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刘婆婆有个嫡亲的侄女,单名一个芝字,已经入了学,在京郊的鹏程书院读书,读得很有几分成绩,满家都欢天喜地的。
但她去年居然因为被人举报考试作弊被退了学,刘婆婆家尽是些大字也不识几个的庄稼人,不明真相,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下这口恶气。
后来刘家又千求万求托人找到一份在京郊庄子上放马的短工。
谁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前几日主人家居然又说她养坏了马,向她索要十五贯钱的巨款,叫她在半个月之内凑齐赔金,不然就要打断她的腿,叫她这辈子都下不来床。
刘家怕得要命,又凑不出钱,实在没办法了,想起刘婆婆在一个京官家里做活,这才求到谢拂桐面前。
谢拂桐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她扶起刘婆婆,听到老人家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多好的孩子啊,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机灵又懂事,还读得进书,怎么就折在这里了呢……”
谢拂桐心中默默叹气。
次日傍晚,刘婆婆领着今日刚进城的刘芝来见谢拂桐。刘芝本人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在姨母介绍和复述的时候点一点头。
一番话毕,刘婆婆起身出房去打热水来添茶,刘芝冷不丁地突兀开口:“我没有作弊。”
谢拂桐闻声望过去,看到一张青涩的面庞,方才木讷沉默的神色已经被紧咬牙关的表情一扫而光,年轻到有些稚嫩的眉眼间尽是怨愤与不甘。
谢拂桐见到这幅神情,竟有些愣住了。
好熟悉的情境。
如今这般处境,她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为了此事辩驳。
污蔑、诽谤,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彼苍者天,歼我良程,难道她不该恨吗?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见谢拂桐不作反应,刘芝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作弊。”
谢拂桐:“好,我信你。”
这是意料之外的反应,这下轮到刘芝怔在原地。
谢拂桐一笑,把刘芝招至身前,细细问过几个问题,心下对此事已经有了些眉目,又嘱咐她再去办几件事情,此间不谈。
*
车如流水马如龙,煌煌灯火照九宫。天家作宴,繁华非常。
宴上大小官员贺声不断、贺表不绝,有歌舞融融、珍馐佳肴,更有西凉使者俯首称臣,为齐朝公主满月宴献上贺礼。
圣上龙颜大悦,又思及多年以来宰相王庭芳对大齐鞠躬尽瘁的奉献,特赐其玉带一条,并亲手为她系上,以示嘉奖敬重、皇恩浩荡。
殿内好一派君臣相得的景象。
文武争驰,在君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其此之谓乎?
戌正三刻,朱雀长街。
一辆被仆从簇拥的马车缓步驶出宫门不远,队内一名文吏打扮的女子靠近车窗。
从马车内伸出一只劲瘦的手,掀起一角帘布。
文吏俯身靠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
手主人微微颔首,车帘复又落下。
车内,三司使晁本愚靠回座位,眉头舒展。
车内另有一名年轻女子,见状微微低头,恭敬问道:
“母亲何事如此开怀?”
晁本愚笑着摇头。
“王德馨已经老糊涂了,她也不想想,王庭不芳,她王庭如何能芳?”
晁女点头称是。
晁本愚摩挲着手上的指环。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真是风光得紧。
鱼见食而不见钩,向来如是。
可怜六七十,齿坠双眸昏。
朝露贪名利,夕阳忧子孙。
想做伊霍,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伊霍那个运势?
晁本愚微微笑起来。
*
二月初十,休沐。
休沐休沐,顾名思义,正名定义,其实就是拿来给大小官吏们用于沐浴濯发的休息日。
我朝优待士人,假日繁多,节气放假,圣人生辰也放假,最夸张的时候,全年下来大小休息日加在一起甚至可逾百日。
但对于两眼一睁就是干的事务堆积成山的礼院官员谢拂桐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休息时间。
是以她先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而后才爬起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
长发过腰,不便打理,谢拂桐并两个女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头发洗完又擦至半干。
谢拂桐披着半湿的头发在院子里晃悠了半天,倍感无聊。
京中的陶瓷店大多做得有声有色,声名在外,贸贸然找过去怕打草惊蛇,或东窗事发后被轻易查到。
谢拂桐几经周折,打听到城郊一个村子里有一伙老瓷匠,只零碎接些散活,年轻时却给许多大瓷坊打过下手,识得许多材料与制法。她决心明日找过去。
又想起之前要给大女儿物色京城学校的事情,遂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翻出原主与家人的几封来往信件作参考,提笔开始写信。
写完后又担心小女儿看到只有姐姐有信会吃味,另外又写了一封短信专门给小女儿,嘱咐原主夫人念给她听。
日光下彻,光束穿过窗棂,微尘在光束中飘舞。
几缕发丝垂下来,皂荚的清香包裹着谢拂桐的这一方小小天地。
偷得浮生半日闲。
*
二月十一,春分,阴阳相半,昼夜均而寒暑平。
这是一个与农事相关的节气,齐朝官吏因此得以继续休假。
谢拂桐却没了昨天的好福气,不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只因杨玘和宋霖二人都尚未娶亲,此刻免不了出城去郊外参加春游会,在媒人的引荐下多认识些未出阁的青年男子。
她们两个软硬兼施,好说歹说,这才说动谢拂桐陪她们一起去青城山参加春游会。
谢拂桐无奈,舍命陪君子,在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马车颠簸后抵达春游会现场,却在下车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被人流冲散了同行的队伍,寻不到宋、杨二人。
谢拂桐踮脚,四处张望。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字字分明,兴致盎然,像是不确定的出声确认,又像是感兴趣的字字琢磨。
“黄、汝、嘉?”
谢拂桐转身。
她看到一个戴着幕篱的红衣人,厚实的白绸幕布长至腰间,辨不清真容。
此处是春游会,来来往往的许多小郎都带着幕篱,恐失了身份礼数。
谢拂桐第一时间下意识地以为喊她的人是个男子。
然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那天晚上那个黑衣蒙面人的声音吗?
她怎么也在这里?
谢拂桐:“阁下有何贵干?”
对方笑吟吟的:“打个招呼呀,我们现在见过两次,也该算是朋友了。”
谢拂桐:“两次相见皆不以真容示人,这就是阁下的交友之道?”
对方拨弄了一下身前的幕布:“哎,我待会儿还有点事要做,这样更方便嘛。”
谢拂桐不抱希望随口问道:“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没想到这次对面倒是答得又快又不含糊。
语气雀跃,谢拂桐几乎能想象到雪白幕布下已经扬起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虞音,我叫齐虞音。虞舜的虞,乐音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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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更新频率是更一休一或更二休二,初步估计副本一大约5万字,9月内更完,下一个副本边疆幕僚写乡村爱情故事,政治线的弯弯绕绕会少一些,写起来没那么累了(挥泪
鱼在这个副本里有自己的身份,不过她直接把真名告诉桐啦。
二编:同平章事王庭芳字德馨,三司使晁本愚字时用,本文遵循比较普遍的社会规律,做到高位官员的一般都是中老年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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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彼苍者天(有新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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