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群山腹地边缘。
一个满身金丝绣线勾画着阵纹的华服修士如入无人之地。
只见他像阵风似的,东跑跑,西窜窜,一会蹲下,一会站起来,嘴里还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奇怪,奇怪,这腹地的迷雾怎么扩大了这么多?还多了这么多灵药?”
陆少虞遵从师命来巡逻,想顺便采些灵药回去炼丹,发现腹地的变化很是疑惑,一张娃娃脸皱成了包子。
可他不敢去询问那些大妖,只能自己在原地走动查找线索。
终于在一朵幽兰旁边发现了端倪,那里有一小撮土是深红色,看起来像是什么生物留下的血迹。
陆少虞用小药铲把那点沾染血迹的土铲起来,嗅了嗅,奇怪的是,这血迹并没有血腥味,反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莲香。
他赶紧把土收到锦盒里,然后蹲下收集土壤的陆少虞被那小兰花结结实实抽了一巴掌。
原来刚刚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朵幽兰已经生出了些许灵识,小兰花本来是正在打盹儿,现在被他不小心吵醒了。
陆少虞疼得“嗷”的一嗓子,把那小花吓了一跳,瑟瑟发抖,可他哪里会放过她:“嘿!居然还生出灵识了?!你个小花妖,居然敢打大爷我!看我不把你带回去剁碎了炼丹!”
说着就伸手把那小幽兰连根拔起,骂骂咧咧往宗门赶。
那幽兰一路上不停地挣扎,就是不肯妥协。陆少虞御剑之际还要分神与她拉扯,当他御剑飞行从凌天宗宗门上方掠过,一时不察,竟硬生生从半空跌落,砸在离落所乘的马车车辕上,将灵马吓得四处逃窜。
离落从倾斜的马车上慢慢走下来,直勾勾盯着眼前忽然掉落的人。
陆少虞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挠了挠后脑勺:“看什么看?这不是没砸到你嘛?谁想到我会忽然掉下来啊,”随即想到手里的幽兰,“都怪你!要不然本大爷怎么会掉到别人的马车上?”
幽兰此时一动不动,在那儿装傻,气得陆少虞上蹿下跳。
又见离落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更气了:“有话你就说,你娘没教过你要懂礼貌吗?难不成你是个小哑巴?还是小傻子,听不懂人话?”
忽然,一道威压压得陆少虞抬不起头,伴随着一道如同洪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什么人胆敢在凌天宗放肆?!”
只见一中年修士从凌天宗门内踏空而来。
离落直直看着这修士,惹得他皱眉侧目:“你就是那楚家大小姐?看着本君做甚?还不拜见师父?”
离落一如既往没有反应,依旧直视着龙阳真君——原来他背后的黑气都要化作实质了。
龙阳真君何时被人如此下过面子,当即动用威压,想逼离落低头,离落不为所动。
陆少虞看着离落的反应,顿时觉得另有隐情,谁不知道龙阳真君所谓的弟子都是他用来提升修为的炉鼎?这小哑巴真的是他弟子吗?而且听说那个什么楚家,大小姐不是正常的很吗?哪来这么个傻小姐?
他向来是个好事的,于是动动手指,启用法宝,顿时轻松了不少,嬉皮笑脸朝着龙阳真君竖中指:“用修为压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你跟我讲道理啊!”
“小哑巴,快过来,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就伸手去拉着离落的胳膊拔腿就跑,把她带到剑上,光速遁离。
龙阳真君见到嘴的肉被人抢了,疯狂攻击他们。
只不过一阵阵灵光闪过,随着一件件法宝的破裂,陆少虞和离落没有伤到分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龙阳真君在原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别跑!”又指使众人:“还不给我追!别让我逮到你们!否则我定然千刀万剐!”
陆少虞御剑拐跑了离落,眨眼就到了自家宗门——逍遥宗门内。
就在他飞过几座主峰包围的灵池时,身前的离落忽然变成一个五岁左右的奶娃娃,陆少虞一时吃惊,没抓住她的胳膊,离落小娃就那么华丽丽地掉进了池子里里。
池内顿时生变。
“啊!本尊的灵池!”亓珩(qí héng)慌慌张张结束打坐,御剑直奔山谷秘境。见师尊从殿外掠过,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师父他又发什么神经?”边想边慢悠悠往山谷飞。
只见山谷中平时浓厚得如同凝滞一般的雾气,现在开始汹涌地翻滚,如同沸水一般。不多时,雾气携带着灵气形成一股漩涡,向中心聚去,周围的灵气肉眼可见得开始减少。亓珩从池水中央拎出一个女娃娃,举在头顶,另一只手紧握剑柄,双脚跺地,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小兔崽子!说!你怎么破的本尊设下的禁止!”
几弟子见状,连忙上前。季晏礼握住亓珩握剑的手,季晏时和闻璟伸手去接那小孩儿。而陆少虞见大事不妙往几个师兄背后躲闪。
一眼望去,那小娃娃粉雕玉琢,犹如世界上最精巧的瓷娃娃。她身着素衣,乌黑的头发在头顶盘成莲花状,通身没有半分修饰,却又好似那世上最金贵、最美好的小人儿。从云雾中透过的阳光照耀着离落娃娃的小脸,她那纤长的睫毛沾了水汽儿,熠熠生辉。但不知为何,她好似十分痛苦,双拳紧握,眉头紧锁,眉心那一点红痣好像要滴出血来。
陆少虞又怕师父找他算账,又不忍心离落小娃被那样举在头顶,只好紧紧抱住亓珩的腰,按住他不要乱动,大喊:“哎呦!我的师父!咱们好好说话!”亓珩反过来扑在陆少虞的怀里,眼角带着泪光,哀嚎道:“呜呜呜……小徒儿,她把灵气都吸走了!呜呜呜……本尊的灵池……呜呜呜……”硬生生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
白与晞冷冷地站在一旁,斜眼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面,不经意地哼出一声:“呵。”显然,大家已经习惯了师父的作风,生怕师父过分“悲伤”,举止失控,不小心碰坏了这瓷娃娃。
陆少虞暗暗翻白眼,“耐心”安慰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师父:“师父哎!乖,灵气没了,过两天就又满了嘛。”亓珩不依不饶:“不管!叫她赔本尊!”陆少虞无奈:“好,好,好,等她醒了叫她赔你。”
几人把离落安置到逍遥宗大殿——逍遥阁一侧的软榻上,给她盖上薄被。除了亓珩眼巴巴在塌前盯着这女娃娃,生怕她跑了似的,别人都开始忙起了各自的事情。
闻璟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才已经沏好的灵茶,品了品,余热未尽,温度刚刚好。笑眯眯问一边挥剑的白与晞:“二师弟,喝杯茶吧?”白与晞没理他,继续挥剑,练习着每天必进的修行。
陆少虞本来想去欣赏三师兄和四师兄博弈,听见大师兄的话,屁颠颠跑过来接过茶杯:“二师兄肯定不喝。既然二师兄不喝,那就由我替二师兄接下这杯茶吧。”接着死皮赖脸坐在大师兄对面一口口品起了茶,还不停地巴咂着嘴。
一杯茶下肚,闻璟把茶壶往桌上一搁:“喝饱了没?”
陆少虞一愣:“没,没,这哪儿能够呢?”说着就要去够茶壶,却被闻璟按住:“不够,也别喝了,说吧,哪里来的娃娃?”
“半路捡来的啊,”陆少虞大嗓门显得有些没心没肺,还用手比划着,“不过啊,大师兄,刚才她还这么高呢!突然就变成这么一个小娃娃!”
“在哪儿捡的?”闻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在凌天宗门口!”陆少虞觉得自己能从龙阳真君手里逃掉很厉害,老骄傲了。
闻璟听了额头青筋直冒,暗道:“这个不省心的五师弟!”他微微冷笑:“捡的?五师弟,你确定不是抢的?”
陆少虞死鸭子嘴硬:“就是捡,捡……哎呀!抢的怎么了!大师兄!我们正缺一个小师妹呢!你看她多可爱!这么漂亮的小东西,还是天水灵根呢!哎呀,大师兄!你看她多可怜!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别人说话,你忍心看着这么一个小傻子,一个小哑巴,被那老匹夫当炉鼎吗?”
闻璟听完有些吃惊:“我们逍遥宗确实缺个小师妹。不过,你说她不会说话?还是个小傻子?算了,等她醒了再说吧!”
离落终于有了意识,睫毛忽闪,醒了过来。
亓珩见状,不管不顾地把她从榻上拉起来,气鼓鼓朝她道:“别以为你是个小孩,本尊就能与你不计较!你把本尊灵池的灵气都吸走了,还不想办法赔我?”
陆少虞赶紧把离落从师父手里解救出来:“师父,你没轻没重,别把她弄伤了。”
小小的离落看着他们,眼神颇为冷漠。
几个徒弟全都凑了过来,像是看动物园的小动物似的围观着离落。
闻璟离得最近,瞧了瞧她这半大的包子脸:“啧!还真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个小傻子?”说完还上手捏了捏,没控制住力度,把小脸蛋都掐红了。
离落像是没有痛觉似的,只是在闻璟靠近的时候,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依旧冷冷的,淡淡的,没有丝毫波动。
“就算是小傻子也得赔我!”亓珩在一旁撒泼打滚。
闻璟嗤笑:“师父,她这身上什么都没有,你叫她怎么赔你?难不成卖身为奴,用体力偿还?就她这小身板,估计还在长身体吧?我们还得管她吃住,一个月得花多少灵石?这可是赔本的买卖!”
“没东西赔?我不管!那把她扣下来当劳力也行!能抵押多少是多少!”亓珩扒着手指头算了算,有些心痛。
“把她留下来也成,只不过我们逍遥宗这么大,她又是个小傻子,不教她说话,不教她修炼可不成,光是山头就够她爬了,”闻璟很是认真,“小五,明天开始你教她说话,教她读书认字,什么时候这小东西学会说话,学会听人说话了,就算你半个小师妹了,”然后转头问亓珩,“师父,你说呢?”
“嗯嗯!还是大徒儿你想得周到!说得对,什么都不会可不行!赶紧教她,什么时候能听懂我们说话了,才能正式开始还债呢!”亓珩很是满意自己大徒弟的决定。
就这样,不管离落听没听懂,同没同意,她成了逍遥宗的小师妹。
亓珩心大,很快不见了身影,向来冷漠的白与晞也去练剑了,留下闻璟、季晏礼、季晏时师兄弟三个看着这个小哑巴。
闻璟瞥见她腰间玉佩上有字,伸手捉来看,只见是“离落”二字。
乍一看普普通通的玉佩毫无灵气,但这几人在亓珩的教导下与普通修士早已不同,隐约察觉到那透过字体渗出的丝丝禅意。
“哦?原来是离落。那我以后就叫你落落吧。”闻璟如是说到。
陆少虞收拾完自己峰头大殿的偏殿,风风火火御剑归来,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大嗓门:“大师兄说什么呢?我过来带她去她的住处。”
“这小哑巴,应该是有名字的。你看。”闻璟让他看那玉佩。
“离落?小傻子名字还挺好听。小傻落,以后我就是你的五师兄了,”陆少虞憨笑,看那样子也不知道谁才是傻子,
“走,走,走,我带你去休息。”说着就拉着离落御剑往自己峰头飞。
进了偏殿,陆少虞把离落往床上塞:“快躺下,看你刚才好像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
他神识探过离落的经脉,发现全身经脉破败不堪,像是被全部打断才刚刚接好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唉,小傻落,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你快休息,我去找几味灵药给你熬汤补补。”
就这样,自己都毫无生活经验的陆少虞开启了给小师妹当爹又当妈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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