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继白很快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明明只是短短几步路,却有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对方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终于没忍住回头对那人说道。
陆闻雅从阴影处走出来:“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邱继白看到陆闻雅有些愣怔,他很慢很慢地眨动下眼睛,尝到舌尖苦涩的味道,光是对视上就觉得双眼刺痛。他快速转身想要离开,忽略腿上的伤痕,险些摔倒。
一只手从旁边及时把人扶住。
陆闻雅感受着手上的感触,有些恍惚,才一年未见,邱继白却比之前消瘦许多,骨头甚至可以说是硌人,下巴尖一点点,连带着憔悴的面色,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出奇,只剩那点没燃尽的生命力在里面苟延残喘。
他用力抓着拐杖才稳住一点点身形,但很快就把陆闻雅的手拨开,表情抗拒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嘴唇颤抖好几下,才抿出句完整的话语:“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之前不是也这样偷偷跟着我吗?而且只有一条路,凭什么只有你能走?”陆闻雅松开手,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又或许是他不敢去细看,害怕从那人眼中看出同情、嫌恶又或者是悲悯。
邱继白现在这副模样莫名让陆闻雅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餐厅的时候遇到对方,如果当时不是自己主动上前询问,对方似乎就会这么假装不认识自己。
明明在意得要命,却偏偏装作无所谓。
邱继白不说话了,他缓慢地一点点往前挪动,陆闻雅也不说话,就继续跟在后面看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这个地方实在是偏僻得很,像是某个城中村,往里走路灯都少的很,也就零零星星店铺的光亮照亮着前面。
陆闻雅皱着眉,只觉得这种的地方他腿脚不便还能摸索着前进实在是不容易,人拐了两个弯才停下。他停,陆闻雅也跟着停。
邱继白半靠在墙壁上,额上全是冷汗,他手指颤抖得厉害,却还是指着前面的路说:“你从这里直走就能出去。”
陆闻雅:“……”
她真心有点不知怎么回他,本以为对方是往家里走,她担心人大半夜直接摔倒路边,没想到他只顾着绕路送她出去。
支撑着身子走这么长一段路让他感觉到疲惫,更别提花费多余的精力去猜测陆闻雅在想什么。邱继白倚靠在路边,微微偏头,纤弱昏黄的一小缕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因为瘦了很多,下颌线更显得冷硬且不近人情。
依旧是没有看她。
邱继白缓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那般低声道:“晚上很危险,你该回去了,你该走了。”
陆闻雅缓缓停在他身前,她微微蹲下身子,从下往上注视着对方,那目光就像是如有实形的触碰,撩过他的耳畔,略过的脸侧、头发,邱继白身子猛的一抖,就听见她说。
“你不想见我,我理解。但是你没跟我说过为什么,你为什么讨厌我,还拉黑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不需要你马上回答,你可以慢慢想,因为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陆闻雅看见少年唇瓣动了几下,面色纠结又为难,她很轻声地打断对方,“让我送你回去吧。”
大半夜凌晨一点多,两个人站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相互对峙,这实在不太像话,邱继白知道自己如果继续拒绝对方也不会离开,他缓慢地转身往前拐。
“你喜欢跟就跟着吧。”
陆闻雅嘴角微弯,她默默跟在对方的身后,直到少年停在某个门前。
邱继白瞥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开始逐客:“你可以回去了。”
这条小道的居民楼几乎见不到澄明的天空,盘根错杂的电线交织在头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彻底把上方的空气阻隔,陆闻雅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阴暗、逼仄、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陆闻雅往里看了眼楼道,很长很窄,还是没忍住问:“这里住着真的方便吗?”
邱继白沉默,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对她有应必答了。
本以为自己那种冷漠的态度能将人驱逐,没想到陆闻雅浑然不知,还是停留在原地。
楼道的灯亮起,他一点点挪进去,自动关闭的门马上要将外面的人影隔绝,但他最后还是听到对方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按照自己的口味来你不会介意吧?”
“明天见。”
电子锁关闭发出滴滴的声音,邱继白脱力般靠着墙边滑坐下去,他按着自己的膝盖,不敢移动一点点。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往墙边用力捶打一下,牙齿摩擦发出磨人的噪音,生理性的泪水顺着右眼眼角滑落。
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总是如此狼狈,每次好不容易鼓起一点点勇气,想要站到她面前,那点奢望都会被打碎。
可是即便如此,在疼痛将大脑搅动成一片淤泥的时候,最后回响的却是陆闻雅那声“明天见”。
深陷沼泽的人妄图触碰天上的月亮,那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可怜又可悲。明明没有得到的资格,却已经得到了太多,终有一日会加倍反噬的。
陆闻雅倒不是那种自讨没趣的人,她之所以还站在这里,除了担心对方,觉得对方说的话不痛不痒,她更想知道封辰生到底做了什么,按理来说,这时候二人还没有相遇。
难道是剧情线为了提前进入正轨,非要把其他无关人员牵扯其中?包括陆如上次爬山的事件,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哪怕是再谨小慎微,防患于未然,还是逃脱不了吗?
第二天,陆闻雅来得更早了,她站在店铺门口透过玻璃看着他,也没有进来,等邱继白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虽然这个点人不多,但是路口人来人往,陆闻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很是惹眼,邱继白犹豫许久还是敲了下玻璃示意人进来。
“家里阿姨做的猪骨汤,煮多了,给你带了一份。”陆闻雅抬了下手中的保温盒,很大一袋子,估计不仅仅只是汤。
恰巧同事过来交班,就见两个人在前台面面相觑,他看陆闻雅也不像是店里顾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同事随口道:“你是他朋友吗?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看他,还以为他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来着。”
陆闻雅:“是的。”
邱继白:“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陆闻雅偏头看向他,对方指骨捏得发白,回避她的视线。
同事古怪地盯着他们两个,陆闻雅坦坦荡荡,提着袋子走到他身边道:“要不你就在这里喝完再回去?”
“不要。”
邱继白表情抗拒。
“那你该不会是想半路把这个扔掉吧?”陆闻雅靠在门口等着他把钥匙和工作牌放好交接,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果然邱继白僵硬了一下,狠狠皱着眉,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陆闻雅狡猾地眨了下眼睛,飞快补充:“我开玩笑的,但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还是让我盯着你比较好,你觉得呢?”
她是故意的,谁让对方总是不近人情的模板,看他惊慌失措想要开口辩解的样子,才更符合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人。
“午餐是饭团,晚餐直接不吃,这样反而好不了吧。如果你真的无所谓自己是怎么个模样,为什么又拼命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明明可以不用对每个人都笑的。”陆闻雅跟人身后,冷不丁地开口。
“那是工作,工作需要。”
“那学习呢?邱继白,你现在才几岁啊,就这样打算让所有的时间都停滞了吗?”
陆闻雅觉得这样的邱继白很傻,比陆继白还要傻,拒绝去新家庭,拒绝过新生活,为了上瑞华留级,又因为腿伤休学,他作出的每个决定总是那么偏执、那么让人看不懂。
但是偏偏每个又与她有那么一丁点关联,让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无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现在这样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你现在就觉得开心了吗?”
邱继白哑然,那些从喉咙里滚了一圈,想让对方离开的尖锐话语化作刀尖划向自己,他努力压着嘴角,才没有在她面前掉眼泪。那样太脆弱太不堪了,他只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为什么?明明当初像玩笑一样的承诺,她偏偏记住了,现在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一定会让他升起不该有的妄想的。
邱继白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了,他停下来向陆闻雅伸手。
他说:“你今天给我带东西,是不是我拿了。你就会走了?”
陆闻雅认真思索,觉得像是这么回事,她抬手将袋子递给他,却又在对方伸手即将接过时收回。
“很重吧,给你提的话反倒会变成负担,那岂不是让我好心办坏事了。”陆闻雅眨了眨眼睛,对上对面隐晦不明的眼神,笑吟吟地说道。
邱继白对她实在是没办法,就像昨天那样,算了她想跟就跟着吧,他闷头快走两步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陆闻雅的声音。
“看到你能和其他人好好交流我就放心了。”
邱继白回头:“所以,跟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陆闻雅。”
“社会调研课题小组活动。”陆闻雅随口瞎扯,“关于人物纪实篇。”
“……”邱继白有些无语,“你学的明明是管理学。”
陆闻雅轻笑:“说实话你也没信啊,再问也没有必要了。”
回住处的路其实很短,但奈何陆闻雅语速很快,她总能展开话题:“明明还能独立完成工作,也没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你,你到底在介意些什么?”
邱继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已经到楼下,他还没接过东西,陆闻雅就自顾自跟上来,走上他家门口。
邱继白不知该不该庆幸今天腿的状态还不错,勉强跟得上对方,陆闻雅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她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也不打算再听他嘴里那些自己不爱听的话。
邱继白租的房子楼层很低,从阳台往下看时发现人还伫立在楼下。陆闻雅不知道在看什么,昏暗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很显眼,也与此处格格不入。
“你怎么还不走?”
陆闻雅扭头:“我在等车。”
一个东西从上面丢下来,落到陆闻雅旁边。
“伞。”
“外面没下雨。”陆闻雅捡起来。
凌晨会有,而且还会连续下好几日。
邱继白心说,还是劝道:“直走出去左拐有租赁车,你赶紧回去吧。”
陆闻雅面带讶异地仰头看着他,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多话感到不解,邱继白抿了抿唇,最后说:“餐盒。我明天会洗干净还给你。”
“行!”陆闻雅微笑,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那我明天再来。”
结果第二天陆闻雅没有来。
邱继白看着墙上的闹钟一点点转动,两点、三点、四点,已经过了闭店的时间,他垂眼沉默地看着柜台上清洗干净的餐盒,最后还是默默将店铺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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