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四个字,如当头棒喝,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满月的脊背。
满月冷汗涔涔。
她怎么忘了这茬了……
当初问名字,她以为以后不会有交际,就胡编乱造了个,他一直没有叫过,她也就险些忘记自己在陆宴白心中还是“小卓”而不是“满月”。
满月深谙大魔王睚眦必报的性格,一瞬间无数种死法走马灯般闪回过她的脑海。
眼下她只有两个选择,直接坦白,又或是打死不认。后者风险极高,前者……风险也差不多。
满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抬起头,盈盈的眸正对上他的眼。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强行解释道:“我快忘了这件事,原先不熟,告你的是假名……现在正好重新认识一下,我不叫小卓,叫满月,就是,天上那个月亮的月。”
陆宴白笑容不变,微垂着眸觑着她,未置可否。
满月心里突突打着鼓,她尽力维持着假笑,声音听起来却软绵绵明显没什么底气:“这不是,当时不熟吗?哈哈哈哈……”
越笑越心虚,满月停下来,强装镇定与陆宴白对视着,黑白分明的眸中,是她竭力掩藏的恐惧。
陆宴白笑容淡下来,他刚一抬手,满月就下意识闭上了眼,鸦羽似的睫毛微微发颤:“别杀我!”
陆宴白动作不停,却是略过了她,拿起了旁边案几上留下的白瓷净瓶。
“这么怕我。”陆宴白轻笑着把玩起手上的白瓷瓶,许久,才懒洋洋抬了下眸,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试探,“那为何不怕他们?”
以前陆宴白以为她生性胆怯多疑,可现在发现她并非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她对认识不到半天的程南楼都能坦诚相待,也丝毫不怀疑师父的动机与用心就全盘相信,唯独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满怀戒备。
自他接触她以来,她身上就处处透着这种怪异的违和感。
虽然她只是三危山上一个无权无势最底层的小妖怪,却知道九曲地宫,知道四方镜,还知道命魂珠。
这太不寻常了。
陆宴白自小就和玄都观的其他弟子不太一样,他对行藏道人所讲的那套仁爱大义一向不以为然,行事作风素无顾忌,有时为了达到目的,并不介意动用一些会被其他弟子排斥的特殊手段。
本质而言,他与红线道人那类邪道并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只是当初将他捡回来的人,是心无私念的行藏道人罢了。
对于未知的隐患,要下手解决,于他而言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做得滴水不漏,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怀疑,就能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不知为何,偏偏他却提不起什么兴致这么做。
念头转了几转,陆宴白瞧着满月,笑容愈加灿烂。
毕竟这么有趣的人,他也是好久没遇到了。
明明这么弱小又胆怯,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就死掉,生命力却出奇地顽强,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也会拼了命牢牢把握。
只是想活下去那么简单?好像不完全是。她的内心似乎藏着一种东西,让她即便在深不见底的绝境之中,也不会真的放任自流听天由命。
见惯了面子比天大,心高气傲,死都不肯低头的正道弟子,又或者是惯会曲意逢迎,拜高踩低,一心唯实力俯首称臣的邪修妖类。她是有点不太一样。
连陆宴白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她感到好奇。
而满月心头的压力此时俨然到达了顶峰。
她虽不清楚陆宴白心思的千回百转,但也明白被大魔王这么盯着琢磨总归不是件好事。
“因为……因为他们是你的师父师弟,我才不怕的。”耳际嗡鸣间,满月像落水的人摸到了石头,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若无其事笑起来,心砰砰直跳,面上却佯装无知:“你们是好人,我从前不知,现在知道了。我日后……绝不会再骗你。”
陆宴白弯起眼睛:“是吗?”
“当然是!”满月眨眨眼,灵动的眼中满是货真价实的无辜,这模样就差要抬手起誓,“我是信你的!”
可即便满月将话说到了这份上,陆宴白仍只是眉梢带着笑瞧她,真真假假,明明灭灭,让人猜不透他真实的心意。
……跟这人相处太累了,说一句话都要折十年寿。
“而且,而且你不是也骗了我吗?”满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天天在三危山上讨生活,她最会的就是把水搅浑,主打一个谁都别想摘干净,“你不是也骗我说你叫陆乙?”
却不想陆宴白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确实叫陆乙。”
满月:?
“姓陆字乙名宴白。”陆宴白眉眼弯弯,笑得比她还无辜,“如何骗了你?”
满月:“……”
她怎么没想到这招!!
满月懊悔极了,她咬碎了牙往肚里咽,脸上却勉为其难挂着笑:“……好吧,是我小人之心了。”
言罢,趁着气氛有所回转,满月忙转开话题:“对了,你好像有事来找我,是什么要紧事吗?”
陆宴白不再与她绕弯子,他直截了当阐明来意:“地宫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讲。”
满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陆宴白所指的,并不真是地宫的事,准确来说是他拿走命魂珠的事。
果然,这件事主角团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满月十分清楚自己的生死存亡就在一念之间,大魔王心狠手辣,这应该是他目前为止最在意的点,若她直接答应,以他多疑的性格,定然不肯尽信,总还是要找机会下手的。
虽然有点不地道……算了还是先保命吧。
满月歪了歪脑袋,浑似忘了先前的事,装傻充愣:“地宫的事?什么事?”
陆宴白眯了下眼,笑意不减,只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满月恍然大悟,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你是说命魂……”
珠字未出口,少年修长的手指已挡在了她的唇间。
那指尖的凉意,细细碎碎,与他眼底深不可见的寒意交相辉映,竟凭空泛起几分涟漪。
满月这才像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露出一个有些害怕的神色,黑白分明的眸中映着粼粼水光,像心底深处遮掩不住的惧色,说话时都没忍住磕绊了下:“我,我知道了。”
说完,她抿抿唇,才犹豫着又开了口:“我……我只想平平安安等我的亲人,到了盛京,与你们相别,我们此生应当不会再见。”
言下之意,这事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多管,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也求陆宴白手下留情,放她一马。
这便是满月的目的了。
陆宴白这人,疑心深重,她直接答应他会保密,他不仅不会信,反而会更担心她告密。也只有完完整整演这么一出,让他知道她怕他,心里有所忌惮,他才能稍稍放心。
真是伴君如伴虎,满月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心眼都用在跟陆宴白打交道上了。
陆宴白眉梢微动,好似挺满意她这反应。他没再多讲,只视线瞥了眼她染了血的衣角,语气说不上是关心还是什么:“你好好养伤,几日后就要动身往盛京去了。”
满月大气不敢出,乖乖点了点头。
陆宴白一走,满月就逃也似的回到了她之前住的房间。
她算是看明白了,陆宴白狼子野心,不知道背着人暗戳戳搞什么阴谋诡计,离他彻底黑化只怕时日不多,就是不知让他发现原著里那件事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她现在被透了底,从前算他半个同谋,肯定被密切关注着,小灯妖不醒,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再提前离开。
满月戳戳终于被她从袖子里放出来的小肥啾,趴在案几上哀叹:“我怎么这么倒霉……”
小肥啾并不知短短半日外间翻天覆地的变化,它还在着恼平白被关了半日,耷拉着脑袋,很没力气地啄食着案上的灵谷。
用晚膳时,许陈仓将她带去茶室。
行藏道人此次外出,带在身边的人并不多,除了四位亲传弟子,另有两个负责一些日常琐事的小道童。满月与他们差不多都打过照面,不过头一次正式认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几人之中,唯有许陈仓一个姑娘。用过膳,她便负担起与满月讲解的责任来。
再见到陈仓,满月已然是与先前不一样的心境。
许陈仓作为主角团第一辅助,也是相当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在主角团一水身世悲惨的小可怜中,她与玄妙是唯二出身良好,家人健在的幸运儿。
“这件是我的衣服,你走时记得换上。”许陈仓将一件衣服递给她,一如既往没什么废话,言简意赅地直入正题。
满月接过来,好奇地看着手里的道服:“这是?”
许陈仓也才后知后觉自己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盖因平日里多跟玄妙他们相处太过随性,习惯成自然。
她同她仔细解释起来:“出门在外,人多眼杂,你的身份暴露难免引来不必要的是非,师父的意思是,让你暂且扮作玄都观的弟子,等到了盛京再说其他。”
满月颔首,很理解这个决定。她看着手上的蓝衣,很是奇怪:“你们玄都观都只穿一个颜色的衣服吗?”
许陈仓嗯了一声:“玄都观乃修行之地,并不在外物之上过多在意,同一个颜色齐整,也免得有人起攀比之心。”
“既这样,你们如何区分自己的衣服,不怕拿混了?”
“衣衫颜色相同,滚边的暗纹却各不一样。”许陈仓也就面上看起来清清冷冷不近人情,对着满月,耐心却是一等一的好,“有些师兄师姐还会在内里绣字,这样也不会分不清楚。”
满月点点头,看到许陈仓衣衫上的暗纹绣的是玉兰,与她给人的印象倒是相合。
许陈仓接着道:“行路匆忙,不比现在好吃好住,有时找不到落脚的去处,风餐露宿也是有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满月笑起来,隐约露出尖尖的虎牙。
对着许陈仓他们,不比在陆宴白面前,她显得随意自在多了:“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原先在山上,不到卯时也是要起身去学堂做功课的,平日里杂事同样不少,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不要紧。”
玄都观虽然明里暗里救济过不少像满月这样的小妖怪,但对许陈仓来说,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次。她到底年岁不大,外表高岭之花,内里还是有孩子气的玩性,闻言不觉好奇:“做妖怪也要上学堂?”
“自然。”满月歪了下头,白绒球也侧边坠下来。她回看陈仓,觉得她比原著中还要好相处,“要不然术法从何学来?总不能是一生下来就会。”
许陈仓想了想是这个理。她又翻出来一样帷帽,一同塞给满月:“这个给你,人多的时候可以戴一下,上面绣有我的符箓,可以遮蔽妖气,免得被什么暗处的人看出来。”
满月一件一件收好,许陈仓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像做功课一样认真,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上。
许陈仓瞧她这模样甚是乖巧,有点抚平了她常年和顽劣师弟打交道的阴影,几不可察弯了下嘴角。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许陈仓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她照旧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淡道:“你若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对了,这两瓶玉清露也送你,你受了伤,搭配这个,也能快些痊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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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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