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并非是不受幻境影响，而是因为他所执掌的权柄让他一眼就能看破虚妄。
所以破幻境很快。
快到他刚踏入城主府不过几秒，就连破两重幻梦，直达最深层的心像幻境。
扶光睁开眼，本想照仿先前的做法迅速解决这最后的幻境，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顿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喧闹夜市，街头巷口人影穿行，如墨般的天边银月高悬。
这是灾厄降临前、第二纪元时期的景象。
他愣住了。
就在这时，有少年清脆的呼唤声响起，“哥！你在看什么，快过来呀——！”
扶光指尖轻颤，缓缓转头看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黑发少年与清丽女郎。
少年高举着手，手中小吃袋被他摇得哗哗作响。他不满地鼓着腮帮子，恐吓道：“再不来过来，我就全吃掉了哦。”
站在他身旁的女郎闻言，噗呲笑出声来，“你这威胁对东…对白景是没有用的，他可不像你这么贪嘴。”
“我哪里贪嘴啦！”少年一听就炸了，“我这是在为你们试毒，帮你们找出真正好吃的食物！”
可惜女郎并不吃这套，“你啊你，贪吃还找借口。”
“素影姐姐！”
少年愤愤跺脚，转头看向扶光，试图寻找安慰，“哥你看姐姐怎么这样！你快来给我评评理！”
“你快说，我是不是在帮你们？！”
“也好，白景你来评判一下吧。”女郎眉头一挑，也看向扶光，正色道：“不过你这次可不能再偏袒了，不然之后的点心没你份。”
“！姐你威胁哥！！”
“我可没有，我这是掰一掰他偏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心。”
…
看着眼前尤为真实的场景，扶光不禁苦笑出声，哑声自语道：“…真过分啊。”
竟然在他面前再演这几乎再也不可能发生的人和事。
太真实太美好，以至于太过心痛。
他难得有些恍惚。
“…所以说，是因为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所以哥才会偏心我！”
少年俏皮地扮了个鬼脸，十分得意洋洋，“哥你说对吧？”
“…哥？”
“白景…？”
两人后知后觉意识到扶光的不对劲。他今天怎么这么沉默？换作以前，早就来打圆场或者拱火了。
他们停下了拌嘴，主动向扶光靠来。
“…哥？”少年又唤了声，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扶光避开他关心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事。”
“…你别逞强啊。”女郎皱着眉头，“是太累了吗？那就按我之前提议的，你睡一会，九域有我看着没事的。”
扶光沉默不语。
见他这副样子，素影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伸手敲上扶光的背，作不满状道：“我的能力你还不放心吗？”
“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到时候轮班，你休息好了就换我去休息。”
“现在的九域是人类的时代，又有我和阿九为世界兜底，休息一会不会出事的。”
…不会出事的。
他当初认可了素影的想法，但他没等到轮班。因为来自世界之外的灾厄降临了，而他来迟了一步，连友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赶上。
“…对不起。”他道。
“？”素影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这么说？难道是觉得这样给我的压力太大了…？”
“但你自己之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也可以…而且这也是我的职责不是吗？”
扶光应了一声，浅笑道：“清规你当然是可以的，你可有着踔绝之能呢。”他没解释那句道歉究竟来源于何，就这样顺势略过了。
听了这话，素影满意了，她趁热打铁道：“那就这么定了啊。”
扶光没接话，他转头看向少年，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温声道：“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时间有些愣神。”
“哥哥以前的事？”少年歪了歪头，“那一定非常波澜壮阔吧？”
“并不，其实很平淡。”他笑了笑，“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幸福、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少年愣住了。
“就像…现在一样。”
扶光将两人拉入自己怀中，紧紧地拥抱着他们，“我真的很高兴。”
“然后，再见。”
梦境中无端有风吹起，吹起他银白染金的发丝，如果这时有旁人在，便会发现此刻他的耳后什么都没有。
扶光闭上眼，运转权柄破开了这最后的幻境。
“…阿星、清规。”
……
扶光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城主府，所处位置大概是从门口进来的十米左右。想来应该是刚进城主府就被强行拉入了幻境。
他环顾四周一圈，好巧不巧对上了也刚睁开眼的疏影本人。
少女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但她还是很快打起了精神，道：“…那家伙的咒式能力确实相当出彩，心像幻境栩栩如生。”
看来疏影也在最后一层幻境中看见了过分美好的景象。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也打量起了四周，“这应该是真正的城主府。”
扶光的判断亦是如此。他一边向前走去，一边随口搭话道：“你的伤还好吗？”
“…没事，不致命。”疏影只这样道，“不是她的错。”
…她？
扶光挑眉，心中过了一下人员名单，大致有了猜想，“看来你那边产生了些误会。”
少女默然。
“也正常，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扶光以安抚的口吻道，“更何况，一体二识又有多少人敢信。”
疏影脚步微顿，而后不着痕迹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扶光回头冲她笑了下，诚恳道，“抱歉，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倒不如说，我是来帮你的。”
“您对摘星天羽有恩，作为阁主，我理应施以援手。”
疏影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她越发觉得这人可怕。
“如果你不介意，我有一秘法可以缓解…”
话忽地中断。
扶光绕过拐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城主府的花圃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鲜花朵朵绽放，绿意盎然，着实是一派好景象。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倒在花圃中间的几道熟悉人影。仔细一看，会看见有有殷红的血丝缠绕在他们身上，血线越勒越紧、越缠越密，好似要将他们封入永不苏醒的囚笼之中。
疏影本在疑惑他突兀中断的话语，但在她也看见眼前的场景时，先前那些纠结就被她全数抛掷脑后了。
“这是…灾厄血线！？”她有些难以置信。
所谓灾厄血线，便是沾染了灾厄气息的不详之丝，在遗落陨境深处很常见。妖精被该线束缚、或是长时间触碰都很容易被污染，从而堕入灾厄。
疏影握紧了手中的双剑，面上满是警惕之色。不仅是认出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假的幻境，更有她意识到倘若自己刚才没挣脱那心像幻境，下场便会和闵子章几人一模一样。
而她之所以能较为轻松的挣脱幻境，仅是因为她的命星和咒式让她对幻觉一类的术法较为敏感。
她正皱着眉头思考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一切，就看见扶光朝着血丝走去。
“暴雪？”疏影忙唤道，“这血线是斩不断的，你随便碰的话也会被缠上污染的。”她不知道扶光是否知道这些隐秘，但提醒一下准没错。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用利器破坏。”扶光应声。
那为什么要上前…？疏影更疑惑了。
她看着扶光脱下手套，然后向着灾厄血线伸去。下一秒，有赤金的火焰自他的指尖凭空燃起，光华夺目。
扶光眸光沉沉，毫不犹豫握住了血线。火焰瞬间爆燃，灼灼火光缠上丝线，飞速向外扩散。
那散发着污浊气息的灾厄血线在火焰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也无所遁形。无论是在外显现、还是隐藏的，都被尽数吞进灼烧净化。
疏影瞪大了眼，她认出了这火的来历。
这分明就是朱雀真火·丹阳韵焱！！
扶光为什么会拥有这火焰？！他的咒式不是冰系吗？！
固然妖精的咒式大多都并非局限于单一的属性之中，但不可相斥的规则是绝对的。不可能有咒式的基础属性是相斥的！
莫非是什么储存丹阳韵焱的遗器？
可她也听说过，这世间遗留的丹阳韵焱只剩下幻界天羽族中的那一捧。
那捧纯粹的朱雀真火她曾有幸见过，确有祥瑞之气。
但比起如今扶光手里燃烧着的这捧——
简直天差地别。
不知为何，疏影竟感觉扶光手中的丹阳韵焱才是真正的朱雀真火。
少女愈发惘然，只觉这人身上的迷雾愈加浓厚。
如果她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就会从扶光口中得知，事实确是如此。
幻界天羽秘藏的朱雀真火虽然已经被他们提纯净化了很多次，也算是遗留的火焰中最为纯粹的了。
但比起真品，还是远不能及。
毕竟，那些遗留下来的丹阳韵焱都是涤烧灾厄后剩下的，本质上已经没有那么纯粹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朱雀本人没主动给这世界留下一分一毫的纯粹真火。
现在的火，都等同于朱雀的血。
情报公开：
〖旧世遗影·乌焰〗
妖精天羽族族长，掌丹阳韵焱。
最后的［朱雀］。
死于天羽。
〖旧世遗影·乌焰〗
朱雀韵焱烧了东海旭都三天三夜，澄汰了东域的一切污浊与扭曲，可那更多的憎恨与贪婪淹没了微不足道的愧疚与爱。
太疼太痛，于是不再凝望，不再聆听。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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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无法凝望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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