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名字，沈一遥的脑袋隐隐作痛，心头掠过一阵反感。
小少爷漂亮的眼睛警惕又鄙夷，他心情欠佳，没控制住火气，像只刚刚炸完毛的猫，顾寻做过心理准备，便低下头，服侍小少爷坐好，缓缓放下竹帘，挡住小少爷看向自己的目光。
车夫清脆地“驾”声，鞭着马儿，往更浓的夜色中去。
陌生的景色逐渐展开，激动冲刷着神经，顾寻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的血液沸腾起来，越看越是高兴。
“他是这样的脾气，别放心上。”车夫压低声音道，“你第一次和他接触吗？”
顾寻怔了一会，点了点头，他话少，却不是闷性子，车夫和他聊了几句家常，讲了许多地方的趣事，车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在未曾出过远门的顾寻听来，新鲜又有趣。
顾寻疑惑道：“我们这趟路为什么要走马车？”
“哈哈哈哈，他师尊安排了场试炼，听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待会可能有魔物出现，要小心哦。”车夫用吓唬小孩子的语气哄到，见到小顾寻脸色变化，自信道：“没有关系，小少爷会保护我们的，只要不是天上跑的......”
顾寻疑惑道：“什么？”
“谁让少爷不会御剑飞行呢，他恐高。”车夫笑起来眼角不自然地抽动，有种肉笑皮不笑的怪异感。
身后传来咳嗽声，车夫的笑声尴尬住。
树林的雾气渐浓，已经看不起路了，车夫淡定地辨别方向，突然，车轮踩到什么东西，连续晃动几下，噼里啪啦，底下传来躯壳碎裂的声音，车身颠簸，沈一遥睁开眼，神色清明。
一条蛛腿从地面探出来，抖落脑袋上的尘土，走动几步，直到碰到同伴，它们陆陆续续爬出来，汇聚在车辆后方，密密麻麻形成一片黑色。
其中一个从风中窜过来，落在车夫附近。
“啊！” 少女的尖叫骤起，车夫伪装不住，露出原本的音色，动作慌乱起来。
顾寻凑近看清了，是蜘蛛的腿，漆黑锋利，勾毛直竖，正勾在车夫的鞋上，它再往前一步，就会完整地爬上来。
顾寻握紧腰间的刀，屏息静气，蜘蛛弯起腿将身体往上靠的瞬间，顾寻上前稳当地将其剥落，往后甩开，由它远远掉落在车驾后方，往后一看，蛛群在猛烈地追逐，是魔物！
帘内伸出一只匀净白皙的手，修长有力又漂亮，沈一遥抓住女孩的后领，把人往后一拉，丢到座位上，对诶呦声置若罔闻，调换完位置，抓着飘起的缰绳，优雅地落座在顾寻身边。它们刚刚靠近，就被沈一遥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
沈家受神狐的庇佑，祖传灵火秘法，沈家的直系子嗣跟随家主学习灵火的使用，他曾经在沈家祭祀时看见家主用灵火点燃神架，冒出腾腾的金色烈焰，太阳般明亮，即使没有跟随寂云仙尊修行，小少爷的实力已经远超同龄人了。
没走几步，车灯前头出现了女子的头颅，青灰僵硬的脸，鼓囊的眼球布满血丝，与沈顾二人打了个照面。
“是人头蛛。”
人头蛛嗅到食物的味道，张开口器，露出尖锐的獠牙。
顾寻拿起刀，这是他仅有的武器，被沈一遥喝住。
“笨蛋，收刀，母蛛腹中有子，你想被它的子孙缠上吗？”
“是。”
话音刚落，沈一遥就见顾寻干净利落地收鞘，在身体紧绷的情况下能听进去话，反应不错。瞥了一眼脏东西，口中念念有词，施展法术将其烧毁。
妖物散发的气味通常是毒性的，能够引发幻觉，人头蛛单体的作战能力并不强，先用毒性麻痹猎物的意识，再召集它的兄弟姊妹分而食之，它们偏爱人类，每次吃完，会单独把人头留下，留给母蛛居住繁衍后代。
被它挑做捕食对象，沈一遥认为人头蛛不仅弱，脑袋也蠢，怪不得是低阶的魔物。
“.......小少爷。”
沈一遥听闻少年呼唤自己的名字，回过头，顾寻面色绯红，失了力气瘫软在座椅上，茫然地盯着前方嗫嚅着，那里什么都没有啊，笨蛋。
沈一遥会意，顾寻身上没有灵力，低劣的幻术恰好对普通人生效。
尊贵的小少爷打量起少年的五官，眸色浅淡，眉目分明，是恰到好处的耐看，去掉蠢气勉强能入眼。
顾寻竟然要翻身下车去，“小少爷，等等我。”
沈一遥揪着衣领，一把拉了回来，喂了口丹药。
“胡言乱语。”
女孩掀开车帘，卸掉伪装，露出清丽姣好的面容，她叫程萱儿，在出发前给真正的车夫下了泻药，顺利出了门，瞧着小顾寻毫无意识地靠在自家表哥的身上，再被表哥一脸嫌弃地推开。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嘶，后背好痛，丢得真不客气，程萱儿脑子一转，她哥一向很聪明，便没有将走错路这件事告诉沈一遥。
他们沿着错误的方向高歌猛进，顺便捣了人面蛛的巢穴，一片火光中，少女兴奋极了，终于按捺不住。
“不愧是一遥哥哥，一遥哥哥好厉害，一遥哥哥最棒了”程萱儿学着表哥追求者的话，或许含着一两分真情实意，一句一句声情并茂地在耳边诵读。
软下表情的沈一遥，察觉出不对味来，说道：“你瞒着家人出来，等到了地方就差人送你回去。”
程萱儿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沈一遥冷着脸道：“ 学堂说你表现得不错，想继续教你三个月。”
程萱儿萎得像霜打的茄子，道：“就是不想学习才逃跑的。”
“好了。”沈一遥笑道，“到了别苑给姑母写封信，我只招待你几天。”
“嗯！”
顾寻怔怔地看着沈一遥，怕触碰到对方眼神的余光，连忙低下头。
程萱儿不满道：“小顾寻，我也很好看啊。
“看我。”
“他都不理你！”
程萱儿几次想和顾寻搭话，刚粘上去，就被沈一遥的目光撕开，脸冷得很，她觉得顾寻是实在人，她喜欢实在人。
路程还长，下一个落脚处还要几个时辰，程萱儿打着哈欠，抛下他们两个回马车睡着了。
沈一遥抱着剑对顾寻说：“你去休息，我守着就好。”
父亲说的路上小心，一路上并没有真正威胁到他的存在，他不能放松警惕。
顾寻点点头，“小少爷，晚安。”
“嗯。”
夜半，起了阵妖风，吹乱火星，窜出一只凶兽，骨骼极轻，双翼完全张开，它的战意达到巅峰，直朝休憩的三人过去，竟然是传说中的龙骨鸟。
沈一遥挡在他们面前。
程萱儿惊醒道：“这不会是你师尊给你的试炼吧？”
龙骨鸟吐了口火焰，烧毁半边林木，沈一遥展开了阵法，一招一式有来有回。
马儿受了惊，拉着车不管不顾的跑，竟然到了悬崖边上，直接将睡着的顾寻抖落下去，突然而来的失重感，顾寻睁开眼，瞳孔闪动。
沈一遥倾身而下，半空中揽住顾寻的腰，他还不会御剑飞行，抽出佩剑刺入山壁，顾寻挺有分量。
“别乱动，不然我把你丢下去。”沈一遥没好气地说道，为了不让两个人落下去，沈一遥将怀里的人扣得很稳，底下很深，蒙上一层雾气，遮住尖锐的碎石。
“一遥哥哥！”程萱儿一边抵挡着凶兽的进攻，一遍连滚带爬地过来，她的境况并不比二人好到哪里去，她此番出门是寻找刺激的，这也太刺激了，寂云仙尊下手真狠呐，龙骨鸟伸展着翅膀，强劲的罡风刀片似的刮到她脸上，烧灼似地疼。
“别慌，躲远点。”沈一遥闷哼一声，顾寻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开口道：“顾寻，左侧有符纸，你拿给我。”
顾寻摸索一番找到了，拿到小少爷面前时，沈一遥咬住它，符纸燃烧起来，与此同时身下起了极大的风，要将二人冲上天去，沈一遥松开佩剑，揽着顾寻飞越悬崖，直冲高天，前方景色突然开阔，月光流泻而下，山壁满是清辉，于万里苍穹之下，见三山起伏，江流不息。
高空风力强劲，沈一遥脸色发白，勉强自己看清龙骨鸟的位置。
顾寻担忧地望着小少爷。
不会看出来了吧？堂堂沈一遥怎么会在区区顾寻面前暴露短处。
灵火缠上剑体，被沈一遥直插向龙骨鸟的右翼，龙骨鸟毫不在乎地将其抖落，沈顾二人离落地还有一段距离，至少要把无关的人放下去，他带着人发挥不了实力。却见龙骨鸟冲着沈一遥的方向直攻过来。
沈一遥被龙骨鸟的爪子扣住，上下翻飞颠倒，沈一遥面色铁青，颠得太久，沈一遥在一片晕眩中回过味来，这死鸟逗他玩呢。
沈一遥难受地垂下脑袋，埋在了顾寻的颈间，温热的皮肤和脉搏声让他有了实感，小少爷闭上了眼睛。
顾寻反抱住沈一遥，主动攀上龙骨鸟的爪子，小心地保持平衡，龙骨鸟是极有灵性的生物，它知道顾寻不怕它。
二人一鸟不知在上空闹了多久，上空盘旋的龙骨鸟落下，振起一片沙石。
小少爷昏过去不省人事。
龙骨鸟扇扇翅膀，往顾寻手心蹭了蹭，头顶的羽毛光华亮泽，有些痒意，顾寻轻笑出声，跟前的庞然大物缩小成一只小小的鸟儿，落在沈一遥的肩头，好奇地用尖喙戳了戳沈一遥的脸蛋，脸蛋歪到一边，龙骨鸟睁大了眼睛，快乐地叫唤一声，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再贴近沈一遥，如此反复几次，非常高兴地离开这个地方。
小少爷很招小动物喜欢呢。
顾寻将自己的外衣解下，铺平在地上，面料不够柔软，仔细看还有缝过的补丁，顾寻抿着唇，弯腰把人打横抱起，将怀里的小少爷放下躺着。
顾寻的手染上湿意。
小少爷，你.......在流泪吗？
温度在掌心缠绵留连，掌心发烫，灼到心口，顾寻怔住了，风温和下来，拂起少年们的发丝缓缓飘动，顾寻瞳孔微颤。
直至天色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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