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中环士丹利街陆羽茶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年满洲窗,在酸枝木八仙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郭明德第三次整理领带结时,灰格纹真丝面料已经在他脖颈勒出一道红痕。
今天是网友见面会……呸!是接待两位北京来的贵宾,也就是一直在背后支持杨晟的叶观澜。
一大早接到消息他就起来准备,这都快下午三点了,人还没到,也不知道杨晟这个衰仔到底在干嘛!
“郭生,冻顶乌龙要续壶冇?"
侍应生沙哑的粤语混着水烟味飘来,郭明德正要应答,紫檀屏风后突然爆出杨晟标志性的戏谑:“德仔今日似相睇啊!”
“砰!”
郭明德触电一般弹起,后腰撞翻酸枝木椅。酸枝木椅翻倒的巨响惊得博古架上的白鹦鹉扑棱翅膀,“仆街!仆街!”乾隆年间的粉彩茶宠应声落地碎成几瓣,他手忙脚乱地扶起椅子,正对上杨晟玩味的眼神。
“叶生他们......”郭明德话音未落,水墨屏风后转出一道颀长身影。
王晅戴着墨镜率先从水墨屏风后转出,靛青西装裹着劲瘦腰线,郭明德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杨晟,过去握住了王晅的手。
“叶生。”郭明德脱口而出的普通话带着港腔,目光在他面孔间来回逡巡,“上次在视频中提到的新电影项目……”
话音未落,王晅噗嗤笑出声,将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郭先生认准我就是叶总?”
叶观澜恰在此时踏入厢房,羊绒西装掠过门楣悬挂的百年算盘,珠玉相击声里抛来一句:“王总扮我收了多少片酬?”
郭明德僵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叶观澜和王晅。
杨晟斜倚着描金门框坏笑着向叶观澜低语:“他上个月用你办公室骗签名照,报酬是……”话音被王晅飞来的餐牌截断,烫金封皮堪堪擦过郭明德僵在半空的手。
杨晟过来撞了撞郭明德肩膀:“扑街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叶观澜。”话罢又指了指已经落座的王晅,“这是骗子王晅。”
轰隆——
郭明德感觉自己头顶肯定被雷劈了,脸上青红皂白的,好不精彩。
满室陈年普洱香里,叶观澜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接着伸出手:“郭先生,在下叶观澜。”
郭明德霎时呆若木鸡,面对叶观澜伸出的手竟不知所措。眼见此状,杨晟终于忍不住,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郭明德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紧握住叶观澜的双手。
“叶生好,我是郭明德。”
叶观澜见他紧张,嘴角上扬笑了笑:“感谢你陪他这么久,”指尖在他腕间轻轻一按,“来北京我做东。”
“……好好好。”郭明德尴尬的都想钻进桌子地下去了,这事闹的,都怪杨晟这个扑街仔!
落座时,杨晟下意识要替叶观澜拉椅子,却在对方眼神示意下怔住。叶观澜自然地坐在他身侧,两人膝盖相触的距离让白鹦鹉都停止了聒噪。
王晅和郭明德坐在俩人右侧,郭明德后自后觉才猛地转向旁边的王晅。
“所以,视频里说能搞到国家大剧院文艺汇演门票是假的?”郭明德揪住王晅袖扣的手在颤抖,“那场连央视记者都要摇号的演出,你保证能拿到前三排……”
“千真万确。”王晅变戏法似的摸出烫金邀请函,“不过是用叶总关系申请的。”鎏金封套上赫然印着“特邀企业家代表席”。
叶观澜顿了顿,目光看向王晅:“上个月集团申报的二十大精神学习会……”
“重点不是学习会!”杨晟突然插进来,举着手机里王晅朋友圈截图,“这货盗用你工牌混进国资委联谊会。还开变声器学你声音骗德仔打开加密通道。德仔你居然没听出他感冒鼻音! ”
他捏着鼻子学叶观澜的冷调,惟妙惟肖得让郭明德耳根发烫。
窗边白鹦鹉突然扑棱着学舌:“骗子!骗子!”
郭明德看向王晅:“所以上周快递来的《茶馆》精装本……”
“儿童剧《茶馆小掌柜》啦!”王晅终于憋不住笑,“不过签名是真的,我特意请人艺老门卫模仿的——您没发现落款日期是2021年?濮老当时在隔离呢!”
满室寂静中,窗外叮叮车驶过德辅道中,铁轨震颤顺着花岗岩墙爬上茶案,青瓷碗里涟漪荡碎了郭明德映在水面的呆滞面孔。
郭明德机械地翻开邀请函内页,赫然看见座位示意图标着“亲子互动区”。
郭明德:“……”
杨晟凑过来念出声:“持票家长需携带6-12岁儿童入场……”憋着笑戳他肋下,“德仔你现在领养还来得及啦!”
郭明德:“…………”
一片羽毛从梁间飘落,正粘在郭明德沁汗的额头。茶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白鹦鹉欢快地重复:“仆街!领养!仆街!领养!”
杨晟见郭明德脸涨红,他还没见过好兄弟这样过。他搂住郭明德脖子,从口袋里摸了摸,接着拿出两张邀请函排在郭明德面前。
“逗你玩啦,看你那样子,像丢了媳妇一样。”
郭明德这次留了心眼,先打开看了,确定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绽放出了笑容。他挑了挑眉,对叶观澜说:“叶生,谢谢你!”
“……”
杨晟和王晅齐齐嘁了一声。
老式座钟敲响三点半,侍应生推着樟木餐车鱼贯而入。虾饺蒸笼揭盖的刹那,白雾模糊了四方神色——
竹蒸笼揭开的刹那,水晶虾饺的鲜气冲散尴尬。八仙桌霎时活过来。
郭明德涨红脸拍出菜单:“食咗先讲!脆皮鸡要髀位,虾多士走芝麻……”
杨晟利落夹起玲珑剔透的月牙饺,稳稳落在叶观澜碗中:“三叔公教过,头笼虾饺要敬贵客。”
郭明德筷子悬在半空:“你叫他……贵客?”
“叫阿澜得唔得?”王晅突然用粤语插话,夹着烧卖的手往杨晟方向虚点,“上礼拜有人喝醉,睡梦中喊了十八声……”
叶观澜的银筷凌空截住烧卖:“王晅,你上周冒充我签收的苏富比拍卖目录?”
话音未落,王晅迅速将烧卖塞进郭明德张大的嘴里:“郭先生试试,这虾肉混了白松露!”
郭明德:“???”
水晶虾饺的薄皮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杨晟的银筷稳稳夹起一只,轻轻落在叶观澜面前的青花瓷碟中。虾饺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粉嫩的虾仁,随着热气微微颤动。
“尝尝看,”杨晟的指尖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三叔公说这是全港最地道的。”
叶观澜执筷的姿势依然优雅如执笔,却在咬破虾饺皮的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虾肉的鲜甜在唇齿间迸开,混合着竹笋的清脆,让他不自觉地又夹了一筷。
“怎么样?”杨晟凑近了些,眼睛里盛着期待的光。
叶观澜的喉结轻轻滚动,嘴角扬起一个只有杨晟才能看到的弧度:“虾肉弹牙,笋粒爽脆,很好。”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杨晟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他像是得到嘉奖的孩子,立刻又夹起一块蜜汁叉烧,仔细挑去边缘的肥肉,才放进叶观澜碗里。
“陆羽的叉烧要用荔枝木烤,”他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你尝尝是不是有果香?”
叶观澜垂眸看着碗里的叉烧,琥珀色的蜜汁在灯光下晶莹剔透。他伸手握住杨晟的手腕,拇指在那处常年戴表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别只顾着我。”
杨晟却像被顺毛的猫,整个人都快贴到叶观澜身上。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嘴角的小酒窝深得能盛住月光:“看你吃比我吃还开心。”
王晅在对面夸张地咳嗽一声,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注意影响,这里还有两个大活人。”
郭明德正忙着和最后一只虾饺搏斗,闻言抬起头,正好看见叶观澜捏了捏杨晟的掌心。那个在话筒里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叶总,此刻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痴线。”郭明德小声嘀咕,却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他举起茶杯,“敬我们的‘贵客’。”
杨晟立刻端起茶杯碰上去,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叶观澜的袖口。他慌忙去擦,却被叶观澜反手握住。
郭明德掀开青花缠枝莲纹盖碗,陈年普洱的醇香混着蒸汽扑上眉梢。他盯着浮动的茶梗,突然将茶盅重重一放。
“叶生,上次视频分析……”
“也是王晅。”叶观澜截断话头,指尖轻点茶盘边沿,三只茶盅呈品字形排开,暗合茶室“一主二副”的老规矩。
王晅笑嘻嘻地说:“郭先生当时说启荣集团账目像菠萝包,外表酥脆里头空心。”目光掠过杨晟憋笑的脸,“哦对,还夸叶总鼻梁比弥敦道广告牌上的混血模特挺……”
“咳咳!”郭明德呛得茶汤泼湿西装袖口,钻石袖扣撞在冰裂纹瓷碟上叮当作响。
侍应阿伯躬身而入:“杨少要嘅葛菜水。”粗陶碗里浮着两枚蜜枣,药香氤氲。叶观澜舀汤的动作微滞——杏仁茶里果然少了花生碎。
“上回宋姐告诉我,你不爱吃花生碎,看见就往后躲。”杨晟支着下巴,笑的两个酒窝可以夹豌豆,银匙在碗沿敲出轻响,“像妈咪以前养的暹罗猫见到黄瓜。”
王晅舀着杏汁白肺汤幽幽道:“上回杨总连叶总茶水要80度都背得出……”话没说完桌下挨了杨晟一脚,水晶虾饺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正落在郭明德碗里
郭明德猛地呛咳,半粒虾仁从鼻孔喷出,王晅拍背的手僵在半空,颤抖着摸出手机:“这个能发微博吗?标题就叫《虾饺的复仇》。”
“你敢!”郭明德挂着半截葱丝怒吼,袖扣终于崩落,在青砖地上滚向叶观澜脚边。
蜜汁叉烧上桌时,琥珀色糖浆正顺着鎏金乳猪盘往下淌。
蜜汁叉烧上桌时,琥珀糖浆正顺着鎏金乳猪盘往下淌。杨晟突然握住叶观澜转茶杯的手:“正式介绍下......”
“合作伙伴!”郭明德抢白,“就像虾饺和浙醋!”
“男朋友。”叶观澜反手扣住杨晟五指,铂金表带与青瓷碟碰出清响。
王晅的叉烧“啪嗒”掉进酱油碟,溅起的花汁在郭明德衬衫上晕开。窗外叮叮车恰好驶过斜坡,画眉鸟一声清啼。
这是叶观澜首次公开他和杨晟的关系,就连他这个从小长大的兄弟,都没亲口听他这么说过。
杨晟看着俩人憋红的脸色,抬起叶观澜十指相握晃了晃:“我嘅男朋友,叶观澜。”
郭明德和王晅对视一眼,接着齐齐对俩人竖起了中指。
流沙包第三次见底后,杨晟掰开金灿灿的□□,滚烫奶黄馅涌上骨瓷碟。他用筷尖蘸着馅料,在桌布上画了颗歪心:“郭少当年教我,中环追女仔要送奶黄月饼。”
“所以你把收购案命名为流沙计划?”叶观澜手帕轻拭他指尖。
王晅哼一声,简直受不了这俩人打情骂俏。他把整颗流沙包塞进口中,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没事...唔...他电脑密码是你生日加‘叶’字笔画。”
郭明德绝望地捂住耳朵:“我要告你们职场性骚扰!”
侍应生撞开雕花门,烤乳猪在红木转盘上泛着琥珀光。猪头正对郭明德,眼眶里嵌着颤巍巍的鹌鹑蛋。
“贺杨少北上,整只金猪先——”
郭明德操起片皮刀,刀刃刚碰到猪耳脆皮,忽然触电般缩手:“等等!去年中秋食蛇羹,你讲叶总只是合作伙伴!”刀尖直指杨晟鼻梁,“现在带人饮合卺酒?”
叶观澜用银筷夹走烧鹅腿:“哦?。
杨晟慢悠悠卷着薄饼:“上个月收购案庆功宴,有人把我堵在太平山观景台...”
“是某人醉到要拿港铁线路图换我领带。”叶观澜淡定蘸酸梅酱,腕表磕在青花碟沿发出脆响。
叶观澜的指尖沾到了一些酱汁,杨晟自然递过餐巾。
王晅憋笑憋出鹅叫:“郭少下巴要脱臼了!”
叶观澜反手与杨晟十指相扣:“需要验资证明吗?”
“要……要验资?”郭明德结巴着摸出手机,“我叫我契爷会计所……”忽然顿住,“叼!你们合伙玩我!”
王晅笑着拍桌子,掏出手机晃了晃:“哎,郭少,我这里正好录了段语音备忘您听听——” 手机外放炸出杨晟醉醺醺的粤语:“叶观澜你个死人头...份收购协议当我嫁妆得唔得啊?”
背景音是太平山呼啸的风。
杨晟扑过去抢手机,手肘带翻菊普茶壶,郭明德举着烧鹅叉子凝固成罗丹雕塑:“我班兄弟咁曳咩?”
“收声啦八婆!”杨晟涨红脸扣住王晅手腕,“信唔信我爆你女装相!”
叶观澜抽走手机按下删除键:“王总假扮我开视频,该不该罚?”
“罚佢食十笼虾饺!”郭明德终于回神,叉起鹅腿塞进王晅嘴里,“扮叶总好过瘾咩?”
水晶虾饺在混战中遭殃。杨晟的筷子刚夹住最后一只,叶观澜突然转盘:“郭生试试蜜汁叉烧。”
虾饺随转盘滑到王晅面前,杨晟瞪圆眼睛:“你帮外姓人?!”
“食多啲甜嘅,火气冇咁大。”叶观澜将杏仁茶推过去,杯底磕出清脆一声响,恰似那夜太平山顶的告白。
杨晟突然想起叶观澜的一句话:烟抽多了影响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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