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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同学,你好”

岳勤拙手上捧着一沓广播稿,沿操场边缘小跑。已经过了交稿时间,心里发焦,略点了点稿子,无外乎“金秋九月丹桂飘香运动健儿”云云,脑海里不禁冒出主任训话的那张皱脸,发根隐隐渗出汗来。

“喂,同学,你好,请问二〇三班怎么走?”

猛地听见人声,她抬起头。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一幢人影,杵在三五步开外。阳光扑过来,她迎着光一瞬眩晕。她没看清他的模样,只觉像有凉风攀近。听到问话,下意识往操场斜对角一指:“那儿,第一棵桂花树前面。”

“多谢。”来人伸出两指,在额头一挥敬了个礼,单肩挎着书包转身跑去。书包那么红,简直灼眼。

二〇三班,这是岳勤拙的班,但她从没见过这个人,是谁呢?也许她该先问问他的身份,但她没来得及多想,交稿要紧,径直往广播站去。

站里只有一个播报的女生,一条三股辫斜垂在右胸前,柳眉杏眼,笑如月牙。眼熟,四班的,只不知道名字。岳勤拙暗暗庆幸主任不在,那女生倒也肯做好人,明知三班迟了半个钟头,却只在登记簿上打了个勾,不说什么,岳勤拙朝她一笑,道了谢走出来,松了口气。

她沿着田径场的外围往班上走。平行于跑道长边植了一溜桂花树,但唯独第一棵长得茂密阔大,三班得着这一片位子,虽离教学楼最远,几乎伸到篮球场去,但贵在风舒荫凉,三天运动会,不至于受日晒之累。

回到班上,只有几个人稀稀落落在聊闲天。岳勤拙一眼瞧见刚才那个问路的红书包。他独自坐在最后的角落,一缕头发掉在额前,脖子上挂着耳机线,一手扶着白瓷砖墙,一手翻看漫画,倒是舒服。

岳勤拙找到自己的凳子坐下,悄声向旁边的高敏君问:“怎么回事?”

敏君正看杂志,头也不抬:“都去看跳高了。”突然想起什么,歪脸朝她坏笑,“章文冶在比赛哦,你不去吗?”

岳勤拙一努肩把她推开,压低声音道:“什么呀,我问后面那个人是谁?怎么在我们班上?”

高敏君向后一瞥:“他呀,新同学,广东转学过来的。”岳勤拙点点头,心里却奇怪,广东人怎么会转到碧江来,这么内陆的小地方。

正想着,敏君一把合上杂志,拽她起身:“你再不去,人家都比完喽!走,我跟你一起去!”

跳高场外围了一圈人,勤拙敏君两人挤到前排,章文冶果然已比完了两轮。他站在旁边拉伸,白衣灰裤,在阳光下英挺光洁,看见岳勤拙,朝她们点了点头。

章文冶是四班人没错,但他和勤拙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一年多前,两人同考进碧江外中,因为离家远,又是寄宿制,即便不同班,也总在周五相约一起坐车回家。勤拙嘴上不说,但最初人生地不熟的几个月,她心里感谢有这么个朋友——是的,是朋友,至少当时是。

轮到章文冶了,他眉头紧锁 ,盯着跳杆前那块磨秃的草皮。起跑,跃起,翻过栏杆,弯曲的后背拉出一条干脆的白色弧线。

岳勤拙雀跃着拍起手来,高敏君在旁边扯了她袖子笑道:“叛徒!亏你还是班长,胳膊肘往外拐!”

勤拙抿嘴一笑:“哪有?我一视同仁,也照样给咱班加油!”

比赛结束的傍晚,夕阳撩人,夏末的热烈不肯褪去。岳勤拙故意走慢一步,落在人群后面。隔着一段距离,章文冶瞥见,也从同学之间脱身,向她走过去,高敏君知趣,朝她做个鬼脸,早跑得老远。

“祝贺你,勇夺第二!”岳勤拙赧然道。

“第二有什么好祝贺的。我该恭喜你们班,拿了第一。”章文冶只淡淡一笑。

“还计较你们班我们班呐。”

“你报了哪几个项目?”他换了个话题。

“就报了1500米。”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长跑?”

“我哪会跑?还不是因为我们班没人,只一个陆瑶,除了她谁会报呀 。”

“没事,重在参与。到时候给你加油。”

勤拙莞尔一笑,两人并肩走着,青白的天边描出一弯稀薄的月钩,但背后还是暖的,夕阳拉出两道长长的黑影,隔着一小段距离,匀速移动。

“等等。”岳勤拙登时站住,向他头顶盯望着。

“怎么了?”

“别动,”她左踮右摇地看来看去,“我看看,像是根白头发。”却因夕阳返照看不真切。

章文冶干脆半蹲下来,扒开头发让她瞧。

“还真是,怎么就长白头发了,不会熬夜啃书吧?”勤拙比着手指尖向发旋边点了一点,“喏,就在这儿,你自己拔了吧。”

“我哪看得到,你替我拔了。”他仍躬身半蹲着。

“你先站起来,一会儿叫老师看见。”她四下张望,翻身就走。

文冶一步抢在她面前,欠腰蹲下:“这么矜持?同学之间,这有什么?”

勤拙素知他不顾忌闲言,只好向头发里找了一番,一股寸劲扽下一截,珍重交还他。他却往手里一吹,向头上搅一搅:“多谢岳同学救急。”勤拙脸上发烫,撇过脸去。

走到阶下,一片黄叶躺在中间,黄绿交融,勤拙忍不住拾起来,“这么早就有落叶了。”

文冶却文不对题:“你生日快到了?”句尾向上,勤拙没有把握这是一句问话或者陈述,只笑道:“还有一个月呢。”

他没有再说下去,勤拙想起他的生日在暑假,抱歉道:“你的生日,我什么也没送。”

“没什么,早就不过生日了。”他昂着头走,毫不在意。勤拙半句话堵在喉头,不再作声。走到门口,两人分了手。

勤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却不知从何而来。这半年来,她总觉得文冶有了些变化,说不出是什么,他们依旧谈笑,依旧亲密,但她隐约感到他离得远了一些,像在雾中退却,雾中的那个人并不十分快乐。

也许他感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一笑。夕阳会意,扫在他的半张脸上,也扫去了勤拙心里雾障 。一定是我多心了,她想,回报以微笑,走进教室去。

七点晚自习,教室里依然沸腾不已,运动会第一天王攀就跳高夺冠,大家士气大增,三班的男生可是出了名的运动垫底,连门神也不扫大家兴致。

在全校师生中,二〇三的班主任是既高又壮之最,每当教室闹如炸锅,他只需往门框一站,构成一个“因”字,不必开口,双手叉腰,顶天立地,眼扫**,便如黑云袭城,寒蝉压境,特此人称“门神”。

唯独今晚例外,他在黑板上写下明早要交的作业,只叫纪律委员盯好秩序就准备走,本来已经出了教室,又折回来。是了,还有新同学这码事呢。

“新同学陈羽南,来自广州,父亲来碧江做工程,刚转学过来,大家欢迎。”

陈羽南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凳子,独坐在角落,听到这话,脱下耳机站起来,鞠躬显然太过,立正又太木,便略点了点头。他头发长过耳根,没来得及剪,他也还没有校服,成套的运动衫平整挺括,像一棵天青铁灰的树,在教室后方拔地而起。

门神扫一眼教室,想了想,手一挥指最后排的座位,“先坐这儿吧。”后排两人都高,灰白双煞,直挺挺地排在一起。

门神来回瞧了瞧,很满意,又正好在勤拙的斜后方,临走在她桌上叩了两声,“班长多帮帮新同学。”

岳勤拙向门神应了声好,撇头睃一眼陈羽南。他显然记得她,隐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微笑。

运动会到最后一天,也是最精彩最紧张的一天,几乎全是径赛,所有班级都围在跑道两侧,不再需要广播站报告赛事,一切都是即时的,冒着速度的腾腾热气。

今天的太阳像覆了一层蒸笼布,闷闷地晒着。午饭之后,岳勤拙就跟在陆瑶后面,沿着跑道走走跑跑做热身。

陆瑶是田径队的正经队员,她早换上了队服,银灰薄短裤,细而修长的小腿肌肉在皮肤下涌动,像有鱼虫潜浮。岳勤拙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校服长裤直到脚踝,一看就业余,好在妈妈剪去了内衬的网布,至少不必汗涔涔地裹着腿跑。

陆瑶拉筋压腿轻车熟路,勤拙一边跟做,心里却打鼓,她毫不奢望拿名次,能不垫底地跑完全程,就已经万幸。集合的广播响了,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勤拙打量着对手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她一样是来充数的。她忐忑地站上起跑线,陆瑶隔着两三人,向她微微笑。她强装镇定地点点头,默念着陆瑶教她的七字真言,“不用快,跟跑就好。”

刚跑过小半圈,岳勤拙心里发笑,陆瑶实在太高看她了——哪里跟得上?她前面已经插进四五六七人了,想寻一眼陆瑶,早望不见边了。

太闷太热,跑过第一圈,岳勤拙就已经头重脚轻,手指发冷,眼镜在鼻头抖动,眼前的跑道、楼和人不住地上下蹿跳,她努力只看脚下的那一块黑色,但胃里有如天旋地转,过了不知多久,才第一次冲过起跑的白线,还要几次才算完?

喇叭里的广播声、赛道旁的呼喊声都渐渐隐退,她只听见脚步狠狠捶打在跑道上,听见胸里的气息上冲下突,她真想停下来啊,这该死的日头,这该死的铅重的脚步。

就在岳勤拙感到意识一步步后退到尽头的时候,眼角瞥见一个身影,近似发狂,扑腾着双手声嘶力竭——“只有两圈了!”“加油,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当然了,那是敏君。

她在操场上来回穿梭,每隔半圈,岳勤拙就听见她的叫喊,其实样子很可笑,她很想向她挤一个笑容,但做不到,她面目狰狞,脚跟被跑道粘黏,毛孔被空气阻滞,她不知道跑了多久,还剩多久,直至看见敏君在跑道前方张开双臂,一道白线越来越近,她终于一切都不用再听见,任身体瘫倒。

等勤拙真正回过神来,她正攀着敏君沿操场边龟行,章文冶在边上握着水瓶,“厉害,我以为你跑不下来的。”

勤拙提起一口气问:“第几?”

“第六,差点就第五了。”文冶递过水瓶。

敏君一人生出了七八张嘴,争抢着作赛事回放:“就是你后面那个女生,哪来的力气啊,最后一圈突然加速,如果不是她,你就第五了!”

她放下心来,青白斑驳的脸上舒展出一个笑容,值了。

快四点,太阳放松警惕。还有最后一场比赛,男子百米接力。三班的女子项目已拿到总分第二,男生不出意外地又吊车尾。

临上场,偏偏门神困兽犹斗,还和队员们排兵布阵,嘴上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最后一场比赛简直可有可无。热闹是他们的。他们穿定制的短衣跑裤,再三演练交接棒的手型和步伐,被同学们簇拥着向报到处阔步走,脸上扬着不惧的英雄稚气,胜负未分却仿佛凯旋的氛围,真叫人羡慕呐。

三班的四个选手稀稀落落站着,夏天的校服褂在身上,高的矮的,参差得扎眼。门神两手叉腰,皱起眼,怎么偏让他摊上这么一班男生?

他颓丧地扫视一圈,没法,终于向四人肩上依次狠拍一掌,“去吧!打起精神!好好跑!”他就是这样,一定输人不输阵的。

没走两步,他突然掉转身,两眼放光,快步冲到最后排,如山俯视陈羽南,直截问:“你能不能跑?”

单人项目禁止换人,但集体项目不在此列。

陈羽南吓了一跳,膝上的漫画书反扑在地。他扯下耳机,没搞清状况,只见全班人或站或坐或走,此刻都转头盯着他,那四个选手也远远站等着,他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

“一百米接力,你能不能跑?”门神叉起腰重复了一遍,不是问话,倒像威胁。

陈羽南愣怔着点了点头。门神嘴角一钩,“你来。”

陈羽南仍不明就里:“现在?”门神没那样的耐性,一把攫住他的肩膀直往前走,像大鹰叼着一只幼鸟。

各棒选手就位。广播的声音变得过于嘹亮,空气逼得紧,热气肿胀着每个人的毛孔。

枪声砰响,人如箭发,跑道上蹬出一圈圈灰霾,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叫嚷、额头暴起的青筋、握拳泵出的热汗,共同构成一种妄图冲破时间的存在——速度,不顾成败的青春的速度。

到最后一棒交接,三班仍被远远甩在最后。各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却又各不相同,有的为争夺第一,是琅琅轰雷愈呼愈烈;有的却黯淡下去,掺杂着不忍希望的心碎,咔喳咔喳的一声声在风中崩裂。

对三班而言,集体荣誉感,这抽象的五个字,让人不该期待,却又忍不住十指剜肉地向那个从未存在的神祇祈祷。

最后一棒交到了陈羽南手中,他依然没有校服,天青色的T恤贴上一张号码牌,仓促得格格不入。今天是他入校的第二天。

门神纯粹是赌一把。谁也没见过陈羽南跑,只不过图他个头高,但再差也不会比最末名更差了,悲观的乐观主义,或者相反?

但这个陌生人,脚步轻启,右手接棒,不顾左右前后,仿佛一条青鱼在拼死逐命的刹那,从湍泄的海里奔突跃上浪尖,风驰加速到电掣,越来越快,如迅火如奔雷,超过一人、两人、三人。冲线。

一百米原来那么短,一切发生在转瞬,岳勤拙甚至没有意识到好几秒她停止了呼吸。

所有人仿佛都困惑了,困在那几秒之中,等到时间恢复流转,才发现身边的同学在哭在笑,发狂一样奔上跑道,声音嘶哑如锯,但没人在乎,因为最不可能的那支队,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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