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山的一个小坟包上长满野草,风一吹细长的草叶晃悠悠的像是在招魂。
今日是清明深夜,这座坟前连张黄纸都没人烧,倒是有只漆黑的乌鸦落在坟头上,讨人嫌地叫个没完,昂着墨色脑袋左右摆楞,溜圆的黑眼不知在瞧什么。
或许是叫累了,尖嘴插进翅膀梳理起羽毛,刚抬头脖子就被紧紧握住,拼命扑棱几下后,脑袋一歪就去见了阎王,还没闭上的黑眼里映出一只苍白的手。
那手是从坟里伸出来的,一寸寸朝着残月的方向摸去,腕上系着一串铃铛,偶尔发出细微的响声。
直至一只细瘦的胳膊全部伸出,惨白的手颤了几下,在月光下,如同一根招魂的小白幡。
远处的另一座坟好像被这胳膊假幡召唤,坟包竟开始抖动起来,土块落下又弹起像在跳舞。
圆形的坟包被跳的四分五散,坟下又忽地传出嘎吱嘎吱的木头声。
死寂的夜里这声音分外惊心,却又戛然而止,下一秒,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坟间冲出,直奔胳膊假幡。
那黑影身子绷直,套着一身寿衣,抬起的双臂像两柄剑插在胸前,浑身上下散发着绿气,以极快的速度跳跃着穿过荒草野树。
胳膊假幡似乎也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支起的手迅速垂下拨起土,尖尖的土堆顷刻被推平。
坟下的人刚要顺势破土而出,直奔而来的黑影已跳了上来,不偏不倚踩在拨土的手腕上。
闷哼声从黑影的脚下飘出,黑影还未做出反应,原本僵直的身子便被突然掀起,轰然重重一摔,倒在远处杨树下。
夜雾浮起绕在坟头,黑漆漆的树影杂乱倾斜,罩得野草跑不脱,簌簌的落土声在空寂的林子里回荡。
一个身形瘦弱的白衣女子以诡异的姿态从坟下钻出,浑身沾满泥土,有点枯燥的长发下露出苍白的面孔,她捂住刚刚被踩过的手腕,表情有些许痛苦,嘴中发出轻嘶声。
随即盯着不远处那具看不清楚模样的身影,柳眉一皱,骂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没见底下有人啊,踩坏我的命符铃,我拿你当火锅涮了”
姜小蛇又心疼地查看起手腕上的铃铛,见无碍才放下心,跳下坟头就要走过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还没走近,眼见那东西自己一挺又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显然刚刚那一摔后有所戒备。
姜小蛇便不敢轻举妄动,和那东西就隔空对望,不过她耐心实在有限,刚刚在棺椁里没找到陪葬的丹药,现在心情很差。
她不想多生事端,转身就要下山找吃的,可步子还未迈出就只觉耳边一股厉风划过,双肩陡然一沉。
一只干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正搭在她肩头,几寸长的指甲焦黄,还长着毛冒黑气,阴气森森。
我的天,这什么东西,怎么搞偷袭,太不讲道德了吧。
不过谁也不能阻拦她吃饭,姜小蛇握住肩上的两只枯手要扒开,出乎预料的是这手的力气大的惊人,她一时还挣脱不掉,肩膀上又传来剧痛,是那恶心的指甲掐入了她的皮肤,心里顿时冒火。
狗东西你完了,管你是什么,就算是石头做的,今天我也非嚼吧嚼吧把你吃了不可。
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后脖颈莫名感受到寒意,不好,这家伙是要咬死我啊。
她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没回头照着后面就捅了过去,以极快的速度连刺了三刀才停手,喷出的血溅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是凉的,肩膀上的手终于落了下去,留下阵阵痛意。
姜小蛇用手抹了下脸上的血,一看还是黑的,摸起来黏巴巴的,凑近闻了闻后直皱眉,嫌弃地拿衣裳把自己擦干净,连同她的宝贝匕首一起。
随后转过身想看看被自己干掉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蹲下借着残月的光,看这死了还举着两个胳膊的怪东西,琢磨了一下。
好像是僵尸,还是个毛僵,按书里说的在八等里属第四等,按以往她绝对打不过,今天算是侥幸,这毛僵浑身都是伤,胸口还被掏出个大洞,想来先前是被人制服了但没死透,才又出来伤人。
她看着看着,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丑是丑了点但万一吃了有奇效呢。
姜小蛇是今年才知道自己出生就戴着的铃铛是命符铃,十八个铃铛一年哑一个,等最后一颗哑掉,她也要死掉。
不巧的是今年她十七,就剩下一个小铃铛孤零零的还能响,村里算命的瞎子叔学艺不精,算了半天就只说多吃些好东西能续命。
可什么是好东西?海参鲍鱼?还是凤髓龙肝?前面的咬牙买了可没效果,后面的要去哪里找?
她就带着仅有的两万块家当,开启了狂吃之路,只要是没见过没吃过的都要尝一尝,民间偏方她都捏着鼻子吃过不知多少,只是到如今,钱快花完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以至于她现在急得像是眼发绿的饿狼,甚至跑到古墓里碰运气找丹药,可惜什么没找到不说,还弄了一身土。
再过半年她就要十八岁了,死期将至,可她姜小蛇还没活够,决定在有生之年吃天吃地,吃遍三界,哪怕要吃妖魔鬼怪她也行。
但这僵尸怎么吃?看着实在提不起胃口啊,似乎咬一口都会被黑气腐蚀,思索半天后她灵机一动,抄起石头配合匕首撬开脑袋,取出僵尸脑装在随身的玻璃瓶中,还用匕首挑起一点尝了尝。
一张小脸本就白,此时直接变成惨白,和着乌黑血管的僵尸脑散发出酸臭气,味道更是难以下咽,非要评价的话,只能说还有点弹性,但是不够脆。
姜小蛇叹了口气,她是不是被死期逼成疯子了。
算了,还是先下山吧,她撑起身却突然瞥见手腕上的铃铛似乎在发光,急忙抬起手,虽然光芒转瞬即逝,但她确定是唯一会响得那颗在发光,晃了晃手腕,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再试着晃几下,她惊喜地发现是声音,声音比之前听起来要清脆一些,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剩余的寿命有增加,没想到刚刚脑袋一热,竟真误打误撞给自己续上命。
她有救了!
这好东西还真是出其不意,姜小蛇高兴地落下两滴泪,抱紧手中装着僵尸脑的瓶子,还不忘把剩下的僵尸脑取个干净,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多收一点就能多活一日,哪怕多活上一个小时,一分钟也挺好。
但这玩意儿的味道实在差劲,姜小蛇决定以后换个吃法。
山上没有路,只能凭着来时的记忆回去,她掏出手机,时间落在2:34,正是夜晚最静的时刻。
蚊虫喜光,扑在周围烦得很,姜小蛇干脆关闭手电筒摸黑前行,到半山腰时便觉得不对劲,似乎有人在跟踪,可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疑心生暗鬼,不如坐探究竟,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观察起四周,根本没注意坐的是什么。
干等无聊姜小蛇没忍住打起瞌睡,迷迷糊糊醒来,好像天亮了,她睡了这么久么?
等等,不是天亮了,她惊得站起身,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鬼火。
漫山野的鬼火,一个个飘在空中,从四面八方朝她聚拢,幽冷的火光下,她才看清楚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卧着个石头小兽,看着像狐狸,一脸酣睡的模样。
姜小蛇想跑,但两只脚无论怎么走都是在原地踏步,低头一看,大片的鬼火紧紧贴在她身上,抬手去拍,可这些鬼火似乎有灵性,摸不到不说,还抵住她的胳膊将她架起。
就这样重重叠叠的鬼火犹如轿夫抬轿,抬着姜小蛇腾空而起,穿越密实的草木进入不远处一个隐秘的山洞。
“不是吧,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姜小蛇简直欲哭无泪,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被鬼火绑架的一天。
鬼火抬着她在山洞里七拐八拐,直到奇花异草簇拥着一扇厚重的石门挡住去路,眼见鬼火不再继续走,她开始尝试挣脱。
可这鬼火看着轻飘飘的,控制住她简直易如反掌,活脱脱是个软锁网,有力也无处使。
在石门前她竟看到了刚刚那只石狐狸,依然是酣睡着不过是朝相反的方向,莫非是一对看门兽?
姜小蛇觉得这其中必定有关联,隐隐后悔,以后再也不随地乱坐了,否则也不会倒霉地被鬼火抬轿。
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石门便大开,里面是一个极大的洞室,随意摆放着些家具。
被抬进洞室后,控制她的以外,都缓缓向上飘升浮在顶部,数千个鬼火燃烧时明明暗暗,宛如星河,鬼火间相互碰撞滑动,犹似星河流转,呈现出诡异而震撼的美。
姜小蛇这时才发现,原来每个鬼火中都绽放着一朵半透明的莲花,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东西,不禁沉浸在流动的鬼火中,脑袋也变得晕乎乎,一度忘却自己正被绑架。
甚至都没注意到一条毛茸茸的红尾巴已缓缓缠上她的腰,直到腰间剧痛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尾巴卷着狠狠砸在地上,摔得几乎昏死过去,腰间那条尾巴才拖着她向洞室中央走去。
姜小蛇忍着头昏和剧痛,模模糊糊看到是个背影窈窕的女人,腰间的红色尾巴就是从她身上长出来的,头上还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好像是个已经修炼成人的狐狸,只不过或许是修炼的时间不长,仍然保留着一些狐狸特征。
腰间的尾巴此时越收越紧,疼的她面容扭曲喘不上气,必须赶紧做点什么,不然就要被缠死了。
姜小蛇硬撑着从腰间抽出匕首,攒足劲手起刀落地砍断她半条尾巴。
啊——
凄厉的叫声顿时充斥整个洞室,姜小蛇手中拿着那半条尾巴艰难坐起,声音贯穿下脑袋居然不晕了。
红尾妖狐愤怒转身,她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命硬,赤色的眸子刹时流下两行血泪,美到惊晃的面孔变得狰狞,一双秀手翻转间化为兽爪直奔姜小蛇而去。
“臭丫头,你怎么敢伤我狐尾的,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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