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腔难平,又是一个挫败,魏染慌张着,只闷头往前走,一心想钻回她的小屋,继续躲一会儿。
想要缩在她的小床上。
一直缩着。
那才好!
可她有些受够了,怎么总是这样的空欢喜呢,她眉头深锁,很难去思量这两月发生的事儿。
她不是很明白。
只真切体会到了,这情场头一回,她竟是这样的落魄、难安。
不想回去再缩着了……
她故意和自己作对,偏要去魏容的屋。
她就要去找那位叫满音的!
心满意足!
大好音讯!
这婆子既说了,可不得让她心满意足,给她一个大好音讯么?
若是不给她,她就是不依了!
就要闹到她跟前,让这婆子把她儿子还她呢!
既未成亲,又怎样,许了她心满意足、大好音讯,又怎可失言呢?
话可不能乱说,天上可有神明在的,既这婆子说了,让她去找满音,说什么心满意足、大好音讯,她就得让她心满意足,给她大好音讯!
魏染受够了,她负着怨气,气冲冲直奔去魏容屋。
找满音去!
她要呢,她就要那个儿子,胖婆子家那个对她笑的、有礼的儿子!
原本她好端端的,日日勤勉,心无旁骛地专心去挣两个钱儿,却一朝把她情窍给开了,害她无头苍蝇般,沉沦苦痛了这好一段时日。
苦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拨开云雾,以为柳暗花明,她又厉害地给自己寻了一个村呢,正又开心得不得了,晴天霹雳,居然又给她毁了!
哼,净是欺她的,她怎能够受这样的欺辱?
今儿,她定是要把这个满音给揪出来的,看她如何给她一个心满意足,一个大好的音讯!
她要满天满地地,去找这满音,不可能叫她给溜了!
要她给自个儿瞧瞧,什么叫个心满意足,叫个大好音讯!
她不管不顾地,一头小牛一样气冲冲跑去正院。
在游廊外,远远见到魏容一行人。
几人俱是鲜亮、体面的衣装打扮,一眼撞见,魏染便一个顿步,有些不敢靠近了。
心生畏缩。
她不爱接近她,这一个千金般,美好、娇贵的嫡姐魏容。
她母亲吴氏总是拿这位嫡姐与她比较,将她踩的一无是处,她一直不屑一顾,自感根本不在乎。
装作不在意。
可又如何不在意呢,人心都是肉,她的心也是,岂不知高贵低贱,分不清鲜花、野草?
如何不戳痛她,她魏染也是寻常人,她也实在几分阴暗的卑劣,偷偷羡慕、畏惧着这位嫡姐的尊贵、华美。
不愿接近了她。
怕是她身旁,这几个婢女,都瞧着比她更体面、容光些。
她不敢去寻什么满音了。
她的气魄一下,被那处的华艳,压得死死的。
可她也不愿承认自个儿的胆小、怯弱,她还是勉强自己,向前走了几步。
低着头,装作无心地,往魏容那处走着。
听得一声叹息,似有几分无奈,来自她这一位娇美如花的嫡姐。
魏容面如春桃,容光焕发,她笑得开怀。
言谈间却几分兴致缺缺。
轻甩了帕子,似也真觉得无趣。
“唉,谁叫他为我这样呢?这周二公子以为本小姐是个金银就可收买的么,那他也太小看本小姐了!依我今日看啊,虽他吟诗作赋的,也算有几分才情,可在本小姐眼里,到底算不得大雅!”
丫头笑嘻嘻问她,“小姐,何为大雅呢,奴婢倒真不懂了,您给解释解释?”
魏容声音愉悦。
几分神往,几分骄傲。
“大雅无言!高洁出尘者,皆静而悠远,孤寒独立。哪里像这富贵子,聚众尘喧,高谈细论,无休无止呢?”
一番话,让丫头们咯咯笑起来。
“喏,咱们小姐竟连周家二公子也瞧不上了?您可莫要挑花了眼!我说呢,今儿怎么就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凳子都还没捂热,这就坐不住了!你看看,要把旁的小姐,被这么哄着、捧着,莫不要乐疯了去,得要消磨一整天的光景都不肯家来的!”
“是啊!”
“这要换别家的小姐们可还舍得回去么?”
丫头们的玩笑话,却惹得魏容十分不快。
她秀眉蹙起,小脸冷下来。
感到了羞辱一般。
“本小姐哪是那等俗物?是个目光短浅,只认个金银富贵,便挪不动屁股之人?”
“这等货色,再是绝色,怕也是个庸脂俗粉,那周二公子也不是个傻的,眼瞎的。他知我不是那些个俗不可耐的小姐,所以他才这样讨好、这样的谋求我。”
“可惜,小姐您真个清高的,才不为他所动呢!”
丫头们闹起来。
不和她们玩笑,魏容只淡淡笑着,面上清傲、不可侵的模样。
“不是本小姐不给他面子,我已赴宴几回了,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待他也挺好。只怪他用这法子,讨我欢心,实在是看轻了我魏容。原以为他是个高洁、真文雅之士,如今我才看出来,他周二公子也不过如此,是个富贵门庭里,浮华无趣的附庸风雅之徒。”
她又一连啧啧叹息,“我当初竟错看了他,害本小姐一腔美意,空付了。他竟是这样的令我失望!宛如一副空架子,内里也真没什么了。”
丫头们面面相觑,原来小姐是来真的了!
这位千金小姑奶奶,竟是真的对那周公子,那位完满的,似梦中情郎的良人抱怨了去!
暗暗震惊之余,一个识趣的丫头试探着接话。
“奴婢瞧着,席上似有一人,光就看着,就像个神仙似的。这人不言不语的,就单单坐在那处,便让人如沐春风,恍入了仙境,十分之高洁、脱俗!”
这丫头说完,众人目光落在小姐眼上,便见方才还在抱怨的小姐眼神清亮,忽而笑了。
几分羞色。
几分仰慕。
魏容十分赞同的语气,声音柔美起来,“我也瞧见了,是个极俊美的儿郎。你们这些个小丫头,怕还不知道他吧,这人便就是两个月前,特地登门,前来与我相看的那位李家三郎,李静堂李公子呢!”
听到魏容提了李三郎的名字,一旁默默听着的魏染微微一震,受到了惊动。
她抬眼望过去。
魏容一张娇花粉面上,一抹欲滴的忧伤。
微蹙了柳眉,桃花美目里,弯了一汪愧疚、不忍。
一如仙女姐姐的垂怜,此刻的魏容当真绝美。
她声音也甜柔,似入了骨髓般,令魏染听了耳朵酥麻。
只失神般,细致听了她的话。
无奈的声气,几分欲碎的内疚、疼惜。
“怪我呢,我竟被母亲强行带去了海月楼!我娘俩又有什么法子呢,你们也看到了,那周二公子对我的心。他怕是真真的,死了心的要我了。那日三郎来与我相看,还是周老太公亲自出的面,要我一定过去的!”
“他们周家,我一个小小师爷家的千金,我怎么得罪得了呢?”
“我害他空等了一回,害人家如此辛酸,老远来这一趟,就这么回了。我魏容真真也是个薄情、坏心肠的女人!”
“可我怎么晓得呢?我什么也不知,全然被蒙在了鼓里!我有什么法子?我就这么地,像个傀儡般受人摆布着,不知情地,负了这样一位高洁有才的好儿郎!”
“岂是我自愿的呢?”
见小姐说着,就哭了起来,泪流不止,丫头们心疼坏了。
一个个出声安慰。
魏容才不管,还是哭的厉害,“你们瞧瞧,这是什么事儿呀!他今儿既又找到了我跟前,我见他孤身寂寥,我怎能还坐得下去,这酒如何还能吃下一杯呢?是我负了他!我欠他的!”
“爹爹办的又叫什么事儿呢,就这么搪塞了人家!岂不是欺负人么?嗐,我也非是个什么眼高手低、嫌贫爱富的,他既原本就是与我相看的,是本小姐一个有缘之人,纵那周家再有钱,我亦不会嫌弃他的……”
丫头们听着听着,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小姐忽的哭起来,为的是哪般?
原是又看上了这个更好看,极俊美的儿郎了!
想必再回头,去看那周公子,怎么看都觉得不甚满意,不如当初心悦了。
她们不觉奇怪。
也并不讶异、怪了小姐忽然的变心,只因那儿郎实在是灼灼耀目,十分之迷人。
他一露面,便夺了所有人的心。
如何不心悦他呢?
满座贵客,一如芸芸群鸟,只这一儿郎,高华绝伦,特立于他们这些个凡尘之人。
贵美如一仙鹤神凰,偶然驾临了这一处人间浮华场子。
无人不被惊到!
无人不心生赞叹!
至美之人,不论男女,人都是爱他,为他所折服、倾倒的。
不费一言一语,远远地,他便夺了小姐的心。
掠了贵公子的情。
让这贵公子一腔良苦,真切的用心,刹那间,碎如齑粉。
实在是,残酷如斯。
丫头们不会说这些个。
她们只一心劝说、安慰着哭的满怀心碎的小姐,试图用心地去体谅。
小姐得知这一殊美儿郎,竟是当初与自己相看,却被冷落的那位,是一番多么深切的歉疚?
“小姐又不是您的错,您又不知是他!”
“对呀,想与您相看的多了,哪能登门一个,您都要亲自出面呢,这不怪您!”
“不过,那李家三郎与小姐您也实在有缘,若不然,这回也不会又遇上不是?人都说铁打的姻缘,那是月老姻缘簿上记着的,是逃不掉的人儿!咱既亏了他,小姐您又如此良善,定然会弥补了他,平了他的怨气的。莫怕什么老爷,岂能待这样一位郎君如此呢?”
魏容这才捏着绣帕,细细擦着眼角湿哒哒的泪花,点点头。
“那是一定要的!怎能这样欺辱了人家呢,万不该如此的!”
“便是要本小姐以身相许,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我也是拒绝不得的!”
“谁叫他本就是来与我相看的,叫我负了他呢?”
不远处,听了个真切的魏染冷静下来,她远远望了眼魏容,对这位嫡姐她实在了解不多,印象里,也算是个极好的,令她艳羡、无可指摘的存在。
美,而优雅,尊贵、娇柔。
赏心悦目。
嫡小姐魏容,白月、明珠一般,是为人群所追逐、仰望的。
可方才她那梨花带雨、美如西施捧心,可令所有男儿见了心生怜惜、爱她入痴的一场哭闹,却让魏染大失所望。
她冷冷看魏容一眼,她不再自惭形秽。
那日海月楼,这貌美的嫡姐与周家公子相看,她是在场的。
她见过她怎样爱那周二公子。
也见了那位贵公子,又是怎样的爱惜她,怎样一点点、小心地暗传了爱慕的心意,怎样的一个清矜温和之人,也热烈地像是一团火。
一眨眼,美人竟是变了心。
这一场梨花带雨,竟是如此的丑态毕露。
虚伪,是无关美人的。
她生的这样的美,却又是这样的丑。
花有百色,人外有人,遇见更心动的,也是寻常。
你既已不再爱他,你又何苦回头,说他不好,他已将要心碎。
原是你负了心,负了情,却要教人以为是他不好。
新欢上了天,被辜负的旧爱,就给踩入泥坑,狠狠踩下去么?
人心,不可如此的坏。
不爱就不爱了,那位周公子堂堂磊落,也会看得开的。
有时,伤人的,也并非是爱,或不爱。
而是这些个,阴的、下作的把戏,害了人心的一团火,让几多良善之人这样难言地,寒了胸膛。
她魏染,再也不会以为,这位嫡姐是个美人!
她不是!
在这一点上,她魏染比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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