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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本非美玉01

“现在播送气象台今天早上6:00发布的蒲州天气预报。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雷阵雨转大雨,最高温度32℃,最低温…滋、滋滋……”

电流声撕裂了收音机里的播报。

烟蒂被中年男人啐在地上,稀稀拉拉的几缕长发在低颈时翘起来。

他松开遮耳的手,喷枪扳机“咔哒”一声弹回原位。视线从迷潆的街道收回,落在工具车上的收音机上——那是他外甥女去年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物件。

音频紊乱,断断续续的滋滋声夹杂着失真的人声,听起来像乱序的摩斯电码。

梁有根嘴角一撇,“没娘的蠢货。”觉得不够解气,又扭头冲着布帘后的棋牌室喊道:“惊水!给我出来!”

“来了——”

掀帘出来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一身半新不旧的靛青色工作服,头发用发带挽在脑后,贴合着她饱满的头骨。

梁惊水捋了下袖口的松紧边,掀眼看他:“舅舅,舅妈让我替她的位置,耽搁了几个婶婶怕是会不高兴。”

“别过去把牌局的风水都搅坏了。”梁有根嗤一声,摆手让她去关收音机。

梁惊水上前拍了拍机盒,电流声反而更尖锐了。无计可施,她一把拔掉插头,从根源消停了那噪音。

听见舅舅在一旁冷不丁蹦出一句,“花多少钱买的?”

原本被掩盖的雨声涌了进来,雨滴密密匝匝地敲打在铁皮屋顶上,入口处早已是一片融化的泥浆。

这会正值江南梅雨,洗车行进入销售淡季,车流往来更多来自于对街的商业型写字楼。

银行大厦在左,市图书馆在右,作为一个蒲州市内臭名远扬的钉子户,“泡沫之家”洗车行在闹区苟延残喘二十年,外墙上的阿童木涂鸦早已模糊不清。

它死死抓握着这片金土地。

梁惊水答:“一百八十多,索尼的。”

这台收音机正面嵌着一块泛黄的透明玻璃,能看见里面刻度盘和针指,像一台小型天文仪。

当时摊主说它还能收到上世纪的老电台频段,她觉得玄乎就用奖学金的钱买了,偶尔用来听广播,也没捕到什么远古的神秘信号。

后来,这台收音机被表弟梁祖以“学习需要”为由硬拿走。等再要回来时,就成了现在这副破烂模样。

梁有根意味不明地睇了梁惊水一眼,从抽屉里取出账本和笔,指节敲了敲:“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还有——”

他不耐地抬下巴:“赶紧把这个季度的税务报表上传了,我搞不来电脑。”

梁惊水抿了抿唇,走到电脑前弯身登录税务局网站,核对流水和发票记录,再确认税控开票机的数据上传状态。

正准备提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拿出来扫了一眼屏幕,刚抬起头,梁有根的目光已经落在手机上。

备注显示“单家-郑经理”,是梁惊水父亲麾下管理家务的心腹,平时很少主动联系她。这个时候打来,多半是单父那边有要事要交代。

得到舅舅的眼神同意,梁惊水划开接听键,浓睫低垂:“你好。”

郑经理带话,要求梁惊水即刻前往单家,老爷有要事与她商谈,涉及其亡母梁徽的族谱归属。

梁惊水握着手机,指尖微凉。

她感到一丝违和。

她十二岁时被接回舅舅家,至今八年,从未与单父真正建立过联系。

倒是经常听亲戚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这孩子打小缺爱”“指不定哪天就走歪了”,迫切地为她的人生盖棺定论。

后来,她以为遇到了能接纳自己锋芒的同校师哥,结果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分手那天,师哥说,就是因为你没爹没娘,才把别人施舍的那一点点爱看得那么重。

母亲离世后,亲人间的羁绊只剩空壳,她陷于无依无靠的境地。

为了反驳那些断言她日后会走上歧路的闲话,她勤学累攻,心无旁骛,中学时期分别在初中和高中各跳级一次。高考那年,尚未成年的梁惊水以理科674分的高分考入A大统计学专业,成了青岭区普高广为传颂的励志楷模。

梁惊水是一个善于抓住机遇顶风而行的人,她知道,在这样的屋檐下生存,她只能靠努力为自己争得话语权。

即便那份“争”来的权利,至今仍薄如纸片。

“车已经到门口了,税务文件我也都上传好了,您点提交就行。”梁惊水顾不上手中的事,拉开工作服外套,边脱边朝门口快走。

梁有根朝她离去的背影冷嘲热讽:“和你那没见几面的爹倒是亲,亏心玩意儿。”

电脑屏幕适时弹出一条系统通知,红点在右下角闪了闪。

[主题:《广海云链科技集团Offer确认函》]

梁有根眼角扫过去,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随即点开了邮箱。

他浏览一遍邮件内容,眉心越皱越深。

打开垃圾箱,将已删除的邮件彻底清空。梁有根盯着桌面看了几秒,咂咂嘴:“行了,飞那么高没用。”

*

单家独栋坐落在青岭区南郊的一片高档住宅区,院墙高而厚,外头是成排的香樟树。

大门口站着一名身穿深棕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站姿笔挺,神色间透着对不相称客人的淡漠。

车子驶入铁门,梁惊水歪头斜靠在那,目光落在那栋屋子上,眼底的情绪也很丰富——戏谑掺着恶意,又混着几分疏离的冷淡,像一道调色盘上不协调却精准的色块,半点不见之前寄人篱下该有的谦卑。

这样的表情像一场反叛。

维持到男人踱步过来替她开车门,才稍稍敛了几分。

梁惊水被护着脑袋下车,落地后冲对方疏懒一笑:“谢谢你啊,小郑。”

郑经理被比自己小二十余岁的小姑娘这样叫唤,也不恼,面无表情领她进到建筑里面。

接待室里,单忌和女儿单雪潼正坐在沙发上,点评着面前新拍下的清代古玩。单雪潼的男友则弓着腰,低眉顺目给两人端茶倒水。

梁惊水余光瞥见这幕,流转几轮,她还是没能移开眼。

青年几乎日夜正装加身,天然带着圆通无碍的公务员气质,是吃这碗饭的天赋型选手。

他显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梁惊水,目光先一步撤离。

梁惊水自然认得,A大统计学硕士陆承羡,旗下人才团队精锐尽出,他本人更是作为数字科学领域的翘楚,年纪轻轻已有斐然的成绩。

如今,单家跻身名流世家,手握的资源足以将一介毕业生培养成企业接班人。作为女婿候选人,陆承羡无疑具备成为单家核心利益链重要一环的绝佳条件,前景光明。

从人品到骨气,他给她的惊喜太多。

陆承羡搁下一盏八分烫的白毫银针,刚掀起眼皮,就被进屋的梁惊水刺得颤回去。无端想起墓碑前摇曳的烛光。

梁惊水径直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眼在茶几上的热茶和三人身上来回转,最后锁定陆承羡:“阿羡,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辈子真投胎来到单雪潼身边了。”

陆承羡僵住:“两情相悦而已。”

梁惊水半是荒谬地勾起唇角:“是,你说的总占理。”

旁人哪能听不出她唇舌里的讥讽,单雪潼生平第一次当这类尴尬角色,无从反驳,只能温声岔开话题:“水水,父亲叫你来是有正事,就是郑经理打电话跟你讲的那些,你应该会感兴趣。”

梁惊水此行并不是为了旧事重提盎盂相击,一番较量下来,她也没追究,只是沉默地看向主位,她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单忌不觉屏息:“孩子……”

有些话本没必要说破,但在他看来,两三年没见,惊水成年后的模样越发像她母亲。

即便性格恶劣,胜在一张美艳的脸,而她这副缺德相,偏偏戳在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软肋上。

梁惊水冷言打断他的思绪万千:“直接说吧,我母亲上单家族谱的条件是什么。”

见对方开门见山,单忌索性不再绕弯子。

“三井海运控股,你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他语气笃定,“现在,我需要你以蒲州单家小女儿单惊水的身份,替我去香港谈下这次合作。事成之后,梁徽的遗愿由我亲自完成。”

梁惊水没有立刻回答,只低头看着茶几,指腹缓缓划过椅扶的木纹,将单忌说的每一个字碾碎,消化。

事实上,自从八年前得知梁徽的死讯,她心里模糊地觉得单忌与此事有牵连。

雪地失温前,梁徽最后的通话记录显示拨给单忌,时间精确到分钟,而死亡时间,恰好定格在通话结束后一刻钟。

这样扎眼的“巧合”,年幼时或许懵懂无知,现在的她难道还感知不到么?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梁惊水语调晦涩,毫无配合的绪波,“我要用一个空降的身份,去谈一个连您都未必谈成的合作,还要改回那个和母亲唯一相关联的姓氏。”

单忌:“没错。”

他没有言语威胁,也没有打亲情牌。只是足够自信梁惊水对梁徽的感情,这是他最大的筹码。

沉寂,冷场,鸦默雀静。

女孩没涂润唇膏的嘴唇略显干裂,她艰难地压紧,抬起双眸。

所有来之前的对抗都敛了下去,只剩与年岁相符的单纯和迷茫:“可是,为什么不选单雪潼?偏偏……是我?”

窒息的氛围盘踞在空气中。

过了两秒,似是为了掩饰尴尬,单忌拿起茶盏浅尝一口,尽力不让他的回答显得冠冕堂皇:“我平时一直在关注你的动态,你很聪明,很适合参加这场商业谈判。至于雪潼,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况且心思简单的一类人不适合与商人打交道,你能体谅最好。”

梁惊水苦笑:“不用说了。”

单忌双臂支着沙发半坐起:“意思是?”

“我会去香港。”

她一字一顿道,“去完成您的任务。”

*

回程时,梁惊水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路没怎么说话,广播里放着断断续续的地方新闻。

她仰在后座靠椅上神游往昔,想起四年前那位还在资助自己的好好先生。

丧母到考上大学的四年期间,梁惊水几乎全靠对方的资助才能留在学校。每一笔汇款都简单得像从机械里打出来的——数字精准,备注寥寥,“学费”二字却沉甸甸的,撑起她整个求学的机会。

倘若没有这笔钱,舅舅早就把她从教室拽回家,塞进工厂的流水线,让她去赚一份微薄的工资,填进洗车行的账本里。

这个从未露过面的陌生人,是她人生中一根突兀而不可或缺的脊柱。她却总觉得立在火山裂口之上,既感激,又有种无由来的羞耻感。

像借由屏幕,她胆小如鼠地跪在他面前恳求生活。

梁惊水想着,一阵热潮从颈部攀上耳根,灼得她赶紧低下头。

她滑开屏幕,点进网银App的账户记录,目光犹疑地停留在那里。

最后一笔汇款停在2012年9月1日,备注依旧是简单的一句:“學費”。

往下滑才发现当年竟漏看了一段:

「水水,恭喜你成功考入大學,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提供資助。將來如有需要,可以隨時聯繫我。」

她盯着那条备注的手机号看了许久,屏幕上的0和8在她的眼里交叠又分开,模糊了又清晰,始终没有挪开视线。

直到屏幕熄了,眼前一片暗灰,梁惊水才像被什么惊醒似的,匆匆伸手点亮,将那串来自香港的电话储存在手机通讯录里。

备注:「好好先生」

梁惊水不会粤语,在输入框编辑了一条讯息,再用翻译软件将简体字转化成繁体字。

短短几句话,她权衡每个字的分量,敲得很慢。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那段话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放了出去。屏幕上“已送达”的字样亮起,她手心溢汗。

-好好先生,我是您曾经资助过的梁惊水。今年中我从A大毕业了,十分感谢这些年来您的资助。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非沉重语气,绝无让您感到压力的意思)。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去香港,不求当面感谢,只想亲身感受一下您所在地的本土文化。希望您一切安好,生活愉快!

消息回得很快,快得让梁惊水有些意外——她还没到家,手机就震了一下,对方的回复已经传了过来。

-見到你今日嘅成就,我由衷感到高興。

这一天的梁惊水尚未知晓,对面那位“好好先生”,他的目光早已如潜流般渗入她的生活。

而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比表象更残暴。

往后更新时间保持在零点[撒花]

一个表面是资本主义糖爹和比他小11岁的年轻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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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茉接受了周祁的求婚。

订婚宴前夕,她夹着文件前往国际拓展部,路上被一名实习生拉住手。

董茉转头,望见一张鼻高眼深的漂亮面孔,年岁介于少年与熟男之间。

他虹膜深处的情苗滋生,如小蛇缓缓盘桓。

周砥言走至她身侧,指腹描过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嗓音沉柔:“姐姐,你要是嫁给周祁,婚礼上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睡过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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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本非美玉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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