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遭都凝滞半晌，马车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裴寂与裴母对视一眼，轻咳一声，“什么时候的事啊？”
“前几日与表哥在沈府第一次见到郡主。”
谢明祁言简意赅，其实他也不知从何时喜欢上云绒的，自幼两人就差同吃同住，她的身影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生活，脑海中亦全是她生动活泼的一幕幕。
后来知晓两家有婚约，他便一直期待与她成亲。
他从未问过小郡主的意愿，也担心过她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办，不曾想他先家破人亡。
裴母瞪了裴寂一眼，意思是怪他带谢明祁去沈府。
“明祁啊，你要是看上别人，舅母还能帮你问问。”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郡主之前的未婚夫婿去世后，她心思好像没放在情情爱爱上。”
她虽是妇人，但脑筋活络，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应是没看错，郡主好几年不曾在城里露面了。
谢明祁道：“无碍。”
他现在这样如何与她相认，只是裴韵问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
凤仪宫偏殿。
云绒一只手提着茶壶正慢慢倒茶，遮月直直朝这边走来，显然是有急事。
只见她俯身，靠近云绒低声说道：“小姐，有人也在查三年前元家的事。”
云绒提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茶水溢了出来，她冷声，“谁？”
“怀远将军。”
当年四位将军仅剩他一人活着回来，据他所说，当时楚国已经开始撤兵，赵国大军突然从东边包围过来，元蘅撤退不及，被楚国一将领掉头截杀。
元蘅武艺超群，战场上单打独斗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参与那场仗都是些普通的将军士兵，因此他死那将领手中很跷蹊。
“找人盯着他，注意别被发现。”云绒脸色变得阴沉，李德文现在是最大的突破口。
她继续问：“天外域查到什么了吗？”
遮月蹙着眉，“还没有，安排的人进不去。”
天外域也是五大帮派之一，地处北寻，在五大派里存在感最低的，天外域的弟子很少出现在众人之中，值得一提的是，北寻这个国家与天外域有些相似，在各国争相扩大势力之际，他们毫无动作。
云绒思忖片刻，“我爹有消息传回来吗？”
“没有，王爷应是还在楚国。”
按理说当年楚国那位将领截杀元蘅是立了大功，但他却自此销声匿迹，里面有太多可疑之处。
“想办法联系他，看他能不能去一趟天外域。”
“是。”遮月领命离开。
江心月为何会无缘无故失踪，云绒手指摩挲着桌上的杯盏，陷入沉思，还没理出点头绪，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过来做什么？”
云昭直接坐下，自己斟了一杯茶，一点也不客气，双眼紧紧盯着云绒，“你是不是在做些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我堂堂郡主，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我亲自做的。”云绒淡淡道：“再说我外祖父那么厉害，谁能伤得了我？”
“行，那你这三年在你外祖父家都做些什么？”云昭转动着手里的杯盖继续询问。
“和在南江城一样。”云绒一脸坦然，笑了笑，“但是无需学习，随时都能与表妹出去逛逛。”
她的眼神清澈无辜，没有半分撒谎不自在的样子。
“小福，你在撒谎。”云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太了解她了，也太不了解她了，元蘅去世，她怎会做到无动于衷。
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气性可不是一般大，又极其护短。
若说元家三代皆是战死，为何元夫人在解散奴仆之后消失不见，这里面有太多疑问，卫国公是死是活，元夫人去了哪儿，云绒这几年性格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细细回想起来才发觉不对劲。
当初听到元蘅战死，他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的再三确认，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会死在战场上？
“小哥，我要替元蘅报仇。”云绒眼里全是委屈，百般悲切涌上心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划过脸颊，霎时泪水决堤，这三年多她第一次在人面前泣不成声。
元蘅才十七，却死在阴谋诡计之下，叫她如何不恨。
她极力咬住嘴唇，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嘴里呢喃着：“我要杀了他们，我定要杀了他们……”
云昭看着少女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指尖轻轻的将泪水一滴一滴慢慢抹去，可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他神情心疼又悲痛，那双桃花眼似要沁出血，嗓音低沉哽咽道：“小哥帮你。”
云绒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她先是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努力压制失控的情绪，喉咙干涩，“牵扯到江湖，你无从插手。”
如今世道，各国间本就争斗不止，云楚赵三国尤甚，江湖和朝廷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却有很多江湖势力蠢蠢欲动，想插手朝政，不知道这种平静的表面还能维持多久。
云昭心中倏然划过一丝无力，嘴巴张了张，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沉默着，胸口仿佛压了块沉甸甸石头般，恍然意识到自己顺风顺水活了十九年，不过只是云国皇宫内的三皇子，脆弱且无力。
见他一言不发，云绒安慰道：“需要哥哥帮忙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
云昭始终沉默着，良久，他紧抿的唇角松开，眼底的苦涩消散，声音沙哑，“好。”
半个时辰后，婢女来请二人去用膳厅。
“小福快坐朕旁边来。”皇上云无思看到云绒立马开口，脸色笑意柔和，一旁伺候的太监很有眼力见地拉开他旁边的座椅。
云绒见了他，同他行礼，“陛下。”
“也没外人在，叫朕伯伯。”云无思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他十分宠爱云绒，从软乎乎的小奶团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即便后面自己有了女儿，对她的宠爱也丝毫不减。
“皇伯伯。”云绒在他身边坐下。
“你爹最近有给你写信吗？”
“有的。”
“你爹这个不着调的，带着自己夫人游山玩水，留亲闺女一个人。”云无思愤愤骂道，这么水灵灵的姑娘他怎么舍得的。
他继续问：“此次是留下来，还是过些时日再去你外祖父家？”
云绒看向他，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皇伯伯，我想去兰陵学院。”
殿内安静了一瞬，云无劝说：“小福啊，兰陵学院太严苛，他们不会因你身份就对你有所不同。”
“我知道的。”云绒语气坚定。
兰陵学院隶属兰陵楼，兰陵楼位于西澜国，是五大帮派之首，学院的学生不是身份显赫就是自身足够优秀，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因兰陵楼的地位，亦无人敢对学院有不满。
与普通学堂不同的是，里面有武术课，这也是云无思不愿意云绒去的原因，她会很辛苦。
见她铁了心的样子，云无思歉疚，他不是个称职的伯伯。
“你爹知道这事吗？”
“知道的。”
云绒还没和她爹说这事，但是兰陵学院是唯一能同时接触到赵楚两国人的地方，她是一定要去的，郡主的身份会方便很多。
娇娇弱弱的郡主更容易令人放低防备。
大多数人会因此放低对她的防备。
“行，回头皇伯伯给你都安排好。”云无思神情依旧温和。
身为高位者，他虽性子谦逊温和，行事却果断有度。
云绒嘴甜道谢，好似小时候一般，惹得他哈哈大笑。
云昭突然开口：“父皇，我也要去。”
众人显然一愣。
“你凑什么热闹。”云谕冷声训斥。
“没有，我很认真。”
云谕还要再说什么，云无思摆了摆手，道：“去吧。”
小儿子自幼贪玩，原本想着他能天天开心，贪玩些也无伤大雅，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严肃认真的神色。
他又何尝不知现在朝廷江湖间的风起云涌，有本领自保也是好的。
一旁皇后犹犹豫豫，最终也未开口劝阻。
他们真的都长大了……
云昭认真脸：我是菜鸡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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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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