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在自己店里的陆兽似乎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这是他多年经验积累出来的直觉告诉他的。
余元杰甚至请求他假扮水生，声称这是经过复盘过后的新型战略思路。
“不用公然披露，只是联想，衍生出话题，再把热度回馈给直播间。”
——那个陆兽是这样说的。
申侑也冷笑。哈，稚嫩的构想，全由假设作为根基，殊不知一旦事实发展的方向与假设稍有不同，整个计划便会轰然倒塌。
——经典的学生思维。
申侑也撇撇嘴，又嘁了一声。
他答应了，不过是抱着看陆兽笑话的目的。
第二次直播的围观群众暴涨，有些是来看陆高院松鼠出来卖艺的，更多的是来看传说中的水生的。
水陆冲突已久，现今科技发达、也是陆兽最集中的地方几乎没有水生居住，边缘水陆混杂地带的居民越靠海便能见到越多的水生，但也没见过如此长相俊美又力量充沛的。
【冒泡。据说这里有深海十万级？给我康康！】
【id啊啊啊好想和水生贴贴很喜欢您的直播，赞助50星！】
白色警示牌往后仰了一下。
评论区更加沸腾，快速滚动的弹幕让他有些眼花。
【！惊现富哥】
【惊现叛族倾向富哥！】
【富哥去水族馆点一条不好吗富哥】
【试过了，加多少星他们都不给我贴贴……QaQ而且里面的水生也没主播这里的深海十万好看】
【楼上别扯，那个级别在水生跟陆生的耀日没差，平常忙成陀螺，咋可能陪一个学生玩直播过家家】
【不一定喔，主播上回说自己会成为星辉来的，还要冲刺月华。搞不好水生那边分派干部出来混到潜力股身边，开始玩放长线钓大鱼的招了】
【笑死深海十万钓准月华，真是如此放个千米最多万米级就绰绰有余，十万能跟耀日掰手腕，百万与世无争又畏光，从来都不出海。总结：大可不必】
——嗯。
申侑也在心里表示赞同。
他只是接手了同僚忙不及管理的门面而已，至于同僚在陆高院对门买一个门面是想做什么，都跟他无关，他也不可能被区区同僚给命令动。
他身边，小老鼠对自己掀起的热度很满意。
“大叔，看吧。”白色警示牌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一副得逞的腔调。
“……嗯。”申侑也将恶意尽数吞入喉中，冷眼旁观陆陆续续的打赏。
这种得意能持续多久？
根据他过往所见的经验来看，一直用水生当噱头只会引火烧身。
可惜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头已经完全被令兽眼花缭乱的打赏给冲昏了头脑。
眼见着评论区热议不绝，余元杰赶忙趁热打铁：
“看来上回的直播大家都对我老板是不是水生很感兴趣，要不我来替大家亲自问他？”
【喔喔喔喔——】【乌拉！！】
直播间瞬间又是一波打赏小阵雨。
【别说，老板的长相真的挺水生，但民营类的金色里面没有体型这么大的】
抛砖引玉，没看过水生但听过水生的陆兽开始分析。
【经常混知识区的都知道，金色民营水生里常见的锦鲤、金鲫等拟态出的面部杂七杂八，少有肤色均匀的，体型大多都偏胖，身高也只有1米75。保命：我没有说1米75不好的意思。只是主播老板的身高一眼1米9往上，符合的鱼种太少，我现在只能想到巨型石斑鱼龙趸，但它们因为危险系数太大，在几百年前就被收割小队剿灭了，主播老板我只能猜金狮】
【大型金色陆兽也不止金狮吧！楼上狮控图穷匕见！】
申侑也再次疑惑陆兽是怎么在水生的威压下存活的。
他亲眼目睹这些蠢货们从前提开始就设错，然后越错越离谱，回到原点的全过程。
……还有这个最应该发现端倪，却错得最深的陆高院学生。
申侑也的表情变得玩味：如果某一天他的身份暴露，他们分道扬镳，他存在的影响也不会消失。陆高院发现这只小老鼠一届逆袭的陆兽却跟水生呆在一块过这么长时间，怕是背景审核都过不了，直接与星辉月华的梦想绝缘了吧。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恶意在他脸上凝结出灿烂的微笑。
余元杰问他，他就很配合道：“可能我的曾祖父或者曾曾祖父那一辈的血脉里混得有水生的基因？我从出生起就长这样了。”极具风险规避性质的回答，他用了“可能”。可能是水生，也可能不是水生——一切都取决于血脉已经不可查的曾祖父或者曾曾祖父。
【真好，老板一定很幸福。】
评论区阵阵长吁短叹，霎时间都开始分享起自身见闻过的家庭事件。
这次提及水生背景却没暴雷的原因无它，单纯因为跨种族结合成功的案例总是少得可怜，以致于重视家庭的陆兽在此刻不约而同祝福起看上去大概率是很幸福的家庭。
……可惜真相并非如此。
与注重血脉和家庭的陆兽相比，水生完全是反着来，骨子里的亲情观念就非常冷漠。
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亲属，自力更生的同时还得时刻警惕避免被路过的大型一口吞。
申侑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勾起他不愉快回忆的话题。
想起还在直播，他把小老鼠从主厨位吆走，戴上厨房专用黑手套，把食材一样样拍在案板上：
“三文鱼有吧？牛奶有吧？帕玛森芝士有吧？再加点菠菜小番茄洋葱大蒜，今天我们来解锁比刺身还好吃的托斯卡纳奶油三文鱼。”
【就是这个水生直播鱼料理爽！】
【支持老板加入陆籍】
【你们别太过，我看过回播，之前有评论一直说老板长得像水生，老板就有些不高兴来着……】
最后的那条评论很快就被雪片般的盖楼式新评论给淹没了。
大家都在说他是水生，却又没兽真的觉得他是水生。
……
看到小老鼠从超市里买回来冒充现捕三文鱼的红鳟鱼，申侑也气笑了：“这里顺便教大家如何区分真假三文鱼。”
他话音刚落，余光就扫到站一边充当相机支架的白色警示牌不出所料地扭曲了一下。
扣、工、钱。
他把头偏到摄影范围之外的地方，带着笑、用嘴形无声地低语。
虽然他看不见小老鼠具体的表情，但一定是一脸肉疼的。
就像抱在怀里的大米硬生生被他抽走了一样。
“噗嗤。”
想着想着，申侑也忍不住埋头，轻笑出声。
直到这时，他的笑才有两分真心。或许陆兽也不是纯然的讨厌，还是稍微、稍微有一点可爱的。
直播结束，他啫着笑象征性跟观众拜拜了几下，抱着一大袋果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窝在水疗沙发里注视余元杰忙忙碌碌收拾厨房，问了句：
“哎，你说你要成为星辉甚至月华，是认真的？”
“？”余元杰的喉咙深处溢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言语中也满是不解，“不然大叔当初答应出镜是做的什么打算。总之我已经递交学生会的面试申请了。”一把刺身刀笔直锃亮地唰一下插进榉木具架里。
“学生会？”申侑也皱眉，陆兽独立评级跟陆高院能有什么关系。
“大叔这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是我们学院的福利，”余元杰的集体荣誉感异常强烈，一谈到自己的学院就滔滔不绝一大堆，先是夸赞一番，才继续说。“陆高院是审评庭的三大合作院之一，其学生会更是天才芸集、声名远扬，被誉为陆兽干部的培养所和摇篮，里面的陆兽经过四年沉淀，几乎都是月华甚至更往上的实力，从此加入学生会的陆兽就获得了审评庭的特赦：入选即可获得星辉评定，连申请月华的审评也可以被优先处理呢！”
“……”原来陆兽评级还要考的。
他们水生只要活过成年就会依据生活海域被鱼口调查委员会自动大放送评级称号了。
“哦。”申侑也没法跟面前这位激动的电线杆子共情。
“……”余元杰也冷却下来。空气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大叔，你说点什么呀！”
“哦，这么厉害。那……加油？”申侑也反应平平。
他已经退休了——尽管自己算是阴差阳错且大材小用地潜伏在了一个白日梦想家身边——对陆兽内部的评级管理并不感兴趣。
陆生或多或少都被各自的家庭保护得太好，对动物世界的优胜劣汰没有具体概念；不像他们水生纯然自力更生，连巩膜都还未能完全睁开之时，便要奋力躲避大型劣化的追逐捕食。
他们彻底惯行适者生存，这一点是水生跟陆生的另一分歧所在。
陆生喜欢学着植物派装模作样，虽然依旧慕强，但大多不再狩猎野生劣化，而是食用添加更多营养成分的合成肉。
他们水生则保留了更多野性。市面上的肉类，他们从千年前就不将其当做同类对待了。
少部分哺乳类水生秉持反对意见，那些亲陆异端不提也罢。
申侑也认为哺乳纲的总体攻击力退化也跟这一点有关。
小老鼠想成为月华，殊不知就算是耀日他也碰到过不少，横竖都是可以花费时间来解决的货色。
——再高贵的评级，血也是红色的。
过烫的温度甚至会轻度灼伤他的皮肤。
……！
一根温热的手指戳到他脸上，申侑也瞬间回神。
他看向余元杰的眼神变得有些愠怒。
这边摆脱沮丧期的小老鼠又变得活波起来，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如果我成为耀日的话，大叔是不是会对我多那～么一点点的敬畏？”
小老鼠大概比了一粒米那么长的距离。
“呵，或许吧。”申侑也嘴角扬起一抹营业式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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