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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听爸爸讲那过去的故事

你想干什么的都行!

春晓像接到了尚方宝剑一样,激动的在小小的僧房里不停地转悠,时不时趴在门口向外偷窥一下,然而外面什么都没有。

【你稍微稳重一点儿。】鵺说。

【抱歉,老师,今天真的会有人来吗?】春晓问。

【可能吧,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耐心挺差的。】鵺说。

春晓得到了他希望中的回答,心满意足的回到了佛龛前,盘膝坐了下来,一只手撑在案几上支着脑袋,一只手无意识的扣着榻榻米。

他想干什么都行!两位大佬都承诺了!

这个时代的晴明和鵺本尊都在远远的地方不可能回来!他头上没有紧箍咒了!他还带了两个外挂!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春晓微微合上眼睛,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但他只听到了远方和尚们诵经的声音。

晴明让他们接受法皇的软禁,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有希望接近玉藻前,这是为什么?

安倍益材这一趟来的也挺蹊跷的,难道安倍益材是玉藻前叫来的?

今晚来拜访他的会是玉藻前吗?

袭击法皇的妖狐绝不可能是羽衣狐,安倍益材为什么要把黑锅扣在羽衣狐身上,难道这一切都是玉藻前自导自演的?

在设置结界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那巨大的妖雾,晴明和鵺都肯定那是玉藻前,那就错不了,当时的妖雾就是玉藻前搞出来的。

那么,玉藻前为什么要袭击他的合作者鸟羽法皇?难道是玉藻前跟羽衣狐有冲突,于是设局,希望利用法皇集结全国力量绞杀羽衣狐?

还有法皇遇袭后那遮天蔽日的烟柱,这烟柱出现的就很奇怪,玉藻前是担心发现妖怪袭击的人太少吗?或者是玉藻前在袭击中救了法皇?那么所谓的妖狐袭击就是被误会的了?

这一切又是怎么跟“晴明”扯上关系的?仅仅凭借一个妖狐之子的传说吗?

春晓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不是玉藻前干的,那就是安倍益材在栽赃,那么安倍益材身后的人会是谁?

春晓在心里把所有的认识的人都排了一遍,感觉还有一个人被严重低估了,就是大天狗······额,是崇德天皇。

崇德天皇目前年纪小,又被逼入了墙角,做出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但是妖狐,崇德天皇去哪里找一条妖狐过来?

还是说,玉藻前打算换个合作者?额,不应该,目前玉藻前的权势已经挺大了,崇德天皇还能给她更多吗?

春晓叹了口气,崇德天皇可能性也不大。

算了别瞎猜了,看看谁来拜访吧,看看是谁要来诓骗他。

在春晓急切的期盼中,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外面依旧安安静静的,完全没有任何有人拜访的样子,

春晓等了一晚上都已经有点困了,依靠着案几打盹儿,几次被僧侣报时的钟声惊醒,缓步走到门口,自漏窗向外看,只看到几株松树孤零零的立在雪亮的月光下,完全没有人烟。

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依旧无人拜访。

春晓瞪着熬了一宿的黑眼圈盯着经书发呆。

【怎么回事?按理说,应该来的啊。】鵺喃喃自语。

【他现在的耐心这么好了?】晴明百思不得其解。

【他现在应该是比较急躁的时候吧?】鵺深思着,【难道是有别的计划?】

【等等看,今天不来,明天也是要来的。】晴明说。

然而,等了整整三天,他们期望的人并没有来,反倒是保宪来了。

“师兄,三日不见了。”春晓笑着看着保宪。

保宪看着春晓明显的黑眼圈,顿时心疼了:“你是担心的睡不着觉吗?没那么严重,道尊没证据证明是你袭击了法皇。”

“我没担心,我是被钟声吵醒的,他们每个时辰都要敲钟。”春晓解释说。

“寺庙就是这样,”保宪叹了口气,“再忍耐几天吧,父亲正在想办法劝解法皇,法皇其实还是因为这次袭击受伤导致疑神疑鬼,并不是真的要把你怎么样,道尊问他要不要把你刑罚或者驱逐,法皇还是舍不得的,毕竟,平安京找不到比你更有天赋的阴阳师了。”

“道尊很失望吧。”春晓笑着说。

“别提多失望了,他是希望把你驱逐了的,最好贬斥到北方的乡下再也回不来。”保宪笑了笑,神色却有些变了,“可是有人要保你,道尊也不敢强来。”

“我猜猜,”春晓观察保宪的脸色,“这个人不是忠行老师吧?”

“是藤原得子,”保宪看向春晓,“你是什么时候跟她扯上关系的?”

“啊?我没见过他啊!”春晓说。

“我不是责怪你,”保宪说,“你也许是忘记了,你以前在宫内就经常被各位夫人叫去,也许藤原得子也叫过你,只是你忘记了。”

春晓想起来他还失忆着呢,但还是对保宪说:“博雅也说我从未见过藤原得子。”

“你如果真的要去见藤原得子,是不会让博雅知道的。”保宪说,“藤原得子这次出手保你,闹得很大,各位大人都很震惊,毕竟大家都不知道你跟她认识。”

“很麻烦吗?”春晓问。

“不算麻烦,”保宪说,“就是,新院他······就是被废黜的崇德天皇,怀疑你跟藤原家是一伙的,你要小心。”

“有美福门院保我,想来要出去应该挺顺利吧?”春晓淡淡的说。

“藤原得子保你,藤原家就会保你,道尊说什么都不顶事儿。”保宪说,“就是不知道,这种来自藤原家的保证,是福是祸。”

“前几天安倍益材先生来找我了。”春晓说。

“他还有脸来找你?”保宪诧异的说。

“他告诉我会有人救我。”春晓谨慎的没提起羽衣狐。“会是他吗?”

“······也说不准,”保宪言不由衷的说,唯恐伤害了师弟对父爱的向往,“也许他挺担心你的吧。”

春晓耳边响起了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拉倒吧,他根本见不到藤原得子那个地位的藤原家人。】鵺嗤之以鼻,【安倍益材就是在你面前吹个牛,玉藻前救你这回事儿,跟他有没有关系都还不知道呢。】

【安倍家也是有名的家族,怎么会呢?】春晓说。

【安倍家地位高不代表安倍益材地位高,】鵺说,【他就是大膳大夫家侍奉的下级罢了,怎么可能跟藤原得子扯得上关系。】

【老师,晴明,】春晓分心二用,一边听保宪的叮嘱,一边微笑着,【如果安倍益材先生是玉藻前派来的,那么安倍益材先生又把自己至于什么地位?玉藻前真的会放过安倍益材先生?】

鵺沉思不语。

【应该不会吧?】晴明迟疑的说。

【您是觉得玉藻前不会这么做,还是有把握自己救下安倍益材先生?】春晓问。

晴明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相信你。】

春晓一愣,忽然就有些思维迟滞,他拿不准晴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保宪说了一会儿,让春晓安心等着出去就走了,春晓送走了他,忽然就觉得最近这些天早遭遇很有些既视感:电视剧的既视感。简单说就是,他觉得自己的遭遇很像是在走剧情,还是那种很水的剧情。

忽然就被怀疑是袭击法皇的凶手······话说晴明在平安京大小算个人物了,法皇一遇袭,黑锅怎么就直接找上了他?连柯南三选一剧情都没有,这黑锅是照脸砸呀!这也太直接了!简直像是电视剧里强行要让主角发生点啥事儿一样。

刚被软禁起来,十几二十年没联系的亲爹就颠儿颠儿跑来救他了,这么草率的吗?

现在师兄告诉他很快他就要被放出去了······

法皇的决定是不是也太草率了?

你们甚至都没人审问我一下!

春晓盯着眼前的佛龛,委实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

主角正在外面走剧情,而他是负责让主角剧情走得下去的那个道具,用的时候拿出来,没用的时候就下线。

他在光门寺僧房里的这几天就是“下线中”。

那么主角是谁?

果然,在保宪探访他之后没多久,宫内侍就送来了令书,告诉春晓他可以回去了。

“美福门院可是非常关心晴明大人呢!”宫内侍笑眯眯的告诉春晓。

“不知可否有幸当面向美福门院致谢?”春晓问。

“如果美福门院想见晴明大人,一定会召见您的。”宫内侍感慨的说,“鄙人在宫内侍奉多年,从未见过美福门院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晴明大人不愧是晴明大人。”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位宫内侍就走了,只剩下晴明站在光门寺内,诸多想法像是海啸一般在脑海内翻涌。

下午,这几天给他送食送水的小沙弥来引他离开,春晓向他问道:“你知道源博雅吗?”

“博雅大人常来光门寺拜访落雨法师。”小沙弥说。

“你知道博雅住在哪里吗?”春晓问。

“我不知道,”小沙弥说,“我只知道,今晚博雅大人一定会去蝉丸法师那里,因为今晚,”小沙弥抬头看了看天,“今晚一定是个很美的夜晚。”

蝉丸法师住在京郊的一处野寺之中,源博雅今天要去听他弹奏琵琶,顺便畅谈乐理,蝉丸法师非常欢迎这位年轻的知音,两人经常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即使是史料中的只言片语,春晓也已经了解了这两位的雅乐之魂,并不打算去打扰他们知己之间的聚会,一路慢悠悠的打听好了野寺的地址,决定先做点别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失忆了,干什么都行。

春晓抬起头,锋利的眼神在皇居上方盘踞着的黑雾上扫视了一会儿,转身向偌大的平安京走去。

春晓想起了他来到平安京之后第一次跟晴明的对话:

“······不如好好看看京都。”

也是时候该去看看了。

云在移动。

是青色的云,在发暗的蓝天上。那是一种纯粹的深邃的暗蓝,仿佛能一直往更深处看去。太阳在云层后面,于是天气就格外舒爽,带着微风,吹动榉树的枝叶。

在朱雀大路和三条大道交叉之处,顺朱雀大路向罗城门方向右边转,那是平民和商人杂居的热闹地带,还未到宵禁,街上到处都是行人,还有嬉戏的孩童在人群里穿梭,有的手里还拿着拿着一串死鱼或者栓绳子的鸟。

春晓在人群里穿行,周围的人谨慎的与这位穿着昂贵衣衫的贵公子隔开一段距离,唯有小孩子冒冒失失的从他身边快速跑过,留下一串儿歌。

“红毛飘逸,尾巴翩跹······”

这是在唱什么?春晓一边想着,一边走着,看着人间烟火。

路旁几个小孩一边拍着手鞠一边唱着童谣:

“狐狸乖巧,身姿婀娜,灵敏聪慧,智谋过人······”

春晓脚步暂停了一瞬。

售卖货物的简陋帐篷密密麻麻的扎在道路两侧,小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孩子们已经跑开了。

在一座简陋木桥的榉树下,有一个盲眼的乐师正在弹奏琵琶:

盲眼的乐师弹奏着悠长而怪异的小调,干燥的嘴唇起合间,吐出新造的歌词,那是春晓从未听过的歌谣。

“那天或是那夜~~~~

你会听到一个狐狸的故事~~~~

被恐怖包围~~~

怪异声音催人恐惧~~~

让人心慌神觉前~~~~~

孤独的孩童站在雪地里~~~~~

怪异影子~~~~突兀出现~~~~

孩子,孩子,快回家了~~~~~~”

春晓在人群里远远望着唱歌的乐师,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的思维。

【晴明,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问。】春晓说。

【愿闻其详。】晴明说。

【当年的历史是什么样的?】春晓问,【千年之前,真正的历史是什么样的?千年之前,我来过这里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现在的经历都是你曾经经历过的?】晴明笑了笑,【所谓历史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你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不是,我来到平安京这件事情,在以前的历史中并没有出现过,我是被改变的历史。】春晓说。

【是的。】晴明说。

春晓叹了口气:【我曾经跟芦屋道满聊过天,他非常好奇一件事情。】

【额,我知道了。】晴明苦笑了一下。

【他怀疑您跟玉藻前有血缘关系,这个误会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吗?】春晓在灵魂里说,【在光门寺,你们确定玉藻前会来探望你们,而且会趁着晴明失忆,伪装成晴明的母亲来欺骗晴明,这件事情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玉藻前想让平安京的人以为他是晴明的母亲?为什么?】

【在上一段历史中,玉藻前并没有真的冒充过我母亲,】晴明慢慢的说,【他当时是想骗取我的信任之后收服我或者吃掉我,因为他行事不慎,引起了误会,于是就在外面传出来这样的谣言,而玉藻前······贪心不足,既想要这个谣言,又不愿意放弃他所有的布局,左摇右摆,满盘皆输。】

【从昨晚的情况看,玉藻前的行事跟你描述的不太一样,】春晓说,【安倍益材先生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出现在光门寺的,他身后是玉藻前吗?】

【我父亲身后是谁,我尚不清楚,毕竟我之前的经历,他并没有出现过,历史改变了,】晴明说,【他究竟是不是玉藻前派来的,我没有十足把握,至少在我所经历的历史中,截至目前为止,我父亲与玉藻前并无任何交集。】

春晓思索着他遇到的所有事情一直走到街巷尽头,那位盲眼乐师的歌声还依稀可闻:

“院里藏着一只小狐~~~

夜阑人静时溜出~~~~~~~

潜至秋日的葡萄架下~~~

偷摘挂露的葡萄~~~

······ ”

春晓心里豁然开朗:【我记得白藏主说过,你们分离之后出现了第一次失忆,当年你真的失忆了吗?】

【并没有,只是记忆出现了错乱,这在当时引起一些误会,造成了很大的差错,也是我特别遗憾的事情,】晴明说,【所以我来到平安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助我自己理清了记忆的差错,让他少走些弯路。】

【但是您的‘遗憾’对历史非常重要,所以您需要我来走这段剧情。】春晓说。

【是的。】晴明说。

【我猜测,您当年记忆出现混乱之后,被贺茂家瞒的死死的,一直到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暴露出去的,】春晓说,【您还记得您所谓失忆是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吗?】

【反正比这一次要晚。】晴明叹气道。

【您弥补了自己的遗憾,也给了玉藻前一次修补计划的机会,他提前知道您失忆的事情,就有机会调整自己的计划,】春晓说,【玉藻前的计划是什么?】

【玉藻前希望能他自己变得更加‘无常’,更加‘无相’,更加‘令人畏惧’。】晴明说。

成为晴明的母亲显然不符合这个伟大的构想,这种描述让春晓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玉藻前在制造‘怪谈’,为什么?】春晓说,【他已经有怪谈了,而且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怪谈,他还要什么呢?】

【他要的,比你以为的更多。】晴明叹气道,【他一直都是这样贪婪。】

所谓“怪谈”,就是妖怪的故事,这个故事要在时间和范围上深刻的流传,在深度和广度上极限挖掘,如同盘根错节的古树根一样扎根在人心之中。

由此产生“畏”。

口口相传,畏由心生,因此产生“妖怪”。

妖怪因此摄取庞大的“畏”,畏袭缠身,因此质变,生成可怖的力量。

但是玉藻前已经有怪谈了,他现在罗织怪谈是为了什么?

春晓实在想不明白,而晴明却对此闭口不谈,至于鵺,更是一声不吭。

黄昏日将落,宵禁将至,坊市里的小贩和买东西的百姓都收拾起了东西,小贩将货物放进箩筐,提着刚刚购买的生活物品的妇女提溜着玩疯了的孩子走上了回家的路,黄昏的日光里,春晓看到了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微笑。

【老师,晴明,你们之前说,我想做什么都行,这个承诺一直有效吗?】春晓问。

鵺在灵魂里沉默。

晴明则温和的说:【一直有效,唔,我想想,至少在这个年代的我回来之前,一直有效。】

【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春晓微笑着说。

他迎面走向了赶过来的人。

“晴明!”源博雅背着夕阳的光向春晓跑了过来。

“博雅。”春晓走向了源博雅。

在他的灵魂里,晴明怀念的看着昔日的友人,整个人的气氛自成一个世界,格外温馨。

鵺则表情诡异的看着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晴明问。

【我确定你以前没经常用春晓的眼睛偷看了。】鵺格外高兴,语气也分外的和蔼,【你要是经常看他,你就知道什么承诺不能做了。】

春晓跟源博雅走在回去的路上,源博雅在看到春晓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

“你不是在跟禅丸法师谈论乐理吗?”春晓问。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不能用心听琵琶啊,不能用心倾听,怎么能去打扰法师呢。”源博雅说。

“博雅你真是个好人。”春晓说。“那今天晚上你有别的事情吗?”

“没什么事要做。”博雅说。

“那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春晓笑着说。

春晓在源博雅的引路下,来到了安倍宅,看着低矮的宅门,春晓十分愉快的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略有些伤怀,然后敲响了安倍宅的大门。

“是谁啊?”宅门里,一个老迈的门房将大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伸出头。

“请通报一下,安倍晴明来访。”春晓说。

门房瞪大眼睛,立刻丢下大门向里面跑了去。

【这个时候他通常都在女人家里。】晴明提醒春晓。

【不,在我拜访他以前,他一定天天都呆在自己家。】春晓笃定的说。

平安时代盛行的是走婚制度,有身份的男人,除了皇族,哪怕皇子,只要入了臣籍,都只能当上门女婿。

男人有权有钱之后给自己重新盖一座新宅则是另一回事。

眼下这个安倍宅就是安倍益材在父母去世后继承了父母的宅子,自己重新建的新宅。

而平安京贵人们还有一个能跟中世纪法国相提并论的优良传统:找情人。

男人们在这方是非常热衷且无辜的,什么上门女婿不好当、什么包办婚姻不是我希望的、什么那晚的月色真美等等等等,男人们平等的对待每一个美丽且有身份的女人,蜂拥似的追在每一个女人身后,送出一封封带着龙胆花的和歌书信,堪称“广撒网,积极捕捞”,期待能进入这些女人的闺房春风一度。

于是平安京的晚上就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喜剧:某大人趁着夜色正好跑到善大夫家幽会善大夫夫人,善大夫则去了某房人家幽会房人夫人,某房人则去了某大人家里过夜。

在这样的裙带关系下,善于社交的男人能间接与整个贵族阶级搭上关系。

安倍益材就是这样的男人。

安倍益材年轻的时候凭借一副好皮囊和擅长花言巧语的嘴,成了好几个独居贵女的入幕之宾,借着这些情人的门路,上下打点,在大膳大夫家寻到了一份工作。

大膳大夫是什么官呢?其实是管理诸国的杂物、菜果、酱肴等的调节、食物的调理等。简单说就是拿着国家食堂编制的食堂管理人。

安倍益材就是国家食堂里的行政员工······手下的打杂的。

是有编制的打杂的,在此之前,安倍益材只能被称为破落户,有了编制,他才能被称作贵族。

下级贵族也是贵族。

春晓没等多久,门房就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了。

“大······大公子!欢······欢迎回······回家!”门房结结巴巴的说,让开了进门的路,行了个欢迎的大礼。

着实让源博雅大开眼界。

春晓则依旧是忧愁的模样,在看向安倍宅内的时候,他将自己表情调整成了“忧愁的期盼”,丝毫不掩盖自己是个初次拜访的陌生人,随着门房仆人走了进去。

春晓和源博雅在仆人的引路下走进了安倍宅,一种与安倍益材身份地位明显不同的超规格的古朴典雅扑面而来,他们路过的回廊两边,精心修剪的树木和覆盖青苔的石头相映成趣,每一株小草都是同样的平整,仿佛铺着绒毛地毯一样规整,抬头就能看到内宅高大的古松,古松精心修饰的枝干下,暗金红色的原木色泽木材以非凡的技艺构筑了舒适典雅的建筑,以古松为中心辐射出来的楼宅和花木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那种只要看一眼就能从每一根恰到好处的枝叶中看出庞大人力和金钱的、人为的美。

春晓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了引路的仆从。

【安倍益材先生有那么多的俸禄和家产来维持这样昂贵的宅子吗?】春晓记得晴明说安倍益材出身其实不太好。

【我记忆里。有好多年,花园因为无钱修整,是有些衰败的。】晴明回答。

春晓眨了眨眼睛,心里多少有些底儿了。

春晓的到访在安倍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在管家的引领下,春晓看到了沿路仆人的紧张和激动。

他们走到了内宅门口,管家站住了,回头一拜。

“晴明大人,益材大人就在前方,请您移步前往。”管家敬畏的对春晓说。

“我自己进去吗?”春晓问。

内宅瞧着挺大的,他进去乱找不知道会不会惹人不快,于是想确认一下,但他不用等到回答了,他看到了安倍益材急急忙忙跑出来的身影。

“晴明!你真的回来了吗?”安倍益材从门内扑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的喜悦,比起之前在光门寺的矫揉造作,他现在看起来总算是有那么点儿像一位父亲了。

春晓微微颔首,搭手行礼,以晴明的风度和仪态回应了父亲的问候,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了“晴明”应有的风范,只是,相较于他的仪态,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带向外界吐露了某种名为“期盼”的心情。

“晴明!”安倍益材欣喜的扶起行礼的春晓。

“我这次是以不请自来的访客的身份过来的,有些私事需要和安倍益材大人商议,”春晓的语气像露底儿的筛子一样,把某种急切的期盼,恰到好处的暴露给了安倍益材。

“访客吗?”安倍益材仿佛很是悲伤失落,衣袖遮口,向春晓和源博雅伸手作邀请状:“罢了,罢了,你慢慢会适应家里的,随我来吧,家里一直留着你的房间。”

【呵!】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房间是确实有的。】晴明叹了口气。

【我猜他也不敢动母亲的宅院!】鵺说。

春晓眨眨眼睛,随着安倍益材的引路走入了一条东西走向的窄廊,向西边拐了过去。

【哎?母亲的院落在东边啊。】鵺茫然道。

【啊······】晴明默然。

春晓不动声色的跟着安倍益材走入了西边的一个小小院落内,院落木门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小小牌子,写着两个字“落子”。

走入小院,映入眼帘的是个不过方寸的小庭院,白石铺地,青苔和绿植映在白墙上,大约七步距离就到了屋檐下方的地台,一个金属铃铛悬挂在屋檐下,安倍益材推开拉门,回头对春晓和源博雅说:“进来坐坐吧。”

春晓和源博雅于是走进室内,宽敞的和室内装饰的低调且华贵,墙格上摆放着看着就很珍贵的瓷器和新鲜的插花。

安倍益材首先坐在了上手,伸手示意晴明和源博雅坐在自己下手,又拉了拉铃。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和室内一扇白纸门被推开,一个女性仆从端着茶具躬身走了进来,将沏好的茶放在他们面前,俯身退了出去。安倍益材做足了父亲慈悲和蔼的姿态,亲手给他们倒茶。

“晴明,你能和你一起坐在这个院子,真像做梦一样。”安倍益材笑呵呵的说。

“父亲言重了。”春晓低头道,“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些事情的。”

“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吧,”安倍益材面露慈悲,但也许是慈悲的过了头,以至于在春晓眼中有些扭曲。

源博雅很惊讶能亲眼见到晴明如此**的事情,这让他的眼睛充满了担忧的情绪。

“你这次遭灾是你母亲预料不及的。”安倍益材终于说到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上。

春晓立刻决定上钩。

在他灵魂里,鵺也在关注的透过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倍益材。

晴明的观察则带着几分玩味,他对于春晓能如此精准的把握时机和情绪感到既惊讶又好奇,他大概明白鵺说的话的意思了,但这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我母亲在哪里?还有······”春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诚恳,自然的流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渴望,“我想知道母亲的事情,更多的,所有的。”

春晓是很想问这位“母亲”到底是谁,更想知道这一切的后面都有谁在做鬼,但从进入这间精心修葺的宅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至关重要,他必须谨慎行事,也许此刻正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这栋宅子,有一双耳朵正在倾听他们的言语。

安倍益材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他食指摩挲了一下茶杯的口沿,谨慎的说:“晴明,不要在追究你母亲的事情了,你忘记了过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只需要谨记,你母亲是一个非凡的女子,他的智慧和谋略都超乎你的额想象,并且,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你,爱着你,她一直在用她的办法守护着你。”

“难道母亲一直都在能看到我的地方吗?”春晓激动的问,眼神充满了奇异的色彩。

安倍益材看到了这样的神情立刻满意的笑了:“哪里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

“那我更要见一见母亲了,”春晓立刻打蛇上棍,“身为人子,怎能知道母亲近在咫尺,却视若不见呢?”

安倍益材卡壳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掩饰似的伸手捋了捋胡须,重重的叹了口气:“晴明,我知道你对母亲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和憧憬,但请记住,真相往往伴随着危险,你这样冒失的求见,只会让你母亲陷入危险,要知道,就连我都已经十多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了。”

春晓敏锐的发现了这丢给他的饵料:那人正要通过安倍益材让他主动去见他!他在诱他上钩!

不得不说安倍益材的话在两位大佬心里都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老师,晴明,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春晓脸上神情丝毫未改,但他面向灵魂说话的语气却透漏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迫不及待,【我们可以选择上钩,规规矩矩的去见那个人,然后决定掀不掀桌子;或者,我们可以走他们的路。】

【我门之前说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晴明说,【与历史而言,我知道的太多了,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牵制,就交给你来选择吧。】

鵺神色微妙的看了晴明一眼,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我从来就没守过什么规矩,跟着别人的安排走不是我的作风!】

【那我们达成一致意见了。】春晓以袖遮口,掩饰住自己翘起的嘴角,用痛苦的语气对安倍益材说道:“父亲,您的担忧我全都明白,身为人子对母亲的思念和渴望是无法抑制的,但这种渴望若是会伤害到母亲,这是万死不能赎罪的,母亲一直守护着我、关注着我,这样伟大的慈母之心就算是神明也会感动的落泪的,我这样的凡人更是为之心碎,涕泪满面,我不能伤害这样的母亲。”

“啊?”安倍益材愣住了。

“我听从您的意思。”春晓干脆的俯身拜了下去,“我不会再去追寻母亲的身影了。”

“哎?”安倍益材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惊异,结结巴巴的说,“其实······其实······仔细想想,母子分离这样的人间惨剧,真是令人伤心啊······”

“无妨,就让我一个人伤心吧,我知道母亲一直看着我,这样就足以慰藉我了。”春晓大义凛然的说。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晴明,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硬脾气呢?你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死心眼儿呢?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安倍益材颤抖的手抓住了衣角,前期铺垫的太完美,他该怎么说服晴明继续去找妈妈呢?

“晴明,你能如此体谅我的苦心,真是令我欣慰。”安倍益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试图找回一些主动权,“但是,作为母亲,她定也希望能与你相见,只是时机未到,我们得耐心等待。”

春晓低头不语,就跟真的伤心了一样。

他明白,安倍益材的一定会把鱼饵送给他,但这鱼饵怎么用,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了。他故意露出几分哀伤,让这份情感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父亲,您的教诲我铭记于心。只是,母亲之事,我自知无法强求,只能默默等待上天的安排。”春晓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释然,仿佛真的已经放下了对母亲的执念。

安倍益材见状,心中暗自焦急。他深知,如果不能让“晴明”继续追寻母亲的下落,那么他们整个计划都将功亏一篑。然而,面对春晓如此坚决的态度,他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若是强求,必然引起“晴明”的怀疑,可若是送不出鱼饵,那一位的怒火也不是他能承担的。

正当安倍益材陷入两难之际,鵺在灵魂中突然发声:【春晓,我这位父亲胆子是很小的,你不给他留点台阶,他就走不下去了。】

春晓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鵺的意思。他轻轻点头,继续保持着那份哀伤与坚定,看向安倍益材:“父亲,您能说说······母亲的近况吗?她······近来可好?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安倍益材松了口气,按捺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尽量谨慎的组织语言:“你母亲很好,她在做一件大事,但她一直在寻找着某种东西,或者说,是某种力量。她相信,只有找到了它,才能真正拥有保护你的力量。””

说到这里,安倍益材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春晓的反应。

春晓脸上还是那副哀伤的思念的表情,几乎跟最开始一样,毫无变化。

安倍益材便继续道:“我知道你很想寻找她的下落,但这件事太过复杂,你母亲的安危要紧。不过,我这里有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是什么?”春晓迫不及待的问,这倒是真情实感了。

“母亲给孩子的还能是什么?”安倍益材笑了,“一件衣服而已。”

说着安倍益材走向内室,不多时就端出了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一件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狩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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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听爸爸讲那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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