本不用去泡什么山泉池。
一黑衣人不满大喊:“死到临头,别腻腻歪歪!”
“别。”另一个身量更高的黑衣人促狭插话道:“苏老板死到临头,就让她和夫君再好好温存。”
苏顷闻言眼里精光一闪。
她示意赵霁放心放开她。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
“既然知道我是苏老板,那不如各位兄弟赏脸,跟我做笔交易,别人花钱买我们的命,我也拿钱买我们的命。还请各位开个价。”
最先那名黑衣人喊到:“那不行,我们是讲信誉的!”
“是啊。”个子高的黑衣人幽幽开口。“苏老板,干我们这行的也是生意,生意最讲什么应该你最清楚。”
苏顷笑了,“当然,我们绝不会让各位兄弟信誉扫地,我们能死,但也可以生。兄弟们本事大,接两笔生意应是不在话下。要不我先开个价,一千两白银!”
见对方神情明显一震,赵霁缓缓低头,抑制着笑意。
苏顷捕捉到高个黑衣男的动容,更是发现他装作思考般往四周稍稍看了看。
她心里有了猜测,巧巧拉了一下赵霁的衣袖。
高个黑衣男竖起一根手指。
“一万两,不讲价。”
赵霁怒眼圆睁,上前一大步,吼道:“你太过分了!你这是讹人!”
刀扬起,架在赵霁脖子上。
“别动他!一万两就一万两!”苏顷厉声急斥。
高个黑衣人嘿嘿笑着,“还是苏老板会做生意。”
他示意同伴放下刀。
见刀离开赵霁脖子,苏顷明显松了口气。
高个子不禁调侃道:“苏老板果然很看重自己的夫君啊。”
然而赵霁并没有走,他继续在喊。
“不要苏顷!不要给他!”
“妈的你个臭吃软饭的。真特娘的吵。”高个走到赵霁跟前,一巴掌就要呼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霁看准时机,一下抽走他的刀,刀把先捅向身后黑衣人的肚子,这一捅力气甚大,直把那人捅得连连作呕,胃汁四溅。
他又将刀刃往前一送,划开高个黑衣人的胸膛,鲜血洇湿一片。
另外两名黑衣人早在赵霁夺刀时便围了上来,而苏顷也早早移到马车一侧。
她虽然担心,但事到如今唯有让赵霁放手一搏。
赵霁经过苏榆的初步调教,身体力量以及五感皆有了质的飞跃,好在四名黑衣人功夫也不高,看着唬人,实则不过三脚猫。他尚未落入下风。
可尽管如此,他因着没有经过正规的武学训练,手法混乱,躲避不及,身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
苏顷死死看着,狠狠咬住下唇。
“最后!”赵霁怒吼,他双手攥住敌方的手腕,只听碎骨声与凄厉的嚎叫混在一起。
结束了。
苏顷奔过去,她扶住赵霁,湿/腻的血将二人粘连在一起。
赵霁大口呼吸着,一双琉璃眸子泪光闪闪,他冲她扬起嘴角。“我赢了,对么。”
“对,你赢了。”
“没让你受伤吧。”
“没有,一点都没有。”苏顷压下哽咽。
“那就好。”赵霁安心笑着,“他们还没死,带回去能问出点东西。”
黑衣人有两名已经昏了过去,剩下的躺在原地蜷缩着。
苏顷冷冷看着这一堆黑泥。
“等等。”
她回到马车里,搬开坐榻,底下赫然出现一个下沉的木箱,打开,里面是两股粗麻绳。
这本是几年前早先拉货用的,后来懒得拿出来,就一直放里面,没想到会在几年后派上用场。
赵霁看她变出麻绳,不可思议得睁大眼。
“这都有。”
他伸出手,苏顷道:“你浑身伤,歇着。”
“都是小伤,看着吓人而已。”
赵霁咬着牙将黑衣人丢进马车最里,用麻绳捆好。
又将失血过多昏去的车夫放到马车前侧,他和苏顷坐在车夫位置,飞速驾车回城。
可没马跑了几步,赵霁突然心口一阵揪痛。他弯下身,苏顷接过缰绳。
“赵霁!”
“我…没事。”
他视线愈发模糊,朝后一倒,半个身子瘫进车内。
“该死!”苏顷不会驾车,但事情紧急,她一抽马鞭,马儿撒开蹄,行人摊贩见了纷纷躲避,瓜果蔬菜被撞散一地。
看来要赔不少钱了,苏顷目光落在赵霁摊开的手上,腾出功夫握住,她眼神冷若玄冰。
但无所谓,所有这些她都会向薛家讨回来!
春芸看见浴血的苏顷挎着再次不省人事的赵霁,头一次面露惊慌,脸上血色尽失。
“老板你们……”她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车夫受伤了,快叫人去找大夫!再叫人把车里那群黑衣人带进来!”
“是!”
“苏榆呢!”
苏榆站在床边,俯下身,双手手掌交叠放在薛文卿的胸口处,她瞄了眼置于他头侧,那张重新折好的画,嘴角弧度带着轻蔑。
半晌后,她收回内气,站直,抬手揩走额间的细密汗珠。
像是薛文卿能听到般,她对他说:“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你就能醒过来了。到时,可别因我妹妹不理你,背地里哭得肝肠寸断。”
小心翼翼的遐想就是懦弱,她一直这么觉得。
苏榆掰了掰手指,长呼一口气,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这还魂药怎会如此耗人内气,是真的么。”
难不成是那批人察觉到她要去偷,所以提前换了?但她很快就否定这一想法。
她还没废物到能让那群笨蛋察觉的地步。
苏榆坐回桌边,从腰间口袋中掏出一瓶白瓷瓶,倒出一粒黄褐色珠粒,服水吞下,又闭眼运气半刻,精神恢复不少。
果然,还是自己的药靠谱。
就在这时,她耳朵稍动,听到距离屋门还有数米,正朝这边而来的熟悉脚步声。
是苏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难道是发现她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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