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深秋，昨夜下了雨，早晨的空气伴有湿润，天气有点凉，路面的坑洼积存着少量的雨水。
陈宜打开屋内唯一的窗户，外面起了大雾，可见度很低，湿冷之气扑面而来，残留的困意瞬间消散无踪。
江海市是一个依山傍海的城市，山隐在层层叠叠的雾霭之间，若隐若现宛如一个娇怯的姑娘。大雾过浓，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仿若天地只此一方。人们拉起生活的帆，忙碌着没有完成或者重复的工作。
陈宜毕业于苏北市医科大学，攻读的是肠胃科专业，毕业后在春城第二医院工作，因最近颁发的医疗管理与协作政策的人员调配安排，最近才被调到江海市的新桥医院。新桥医院是一所二甲医院，现于新桥医院消化内科住院部从事问诊工作。此次调动旨在促进医疗技术资源共享与优势互补，同时也为年轻人提供了新的发展机遇与挑战。
可能是昨天喝酒加晚上睡的不是很好，陈宜一早起来身体就不是很舒服，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老一辈的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个陈宜自然是不信的。
——
刚到医院，事情就不断。一上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病人，大部分都是急性肠炎、急性胃炎、肠易激综合征等，基本都是年轻人，该住院的住院，该挂水的挂水。陈宜嘱咐完上午最后一个挂科的病号后，就和余枫袅结伴去医院餐厅吃饭去了。
时针悄然转动到两点之间，医院的平静也逐渐被病人打破。
先是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一个面黄银发的老人走进问诊室。
病人自觉地落坐在问诊椅上，妇人递上检验单，陈宜接过仔细查看，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又舒展开来，她抬起头温和地对老人说道：“阿婆，从这检验单上看，您的脾胃功能有些指标不太正常，最近是不是感觉肚子胀胀的，胃口也不太好？”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略显沙哑地回答：“是啊，医生，我这几天浑身没劲，吃啥都不香，就感觉肚子胀胀的。”陈宜接着道：“我这边给你开些有助于脾胃的药，你回家按时吃。”
在电脑上操作着要开的药，嘴里也不忘嘱咐着：“阿婆，你最近不要吃比较油腻、辛辣、粗粮，含高糖的食品，也不要喝冷饮，吃些清淡的东西，早上一碗小米粥啊，或者山药粥，这些都是对脾胃好的食物，也可以吃一些面食、蔬菜之类的。适当的吃一些有助消化的水果。”
老人反应有些迟钝，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像是一尊沉思的雕像般，静看着桌上的检验报告，妇人在一旁咨询着，记着医生的嘱咐，过来好一会老人才点头。
两人走后老人念叨着乱花钱，“我都没病，你俩还非得带我来一趟。”甩着手里的报告，“看看乱花多少钱，还不如给囡囡买一身新裙子嘞。”
两人走没多久，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小姑娘面庞稚嫩模样青涩，身后背着一个藏青色书包，应该刚从学校出来，陈宜看到女生的模样，片刻之间愣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外漏的情绪如回潮的海水不容探究。
陈宜看着手里接过的单子，姓名：祝好，几个字映入眼帘，目光如地心引力般被紧紧吸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惊讶、担忧、还是刹那间慌乱，最终流露都不及担忧为多。
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她轻眨双眸，长睫快速扇动几下，外泄的情绪迅速深藏掩埋。再度抬眼时，眼神已恢复到往日的沉静与淡然，浅棕色的眼瞳宛如被时间精心雕琢，润泽后的琥珀，温柔的色泽下却仿若藏着另一番景象，好似深山老林里，一轮弯月下的静摊，静谧得让人不敢轻易惊扰。
职业化的冷静与亲和占据上风，如同面对每一位寻常病患一般，神色平静而专注，看着下面的信息：性别：女、年龄：26、科室：消化内科、病因：胃溃疡，病床：113。
还没等陈宜开口询问情况，女孩儿先开口叙述问题：“医生，我是来咨询一下我姐的病情的，她之前做过胃溃疡手术，现在突然复发，就是后面再治疗，需要注意什么？”
陈宜微微点头，声音温和且沉稳：“先别着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病人手术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女孩稍作回忆，回答道：“大概是三年前做的手术，当时手术挺顺利的，术后我姐姐当时的主治医生也说恢复良好，没什么大问题。”
陈宜点击鼠标的频率乱了一下，继续问道：“病人最近的饮食和作息规律吗？”
女孩儿老大人般，轻轻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说道：“我姐姐工作特别忙，一天到晚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饮食方面虽然比以前好了些，但还是不太规律，一天能吃上两顿就不错了。不加班的时候，一般晚上十点左右能睡，要是加班的话，睡觉时间就说不准了。”
陈宜又问道：“那她平常有没有在吃什么药呢？”
女孩忙从书包里翻出病历单递过去，解释道：“我姐姐一直吃的都是之前的主治医生王月开的药，但是王医生被调走了。”又在空中指着单子上画红笔的地方。“我姐后面其它药都停了，只吃画红笔地方的药，您看看。”
“……”
陈宜听完女孩儿的叙述，“复发因素有很多，跟病人的饮食习惯，还有精神压力都有牵扯，药物的话我看都能吃，但是需要改进一下，这个量不适合现在病人的承受能力。”
陈宜把资料和之前的药单，放到桌子一边，“从片子上看，复发还算轻微，但鉴于胃溃疡可能引发的一系列潜在风险，比如可能导致胃出血、穿孔等并发症，尤其病人之前已有过胃溃疡，还是需要观察一下的，排查是否有幽门螺杆菌感染等诱发因素。”嘱咐到“你们家属需要监督病人，最近饮食和作息习惯。”停顿片刻，想到什么又说道，“饮酒、抽烟你们要监督一下，不然会恶化病情。”女孩儿在一旁记着要注意的地方，不时点头。
陈宜把打印出的单子都给女孩儿，“先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排查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办出院了。”又递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单子，“之前的药不要吃了，按照我开的这个药方拿一个月的，先吃一段时间慢慢调理，下周四来医院复查。”
人走后，陈宜像终于喘口气般，双手抵着太阳穴，用适当的力度揉按着直跳的太阳穴。刚刚少女的话语却久久回响在耳边，揉按也不管用，太阳穴反而跳的更加起劲刺痛感一阵一阵的。
“小陈啊！”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我家小孩儿在学校出了点事儿。”看到里面的人的动作女人话音一转，“你是不舒服吗？”
陈宜转过头，“没有，张医生有什么事吗？”陈宜除了和她一起转来的，余枫袅比较熟悉，其他的同事还都在接触阶段，她也只是礼貌性的问好。
“哦！”女医生倚着桌子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家臭小子，在学校和同学不知道是挣个啥。”语气自我调节，“发生点矛盾，对方家长催的急，孩子他爸又出差去了，家里老人又不方便，只能我去，你看咱俩能不能调一下夜班。”
陈宜今天脑子不太灵光，没多想，不等女人说完就答应了，“嗯，我今天也没事情，舒姐你去吧，我替你轮值。”张若舒笑颜如花，“谢谢小陈。”
说话间，递上几条红色包装的东西，“昂，我见你气色不是很好，这个是我姨妈来的时候喝的红糖，还有几条，你拿去喝着补补气血。”从白大褂儿口袋里掏出几条成条的红糖，上面写着“养气补血”四个大字。
陈宜接过张医生递过来的红糖，连忙道谢，悠然笑道：“谢谢张医生，我就拿去喝啦！”
张若舒是陈宜同科的一个大姐，快四十岁的年龄但是心气神跟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开朗活泼。
张若舒和她爱人夫妻恩爱，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跟新来的几个医生关系都不错，陈宜性格有点安静，都认为不好相处，一开始张若舒也认为不好说，结果没怎么就谈妥了。
余枫袅，看着准备去查房的陈宜，“我今天还打算带你去东区的白水湖看表演呢！”语气有些遗憾“你下次一定要陪我一起！”抱住陈宜单薄的腰，“嘤！嘤！嘤！”每一个音节都嘤的很分明。
江海市这边有个古老的传说，曾经有两大古神陨落在江海市，一个化成了墨海，一个化成了巨山，也就是现在的南海和漓湘山，白水湖的水来自南海，每年的仪式也就设置了白水湖。
一开始也没什么，但相传到每逢深秋霜降之际，就会有古神的后人前来祭拜与赐福，在这时祈福最能灵验。
人们一开始只是祈福，后面便演化为江海市人民的一个习俗，祭拜两大古神，获得漓的纯净无邪、赤诚无惧，湘的亦非凡俗之灵，成为自己劳累生活方式的一种慰藉
陈宜被闹到没脾气，连忙答应，“好好好，下次一定和你一起去。”陈宜身姿高挑，余枫袅即便尽力站直，头顶也才勉强抵达陈宜的下巴处。
此刻两人正嬉闹着，余枫袅弯腰抱着陈宜单薄的腰，脑袋的位置恰好在陈宜的胸下，高度与环在陈宜腰间的手臂相近。
一番玩闹后，陈宜与余枫袅尽力拉开距离，“我告诉你别动啊！”抬手整理被弄出褶皱的白大褂，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里带着几分揶揄，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余枫袅的额头调侃道：“你呀，就别在我这儿装了，赶紧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隔壁院那个外科医生之间的小九九。”
余枫袅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心事瞬间被戳破，脸颊“唰”地一下泛起大片红晕，那红晕像是天边的云霞般迅速蔓延开来。
她的眼神先是闪躲，而后又是为了掩盖心里的羞涩，抬眼看向陈宜，嘴巴下意识地一撇，心口不一地反驳着：“哪有啊！我们就是普通同事而已。”可那不自觉带上春意的语调，以及不自觉绞动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心虚。
说话间，她还假意轻轻推了陈宜一把，催促道：“你快巡房去吧，别在这儿给我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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