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牵……竟然被杀了。
红线道人一息之间,念头转了几转。
他虽痛心自己辛苦养出宝物被杀,可也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并非他预想中的花架子。
到底是浑世里摸爬滚打起来的邪道,判断力一绝,他当下断定这人不好惹,再纠缠下去恐怕性命不保,于是砸下几道惊雷符,想趁乱溜走。
陆宴白不紧不慢地躲开惊雷,金色真言如绳索一般蹿了出去,红线道人一时不备,被缠住了手臂,当场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红线道人是个心狠意狠的,他不等陆宴白再下杀招,就壮士断腕,直接用长刀斩断自己的手臂,乘风而逃,徒留地面上一滩血迹,见证着瞬息之间发生过的事。
陆宴白站在原地,静静瞧着红线道人狼狈逃离的身影,丝毫没有追他的兴致。
他转眸,眸中映着的却是早躲去树后,在他单打独斗时,就计划着准备逃之夭夭的小妖怪。
啧,可惜那个红线道人实在太不成器,再纠缠久一点,还真要被她逃了去。
陆宴白笑了起来。他眉眼甚是可亲,然而落在满月眼中却与催命符无异:“这么急着走,你怕我会输?”
满月被陆宴白这样看着,心头惴惴,笑得很是僵硬:“怎,怎会。你的实力我最清楚了,不过是怕地方小你施展不开,给你腾地方呢。哈哈。”
她谎话张口就来,陆宴白早就懒得辨别真假,只笑着觑她:“好没良心,三番两次救你,一句谢谢不讲,还想抛下我就走。”
满月哪里是想抛下他,别人不知道,看过原著的她可太了解他的实力了,根本不担心他会在那邪道手上吃瘪。
她只是本能地比起邪修,更不想再同他扯上关系而已。
但现在看来,她是不想扯也得扯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宴白盯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她白净的脸颊布着好几道血痕,想来是当时被红线割破的,瞧上去怪可怜的。
“师父不放心,叫我来跟着你。”陆宴白眯了下眼,懒洋洋道,“确实没什么出息。”
满月:“……”
“我早说过,我不杀你,多的是想杀你的。”陆宴白居高临下睥睨着她,语气凉凉的,带着些微的幸灾乐祸,“这天下的捉妖师可不是个个都想我们玄都观的一样讲理,你孤身在外,落在邪道眼中,就像行走的妖丹,迟早横死街头。”
行藏道人是大善之人,早料到满月这样无枝可依的小妖怪一出去就是送死,所以才叫陆宴白沿途跟在她后面,若有意外,也好出手相助。
满月还真找不出话来反驳。她自幼只在三危山周围活动,对于外面世界的危险认知有限,只以为自己多加小心就算完,不曾想防不胜防。
陆宴白笑吟吟瞧着她:“师父先前说的话你还没忘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想好了?”
他指的是行藏道人说带她去盛京投靠大妖的事。
路横亘在眼前,满月这下真没得选。留在此处,可能不等三危山再度开启,她就先不知命丧谁手,如果跟着他们去盛京……
满月抬眸瞧了眼陆宴白,小心翼翼询问:“……你也一起同行吗?”
陆宴白将她这小表情尽收眼底,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实在是太过一览无余。
他起了逗她的心思,似笑非笑:“是啊,怎么了,不愿意跟我一起?”
……岂敢。
满月笑得很是虚情假意:“怎么会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你要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宴白假装看不出她眼底的不情愿,他弯起眼睛,很是体贴的一副模样:“我原本不和你们一起走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仔细想了想,和你们同路也不是不可以。”
满月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各种情绪闪现交替,精彩纷呈。
她这副五味杂陈掩盖不住的表情,反而极大取悦到了陆宴白。
陆宴白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心满意足:“先随我回客栈吧。”
满月心里哀叹无数声。
她垂头丧气地扶着树干起来,陆宴白瞥了眼她的腿,倒是敏锐:“你的腿怎么了?”
先前满月被邪道的红线牵所困,那鬼物对妖最为烈性,她虽然被陆宴白及时救下,却还是受了重伤,若如不然,早就趁着他们两方斗法就偷跑了。
满月不想麻烦陆宴白,只道:“轻伤,不打紧。”
陆宴白瞧她一眼,挑了下眉,就俯下身去。
他的手刚一碰到满月的裙摆,她已是疼得没忍住嘶了一声。
“本事不大,忍倒是会忍。”陆宴白语带讥讽。
他掀开她裙摆一角,满月的左腿被红线牵咬得鲜血淋漓,甚至隐约可见白骨。
满月还挺不好意思的:“我自己回去处……”
话未说完,她嘴里就被对面那人塞了一粒丹药。
满月对原著里陆宴白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第一反应是被他投毒,下意识想要吐出来。
陆宴白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却阴森森的:“敢吐出来就把你变回真身带走。”
……满月毫无骨气地咽了回去。
一股子清香的草木气味在五脏六腑中化开,味道还怪好吃,和小时候她生病蔓娘子从山下捉妖师们那里抢来的苦味丹药截然不同。
满月稀奇:“你给我吃了什么?”
陆宴白专注替她处理着腿上的伤,头也不抬:“让你好受点,不必经受皮肉之苦。”言罢他抬眸,林间斑驳光影错落,映得他眉眼也有些不真切了,平白多了些花树的艳.色,但是一晃眼又都散了。
奇怪,明明是同一张面容,为何给人的观感却千差万别,平日的他,在地宫中的他,和现在花间树下的他。
“怎么,怕我下毒?”陆宴白轻笑着,半真半假,让人捉摸不透。
满月一个激灵从不着边际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眼神飘忽了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的腿……好了吗?”
陆宴白在玄都观一向是众人仰望的天之骄子,术法,阵法,符箓,卜卦样样精通,唯独医术差强人意。没办法,他自己很少受伤,又没什么济世为怀的志向,于他无利,自然懒得费工夫。因而这方面反倒是素有天赋的许陈仓在弟子中拔得头筹。
不过陆宴白当然不会这么讲,他替她简单包扎好,懒懒起身:“你伤得不轻,回去再看。”
满月点点头,一步一瘸地就要走。
陆宴白瞧她这模样,倏地笑了:“你该不会就这么跟我回去吧?”
满月懵然:“要不然呢?”
“等你回去,只怕他们都已经到了盛京。”陆宴白刻薄起人来一向不留情面,他扫了眼满月沾着血的裙摆,道,“要不你化回妖身,我带你走。”
“不行!!!”陆宴白话音未落,就已是引来满月极为强烈的反对。
头可断,血可流,妖身断断不能化。
这是满月为数不多的底线和原则。
陆宴白垂眸,长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嘴角讥诮的笑带了丝疑惑:“你好像很抗拒化妖身,怎么,难道你真身不是木头?那是什么?”
满月耳根微微泛红,几近恼羞成怒地打断他:“你,你别问了。反正不行,不能,不可以!”
和小灯那种从真身修出人身的妖怪不同,满月这种一出生就有人身的妖,对自己的妖身总有种天然的羞赧。这是他们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如非必要,轻易不得示人。
陆宴白的视线从她泛着红的耳际一路落到她稍稍偏过去的面庞上,林间斑驳的光落在她半张脸上,照见她脸颊的细细绒毛和映着微光的漆黑眼眸。那眼眸里,盛满了她最真实的情绪,不是曲意迎合讨好,也不是恐惧为难害怕。
陆宴白心神微微一动,本来还想调侃她几句,却莫名没了兴致。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破天荒地作出了妥协:“那你上来吧。”
满月最是知道这人恶劣的性格,原本都做好了要与他抗争到底的打算,他冷不防这样讲,反倒让她猝不及防:“什,什么?”
“我背你回去。”陆宴白半蹲下身,将后背留给她,看不见他的脸,满月也分辨不清他这话真意假意。
见满月迟迟不动,陆宴白挑了下眉,他懒得回头,只道:“要不然我背你,要不然你变妖身,你自己选。”
满月愁容满面:“一定要选吗?”
陆宴白笑眼弯弯:“那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满月:“……”
满月暗叹一声,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的考量选了前者。
她不情不愿地俯下身,慢吞吞趴到陆宴白背上,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陆宴白只觉一股甜而不腻的味道充盈在鼻尖,有些像杏子糕。
难道这家伙的真身是杏子果?
陆宴白若有所思之时,满月早在心底暗骂了他几百回,不过她面上倒是一点不显露,反而假客气道:“那就有劳你了。”
少年的身量修长清隽,但背起人来却稳健得很。
满月原本还有些抗拒和他太近的接触,走着走着,许是日头太晒的缘故,又或许是这些天经历了着实太多,一时放松下来,她竟平白生出些困意。
起先她还有意识地不让自己睡着,时间一久,终于还是抵不住周公的召唤,睡了过去。
满月的头沉下去,贴在了陆宴白的侧颈。那股杏子糕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鼻端。
她发髻上的白绒球也跟着垂下来,随着他的脚步而一晃一晃,细细的绒毛蹭到他的脸颊,若有似无,挠得他有些发痒,刚想偏开,白绒球又摆到一侧去,来来回回好几次,十分不受控制。
和它主人一个德性。
陆宴白有点被气笑了。
他侧头,刚想喊醒这个讨债鬼,却瞧见她长密的睫毛垂着,随着均匀的呼吸而轻颤,竟然是睡着了。
而且还睡得相当踏实。
浑然没有一点自己还在陌生人背上挂着的警惕之心。
陆宴白忽然就歇了将她喊醒的心思。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她周身,恍惚间仿佛镀了层浅浅的金边。
这几日她先是被他劫持,后在地宫九死一生,下了山还没等恢复,好巧不巧又偏偏遇到了邪道,倒是难得有这样安宁的片刻。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做好人?
短短一天之内,他已经为她让了两次步。这放在个性温和的程南楼身上或许不算稀奇,于他这般随性所欲到极点的人,却是实属罕见。
算了。
他想。
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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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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