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
院长徐雄站在门口，紧张不安地搓着手，一会儿让保安把大门边上的垃圾捡一捡，一会儿又要老师去路边看看人到底来没来。
老师站在马路边上探头看了两眼，回过头跟他说没来，于是一行人站在门口继续等。
事实是，常清市公安局离孤儿院起码有三十几分钟车程，而院长一接到通知就立马招呼几个员工赶到大门口等着，一时半会儿当然见不到人。
而被“恭迎”的两位，此时正坐在江邯的新车里，在去孤儿院的路上。
唐老师讲的事情他们大致都了解，只是还有几件事尚有疑点。
当时他们从许宁的房间翻下去再反绕回去，正好碰上准备通风报信的唐老师，她手机里备注为“他”的人是谁？
对此，唐老师解释说，这是十几年前入职时，孤儿院里的老人给新员工的电话，说这是大老板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老板会主动联系你们，号码要存好，不能怠慢了。
大老板姓甚名谁，没有人问，也没有人说，只知道是个男的，于是唐老师就把备注改成了“他”。
她在孤儿院工作了十几年，却只接到过两回大老板的电话，第一回是两三年前，问了一批孤儿院捐赠物资的情况，第二回就是那一通让她拖延警方时间的电话。
“他的声音是怎样的？”林晰问。
“听着很模糊，我得费很大劲才能听到他的话，非要形容的话，感觉挺闷的，就是一种大领导的感觉。”唐老师说。
林晰推测，“可能用了变声器。”
江邯点头，有这种可能性。他对唐老师说：“你还存着他的号码吗？”
“还在我手机里，”说着，唐老师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没有清通讯录的习惯。”
她找出备注为“他”的联系人页面，递给江邯。
江邯掏出手机拍了个照，发到群里艾特方程【查一下这个号码。】
林晰问下一个问题，“除了这件事，你在孤儿院有发现别的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唐老师皱眉想了想，摇头道，“就只有这个大老板的事让人心里没底，好像没别的不正常的事了。”
江邯摁灭手机，翻面放在桌上，直接问道：“你知道孤儿院里有暗道吗？”
“暗道？什么暗道？”唐老师反复确认，“在哪里？孤儿院里面？”
看她脸上的吃惊不假，林晰收回观察的目光，解释：“暗道连接礼堂和快递站，并且可以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唐老师，你之前有没有看见过施工人员进出？”
“这倒是有，”唐老师仍然震惊，“前几个月请过人去翻新礼堂，围了施工牌，我们还告诉孩子们那段时间不能走那里。”
“大概施工多久？你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人吗？”
“差不多一个月吧，”唐老师回忆，“施工队就是宏凌的啊，他们搞房地产的有自己的施工队，而且都是自家产业，可能都没花钱。”
请自家施工队翻新自家产业，听上去倒是没有大问题。林晰和江邯对视一眼，只是这样一来，要想搞一些小动作，就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专业的施工团队，挖一条暗道绰绰有余。
两个人又问了些事情，让唐老师补充了些细节，随后江邯派人送她回去。
查宏凌集团的施工队肯定查不到什么，都已经过去这么久，证据早就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如果是你，这样一条暗道，你会用来干什么？”江邯用手肘杵了杵林晰。
林晰一侧身体被他顶得歪了些，因为在想事，他没发觉，便也没躲，“暗道连接的位置很特殊，快递站和停车场都是可以运送东西的地方，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礼堂是干什么用的，但……”
他的话骤然止住，看着江邯一只胳膊放在桌上撑着头，一只胳膊抵着他，往他这边凑的同时，抵住自己的那只手臂也在发力，颇有种要把他挤到沙发角落里去的架势。
他维持礼貌的微笑，与江邯的胳膊肘勉强抗衡，“江……组长，你在干什么？”
察觉到他的力道，江邯头半枕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手边力道未收，“叫我江组长太生分了，你换个称呼。”
我和你很熟吗？林晰微笑着心想，但嘴上还是问，“换什么？”
"我直接喊你名字，你也可以直接喊我。"江邯侧头看着他。
林晰低下头想了下，然后回答，“可是方程和李钥他们都叫你邯哥，我直接叫名字会不会不太……”
“不会，”江邯轻声打断他，“邯哥是他们自己要叫的，我从来没有让人这么喊过我。”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竟然还有几分认真，像是在和林晰解释他不是注重这些形式的人。
解释？林晰愣了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江邯有什么必要向他解释这些？
“不过……”江邯语调一转，眼中含笑，“你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叫，我也不是不会应。”
林晰思维本就有些放空，听见这话，不小心松了力道，被江邯的手一下顶得靠在沙发背上。
他脸上还保留着思考的表情，仍然保持着斜躺在沙发上的姿势，震惊地看着江邯。
这种小孩之间的游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江邯撑起来，一边笑一边把他拉回来，“我就是提议一下，不用这么震惊，你想怎么叫都行。”
林晰被他拉得坐起来，又站起来，没忍住问他，“你总是这样……吗？”
“哪样？”江邯拉着他出门，“我对别人可不这样，收拾收拾，准备出外勤。”
林晰由他拉着回到办公室，听见这话，眼神凝滞一瞬。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江邯对他说的那句，让他一直很疑惑的话。
“我倒确实……久仰林专家大名。”
如果是客套恭维的话，大可不必悄悄地在耳边说，江邯这样，可能是真的曾经听说过自己。
他看着拉着自己走的男人，眉头轻簇起来，眼底若有所思。
两人要出外勤的事没一会儿就传遍了重案组，方程跑来控诉了一通江邯对林晰惨无人道的剥削，然后高兴地和李钥去食堂吃饭了。
林晰和江邯下到地下停车场，条件反射地开始找黑色的奥迪A8，直到看到江邯拿出车钥匙，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路虎闪了闪车灯。
换车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江邯。
江邯帮他开车门，示意他进去，“怎么了？”
林晰欲言又止，“你的车，怎么样了？”
江邯挑起一边眉毛，一只手撑在车门上，“你说那辆奥迪？车窗碎了，车身有几道刮痕。”
“维修的钱我会出。”林晰语气里带着歉意，毕竟是因为他在车里，黑面具才会敲碎窗户，而他居然忘记了这件事。
“好意心领了，但是不用，”江邯冲车里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晰进去坐好，“局里会报销。”
“好的。”林晰也没争着要付钱，他知道就算局里不报销，江邯也不会差这点钱，只是这些还是要从别的方面补偿回来比较好。
他向江邯表达谢意，“那一天谢谢你，你的枪法很准。”
江邯把车开出停车场，声音里带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职责所在而已。”
他转头看了眼林晰，“不过后面那句，我倒是很喜欢听。”
林晰略微认真道：“不管是不是职责，你毕竟救了我，以后你需要帮助，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
“好，”江邯一口答应，一点儿没客气，“那你可要说话算数。”
“当然。”林晰回答。
— — —
院长徐雄盼星星盼月亮，在第N次要随行老师出去看车来没来时，老师一下子蹦回来，“来了来了，应该是他们的车！”
“咳咳。”徐雄整了整衣襟，又回头看后面的老师，“快快，都站好！”
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路边驶来，停在孤儿院门前。
徐雄的两片肥硕的眼睑耷拉着，陷进去的眼珠飞快地扫视一遍这辆车，心里有数后，他脸上立马堆起笑，小跑着迎上去，“哎哟，江警官，您这么大老远亲自开车来实在是太辛苦了，什么时候再来提前跟我说，我叫小胡小王亲自去接！”
说着，他一挥手，“小胡，还不赶紧去把江组长的车停好！”
车窗半开着，里面的人一挥手，制止了小胡上前的步伐。江邯不紧不慢地摇下车窗，扫过车外的一圈人，脸上似笑非笑，“哪个是院长？”
徐雄站在最前面，穿得也十分正式，忙上前几步，“我是，我是院长。”
江邯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停车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别人了，但是这停车场我好像忘记在哪了，徐院长？”
警察之前都在停车场开枪对峙了，现在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什么陷阱？
徐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容，“是啊是啊，这种小事用不着兴师动众，江组长，我带您去停车场。”
他眼睛看着车门两秒，见江邯没有让他上车的意思，便只好道：“江组长，我在前面带路，您跟着我就行。”
江邯轻嗤了声，摇上窗户，开车跟在徐雄后面。
老板去带路，做下属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于是小胡小王跟上了徐雄，然后再是江邯的车。
他慢慢地打着方向盘，突然来了句，“你觉不觉得这个徐雄长得很像一个人？”
林晰想了几秒，“于方海？”
“哟，猜到了。”江邯挑眉看了林晰一眼，又转回去，“那你觉得哪里像？”
“长相，性格。”林晰评价。
“是啊，大老板嘛，吃得好长得胖不奇怪，”江邯看着前方徐雄唯唯诺诺的背影，嘶了声，仿佛很不能理解一般。
“就是这个窝囊劲，怎么也和于方海一模一样呢？”
林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方海的性格太懦弱，警方逼问几句就全部都招了，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一条贩毒链的主谋，他和另外几个被抓的学校高层，都只是宏凌集团的傀儡罢了。
学校贩毒产业链出了问题，集团用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把他们推出去担责，及时撇清关系，保住集团其他的产业。
那么孤儿院的背锅人选，是不是也早就准备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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