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临，杂物给你收抽屉了，都在里面，可不是被外婆给扔了啊。
计临攥着那张纸眨了几下眼，憋住了快汹涌出来的眼泪。
他拉出抽屉一看，最顶上就是他那个不怎么用的钱包，外婆把那些卡都理在了一起，里面还塞着几张人民币。
计临的现金一向都是东塞一点西塞一点的，为了避免他出门的的时候忘带钱。
这个习惯一直都保留着，所以现在里面这些钱，也分不清是他自己放的还是外婆放的了。
“汪汪！汪汪汪汪！”
“哎哟，这是怎么啦？门怎么开着？”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计临估摸着是住他家楼上王阿姨，立刻从房里走了出去。
王阿姨看见是他，表情很是惊讶，她牵着一只白色萨摩耶，叫大王，计临以前常帮着溜，现在看到他还是吐着舌头喘气，摇尾巴想扑上来。
“王阿姨好。”他很有礼貌地问了声好。
“哎？临临，回国了啊。”
“是啊，回来快半个月了， ”计临蹲下去摸摸要往他身上撞的狗头，“大王，还认识我？”
“我儿子见谁都认识，”她骄傲道，“不过每次见到你都特别亲，比我这个亲妈还亲。”
他笑了下，“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哦，真是的，骗你我买菜必涨价，”王阿姨较真地说，“狗都是吃里扒外的德性，跟他爸一个样。”
据他所知，王阿姨和她老公是两个人住，他们的女儿在英国定居。
两个人在家寂寞无聊，就把大王当儿子养，养到后来女儿也不怎么惦记了，就整天关心着狗儿子了。
“你来了正好啊，有空帮我溜一下大王好伐，八点半超市开门，我要去蹲点去了，今天牛肉打折，买来刚好给大王做点牛肉干吃，当加餐。”
“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出国前他也经常帮着溜大王，这狗精力很旺盛，他以前会带着大王到公园绕一圈。
不过令他非常困扰的一点是，大王非常喜欢闻别的狗拉的粑粑，闻一下就算了，关键是经常它还闻上瘾了，要使劲拉它才肯走。
这个破习惯一直没改，大王在公园里没走多久，就停在一个草丛里，把鼻子凑向目标物，开始嗅嗅闻闻。
“走了，大王。”他拽了一下绳子喊道。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土匪，大王纹丝不动原地吃翔，让他去巡山收保护费。
计临点用力把这只傻狗拉开了，大王也没再继续挣扎，领着他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它是不是又闻到了什么新鲜的粑粑，突然很亢奋地往前蹦跶。
计临手里的绳子一下没抓稳松了，狗一下窜出去几米远。
他只能一边喊着一边跟在大王屁|股后面追，期间穿过了一小片人工树林。
等他穿出树林的时候，发现它围着一个人很兴奋地在打转，那个人背对着他，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卡其色短裤，待在原地没动，旁边站着个白发的老大爷。
那个老大爷穿着一件白色的练功服，材质像是绸布，整个人看上去气定神闲，手在空中像是在推拿，缓慢地推来推去。
“大王！”计临又喊了一声。
大王没过来，倒是那个白T应声回头了，他们隔空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有些惊讶，计临心理活动顿时丰富起来。
范填，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计临来不及思考，立刻凑上去捡起地上的狗绳，把大王拉开了。
这只傻狗看范填的表情比看到粑粑还高兴，一直喘着气想凑上去，跟头小牛一样，力气大得很，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王阿姨家的狗吧。”范填说。
“嗯对，你怎么知道？”计临看了眼大王，这世界上的萨摩耶都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就能认出来？狗脸上又没有写着王阿姨。
“狗牌啊。”范填说，“你不戴眼镜也近视？”
计临低头一看，大王前胸雪白的毛里露出了一小片金属，他把金属片拿出来，是一块骨头形状的狗牌。
上面刻着大王的中文名和英文名，还有王阿姨的联系电话家庭地址。
“我靠，我怎么知道，你带显微镜出门？”
观察能力也太强了点。
“不是刚才发现的，以前捡到过它一次，后来照地址还回去了。”
这狗真成精了，骚得很，一天到晚专拣帅的人碰瓷。
“填啊，把收音机开开。”刚刚那个老爷爷开口了。
范填走过去把地上的小型收音机拿起来，调了一下，里面立刻开始唱：“难道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
dj版本的，节奏感震天动地。
计临牵着想往范填身上扑的大王，一时间有点找不着北。
路边走过一个阿姨，比了个大拇指：
“周老爷子今天怎么这么早练操啊？选的歌真有劲！”
“爷爷这是你新挑的歌？”范填问。
“啊，你讲什么————”老爷子提着嗓子喊，“这是居委会小张跳舞的歌，快换了吧————”
范填又切了一首，是他爷爷经常用的那首《云水禅心》。
他爷爷脸上很满意地舒展开一个微笑，边摆着动作边看向计临，“你是我们小填的朋友是伐？以前怎么没见过呀？”
计临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见范填说，“同班同学。”
“那真巧了，你是那个王阿姨的外孙呀？”
“不是，我外婆和王阿姨是邻居。”他说。
“这么说你是帮她出来遛狗咯？这么乖的啊。”范填爷爷动作停了停，塞给他孙子一张红钞票。
“填啊，去给你的小同学买点饮料喝喝，我不要你陪。”
“我有钱。”他无奈道。
“又不是给你花的，”爷爷拍拍范填的肩膀，声音倏尔轻下去。
“多交几个朋友挺好，在学校里爷爷也放心晓得伐……好了，你自己去玩吧，别在这打搅我了。”
尽管他和计临并不是很熟，范填也不好反驳，只能依着他爷爷点点头，“你也别练太累了，差不多就休息吧。”
老爷子摆摆手，表情跟个小孩一样，嘟囔一声，“能有什么累的，净瞎□□爷爷的心。”
计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爷孙两个的互动，愣神了片刻，等范填走过来才拉回了思绪，“我请你喝奶茶？”
他本来就觉得自己还欠范填一顿饭，怎么可能还让人家请自己喝饮料，好歹还是要脸的。
范填还没回答，他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他掏出手机：“接个电话。”
“喂？你和爷爷在公园吗？我妈摘了点新鲜草莓让我送来。”周思宁说。
“在公园，你在哪里？”
“来了来了，看见你了！”
范填拿着手机朝马路方向看。
计临见迎面跑过来个女孩，穿着一件粉白衬衫，扎着个丸子头，身材高挑，从长相到穿着都很惹眼。
女朋友？他在内心猜测，那他是不是该找个理由走了，免得当电灯泡。
“给你！”她喘了几口气，把手里的透明色袋子里的一盒草莓递给范填，“累死了，哎？这是你朋友吗，好帅啊。”
“同班同学。”计临说。
“十二班的吗？我是十班的，认识一下呗，周思宁。”她露出一个很甜很友好的笑容。
“计临。”他此刻很纠结。
如果这是范填女朋友的话，为什么会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帅……不怕范填吃醋？他偏头看了一眼范填，对方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但不是的话，两个人看着关系又很亲的样子。
“能加个微信吗？”周思宁问。
“…………”计临被她的热情和直爽程度惊到了。
“我补课快迟到了，范填你记得帮我向爷爷问好，我先走了！”周思宁低头看了眼手表，没等他做出回答，又急匆匆地跑了，可以说是来去如风。
计临在风中凌乱着。
大王估计是闻到了草莓的甜味，有点兴奋，绿豆眼直愣愣盯着他们。
“你想吃？”范填问。
大王好像是听懂了，激动地往前冲，扑向范填。
计临被他带得往前一个趔趄，差点也跟着扑到范填身上。
“靠你个傻狗！”他用力把大王往后一拽。
范填拿出一颗大草莓，大王嗅了嗅就叼进嘴里，不管旁边气得跳脚的人，一脸满足地啃草莓。
公园对面的小广场上开了很多饭店，其中夹杂着几家饮料店，近两年估计又新开了几家店。
有家奶茶店成功吸引了计临的兴趣，他走之前还没见过这家店，它整体的装修是暗黑色的，店名是两个白色大字：丧茶。
“要不就这个吧，没人排队。”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菜单上面都是一些什么爱上一匹野马头顶一片奶绿、穷得连奶茶都喝不起烤奶、年年都是单身狗乌龙茶、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病啊果茶……
“请问要喝点什么？”店员问。
“……桂花乌龙茶，去冰加芝士奶盖，”计临看向他，“你喝什么？”
“抹茶奶绿，温的。”范填说。
“好的，一杯年年都是单身狗乌龙茶加芝士奶盖，爱上一匹野马头顶一片奶绿。”店员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奶盖另加3元，一共45元，请稍等。”
计临付了钱，站在旁边等的时候，又过来两个女生买奶茶，一个穿着吊带女生拿着手持三脚架，上面架着相机，她问店员，“你好，我可以拍视频吗？”
经得店员同意以后，她就举起三脚架，搂着旁边戴墨镜的女孩儿的脖子开始拍摄，“我们到丧茶啦，我点了一杯你丑不仅仅是因为胖气泡水，小猪，你点了什么？”
“工资不涨蜜桃乌龙。”
“然后现在我们在等店员做，先来看看奶茶店长什么样吧～”
随着她的话相机转移了一个方向，镜头怼到了范填身上，两个女生笑着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穿着吊带的女生走过来对他们说，“hi,我们在拍探店VLOG，你们愿意出一下镜吗？后期会把脸P掉的。”
见他们表情犹豫，她立马接着说，“就几分钟可以吗？待会儿请你们吃这家店的小吃呀。”
“可以。”范填说。
“谢谢谢谢！”她满脸高兴。
计临本来嫌麻烦想拒绝，但范填先一步答应了，自己再拒绝就有显得有点冷漠矫情。
视频拍得确实很快，问了一下两位“热心市民”点了什么饮料，之后就把相机关了。
穿吊带的女孩比较自来熟，撸了几下大王的头，开始和他们聊天，“你们是大学生吗？”
“高中生。”计临说。
“现在高中的小孩都长这么帅，真想重回高中时代啊。”她说。
帅？计临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范填。
确实挺帅的……不过比他就帅了那么一一点点。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好意思吗。”旁边戴着墨镜的女生话挺少，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嗯？”穿吊带的女生回头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笑起来，“老婆你是不是吃醋了？”
带墨镜的女生一脸难以描述的样子，“就你嘴欠。”
“你们关系真好。”收银台前的店员一直撑着下巴在旁边看他们几个。
“哎，我们一对儿，关系能不好嘛。”穿吊带的女生说，“再给这两位小帅哥做一份你们的招牌小吃呗。”
带墨镜的女生暗暗踩了她一脚。
店员只是笑笑，然后开始输入菜单，“一份章鱼小丸子？”
计临有些吃惊。
这两人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国外的时候见到LGBT群体挺正常，他有个同学就公开承认过自己是双性恋。
但是在国内的文化背景下，能这样大方地，肆无忌惮地说出来的人很难见到。
计临偏过头看了一眼，突然有些好奇范填的反应。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没有震惊也没有厌恶，依旧很平和，看样子是根本没把那个女生说的话放心上。
……也对，一般人也不会去细想那么多，反正是真是假也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更何况范填这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别人的事，更别提去八卦了。
拿到奶茶的时候，计临发现上面的标签还写着几个大字：喝完请勿在店内自尽。
过分了。
再看看奶茶上面印的字。
年年都是单身狗。
他看着旁边恩爱的一对，再想到之前给范填送草莓的女朋友，顿时生出了有一种不该站在这个地方的感觉。
应该牵着大王躲得越远越好。
大王：其实当时我害怕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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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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