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雾还未消散,秦芜生在院中练剑。
余妄倚靠在窗边,远远看着他,心下喃喃:还真是不守信。
昨夜分别时,秦芜生亲口答应今早要叫余妄起床,这会儿却一人在那练剑。
余妄目光不曾挪开,低声招呼身旁的闻风,“去,陪他练练。”话落闻风嗖一声直冲秦芜生刺去。
秦芜生眼眸猛地一瞬瞥向身后,手中寄梦就此转了个弯,锵一声与闻风横在一起。剑气波及周遭草木,削去一片。
秦芜生手下斥出力道,猛地向上一掀,闻风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刺向他。
剑锋相抵,闻风未再同他拼力道,只碰上一瞬又转了方向。
两剑相拼,闻风也不见得落下风,秦芜生节节败退,倏然一瞬,在剑锋要相撞时加重力道,奋力一掀。
闻风还要再冲过去,余妄这才出声喊停,闻风嗡嗡几声,应是在挑衅秦芜生,嗡嗡完便立马回到余妄身边。
余妄悠悠哉走近,笑道,“这么早来练剑,怎么不叫我一道?”
闻声,秦芜生收了剑,小跑到余妄跟前,“日头还早,昨日瞧见师兄眼下有乌青,今日便想让师兄多睡会儿。”
余妄侧头看他,道:“我几时醒你又不是不知,多了也睡不着,你不如来寻我。”
余妄瞧着秦芜生那副不情愿的模样,抬手又去敲他的额头,却是被躲了过去。秦芜生嘚瑟地看着他,他却只是施施然笑笑道:“往后可要守诺。”
秦芜生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答应了要去寻余妄一道修炼的,心下心虚,他背着手偏过头去吹口哨,佯装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余妄笑着轻轻戳了一下秦芜生的头,“记好了。走吧,去膳堂。”
“好的。”
修仙之人的膳堂,自然是与凡人有异,用的食材乃是天生带有灵气的蔬菜与生禽肉,食下后也是于修为有益的。
故而那句“能吃是福”,在这群修仙之人嘴里更常听说。
余妄和秦芜生一前一后走进膳堂,两俊男,一道走着着实惹眼,更别说是玉景座下二弟子。
世有传临风宗多聚俊彦,丽人更是无数,尤以泽琼仙宫为首,三十余人:宫主一人,宫主徒弟二人,下十仙童,二十妖仆,无一不是绝色。
有人说玉华仙尊看中颜色,可又瞧不上那些个倾城美人 ,也只道玉景是个怪美人。
余妄和秦芜生一路走来,可谓是膳堂的焦点,行过弟子频频回头,却也有窃窃私语之人。
秦芜生忽而转头与余妄耳语低言,“师兄,要不要打个赌。”
余妄头也不回,站在领餐的队伍里,低笑问他,“赌什么?”
秦芜生狡黠一笑,“赌他们在交谈什么。”
余妄总算回头看他,“交谈之事可有万千,怕是不好猜。”
“凡事总有办法,师兄与我赌嘛。”秦芜生眨着眼冲余妄撒娇。
“好,与你赌便是了。赌注为何?”
“若是我赢了,师兄便给我塑个小人,模样就要师兄的,可行?”
修士可用灵力塑成物件,灵力损耗与塑成的物件大小、精细程度成正比,却也损耗不了多少。
见余妄点头,秦芜生立马左右观察众弟子的神情,不过片刻便回过头笑眼弯弯看余妄。余妄略显愕然,“你猜到了?”
活了两世,余妄仍不知秦芜生这会儿是如何猜到的。
秦芜生“嗯哼”一声,又凑到余妄耳边小声道:“待会儿告诉你。”
待打了餐食,他二人寻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未等余妄主动提及,秦芜生便凑到他耳边说话,“我猜,他们是在谈论我二人关系如何亲密。”他说完甚至得意了一会儿,看着余妄的眼里少不了求夸的话。
余妄只是笑了笑,瞥一眼周遭几位弟子,随口道:“那我便猜……是与过两日讲学之事相关的。”他瞥见秦芜生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得逞,也没说什么。
秦芜生转身拍身旁弟子的后背,“这位师妹,你们在聊什么呢?”
与之同行的另几位女弟子面露惊悚,那女弟子方才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僵在脸上,“我们在聊什么啊……”她眨眼求助同行的几人,却得那几人幸灾乐祸的神情,也冲她眨眨眼,却不替她回答。
秦芜生将她们的互动收进眼底,便眨着眼睛问几位女弟子,“你们可是在聊我与师兄关系好?”
那女弟子猛地瞪大眼,随即又笑着连连点头,“是、是的。”
秦芜生颔首道了声谢,随即回身看余妄,得意道:“我猜对了。”
这倒不像是猜对的,更像是知晓女弟子说不出口,特地给了答案让其承认的。
余妄瞧他一眼,缓声道:“回去便给你去塑。”
秦芜生嘿嘿笑,“师兄待我真好。”他话说完,不见得身后几位女弟子神色各异。
女弟子埋怨完同伴方才的抛弃后便又兴奋道:“他们真的有情况!”
二人回到宅院时朝阳已显露。
择粼院有两阁,一择生阁,一妄粼阁,皆取自他二人的字。择生阁居左,妄粼阁居右。正前方是一座回廊,连通两边的房屋。院中无甚妖仆仙童,只是每日傍晚有三四来洒扫。
秦芜生跟着余妄往妄粼阁走,待进屋后与余妄并肩盘腿坐在后头的房檐下。秦芜生歪头问余妄,“师兄可要给我塑小人了?”
余妄笑他,“急甚?打赌时你可未说何时给你。”
闻言秦芜生急了,扭过身看余妄,“我那是相信师兄会早些塑,师兄舍得我苦苦等待嘛。”他说着便开始撒娇,也做好了余妄不同意便卖萌的准备。
余妄笑了笑,便低低应一声,“好,今日便塑给你,你先回去等着。”
秦芜生撒娇似的唤了一声“师兄。”
要知道余妄素来受不了秦芜生撒娇,这是临风宗内人尽皆知的事情。故而也有打趣的说,若是想求余师兄帮忙,便去寻秦师兄,秦师兄好说话,秦芜生再去向余师兄撒娇,这样一来事情便解决了。
打趣归打趣,这么些年却也不见得真有人这么做。
余妄本也只是逗逗他,笑着便要开口允他留下,可身体倏然一顿,到嘴边的“随你”硬生生变成了“乖,回去,塑好了给你瞧”。
躯壳下的神魂一滞,余妄本是要按照当初的话说出来,可身体受到一股力量驱使,就这么换了句话。
秦芜生抿抿唇,一脸委屈巴巴地应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余妄一颗心慌得七上八下。这应是改变了发展,原应是秦芜生留下来陪着他,这下秦芜生走了,会不会导致魂魄碎片……
“别担心,不影响。”
耳边,不,应是幻境外的耳边,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余妄微微皱眉,下一瞬身体的控制权回来,没忍住骂了一句,“有病否?”
外头的老阎王满脸写着“我冤枉”,没忍住赏了余妄的躯体一个脑瓜崩。
“老朽好心来帮你,你怎么骂人呢。”
余妄靠坐在柱子旁,手中掐着灵蝶逗闻风,识海里却已经开始算账。
“当初我去阎罗殿问你,你与我说他的魂魄碎得不能再碎,修为尽散,那日见面你也是这么说的。昨日我去收他的魂魄,想来你也在旁边看着。您不如先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幻境外彻底安静下来,许久,老阎王轻咳一声,找补道:“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是择生!他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凝好了几片魂魄在那等你,这事情我也不知道啊。”
老阎王絮絮叨叨一堆,迟迟未得余妄的回应,脸快皱成苦瓜。
“小余啊,我真没骗你。是那小子不让我告诉你的,这真不能怪我……”
“所以,”余妄出声打断他,“是不是只要最后阿生死在我手里,只要大致发展不变,他的魂魄碎片就不会受影响。”
老阎王又哑了声,许久后才结结巴巴道:“理……是这个理,但是……”
“但是?”
老阎王叹口气,“你就能保证自己改变的这件事不会影响后来的发展?”
余妄听见幻境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应是老阎王换了个位子坐下。
“你往前的这条路,但凡歪那么一点,走远了,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位置,兴许最初相差不远,可往后,那都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余妄的眼神似乎在骂人,闻风无意瞥一眼,被吓得一哆嗦。
“所以你把阿生叫走,是为了让这条路偏得更远?”
“嗯……这个是没有什么太大影响的,只要你最后将这个小娃娃给他就没问题了。”
余妄无语,余妄想骂人,余妄忍住了。
“所以有哪些事是可以随我心情的呢?”
老阎王没有片刻犹豫,脱口而出,“就比如昨日你给他的情书,换另一封给他就不会影响。”
余妄拳头硬了,“阎胡诌,请你今后有话早点说,行吗?”
老阎王胡须耸了耸,“是阎浮洲不是阎胡诌,而且哪有直呼长辈名讳的。”
余妄像是这才想起阎浮洲是他的长辈,“哦”一声,便不再搭理。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起手,灵力自手中释出,悬空成一个圆团,又一点点塑型。
塑小人除了考验修士灵力掌握,也考验修士本身的手法,两者兼备所成的塑品才是最好的。只是于这修真界,没几个修士会费时间学塑物品的本事,费时间学的却又没几个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往往二者兼顾者不及十分之一,却又最好的,乃是塑物本事极强之人,纵使不用一丝一毫的灵力便能做到以假乱真。这类人常被称为造物人。
余妄毕竟不是专修塑物的修士,塑了几个时辰的小人,也只能大概瞧出他的三分颜色。
余妄抿唇,看着这个丑东西一时无言。阎浮洲忽然出声,“刻完了?刻完了出去看看吧,那小子在门外蹲了几个时辰了,估计哟,腿要蹲麻了。”
余妄拳头硬了:“你就不能早点说?”
秦芜生:师兄怎么还不出来找我……[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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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以傀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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