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天前 12月1日】
桑以宁盯着大厅上方装在一个个透明展示盒中的数十个大脑切片，耐心等待着。
“叮”他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上面写着：
【镜面危机拯救计划挑战者邀请函】
看着像游戏广告。
【镜面危机拯救计划挑战者选拔赛将于三天后震撼启航！】
【恭喜你成为首批内测玩家】
【百万真人联机，智勇交锋，携手穿梭于虚实之间，共赴拯救世界的非凡之旅！】
【你，就是下一个英雄！】
垃圾骚扰广告。
桑以宁将随手将信息拖入了电子垃圾箱，继续望着那些大脑切片发呆。
等待许久终于听到柜台办事员的声音再度响起。
“久等了，手续已办理完毕，您已成为这份编号为SCJY-80771记忆的主人，请您前往B44号记忆台领取。”
“谢谢。”
桑以宁起身前往B44，拿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
过去的一个世纪中人类在脑研究方面获得了突飞猛进的成果，提取、导入记忆的工具与模式日益完善。
桑以宁只要回家后按照操作说明，将盒子中的物质作用于大脑，就会拥有一份原本属于他人，而从今天起属于他的记忆。
这东西几乎花光了他原本就不多的积蓄，明天开始可以吃土了。
人们购买记忆的原由多种多样，很少有人能抵抗不用学习知识秒速入脑和躺床上全身的感官便能回味各种新奇经历的诱惑。
当然有关部门对于记忆的售卖有一套严格的监管程序。
桑以宁申请购买是为了辅助治疗。
他在大脑受损后虽然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保住了性命。
但不幸的是杏仁核与海马体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原有的记忆受到了损伤。
主治医生给他举了一个多年前因为大脑病变压迫杏仁核，导致患者性情大变无差别杀死13人的真实案例，建议他积极治疗以便修复脑功能。
桑以宁用高价买来它，用来辅助治疗因部分记忆空白所带来的焦躁情绪。
【第二天 12月2日】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屋外正飘着雪花。
桑以宁睁开双眼，黑色盒子的提示灯显示：SCJY-80771记忆导入成功。
通过出色的元认知能力，桑以宁能够完全区分开哪些记忆是原本有的，哪些记忆是今天才植入脑海的。
他用一个舒适的姿势平躺在床上，开始探索新记忆。
原主的喜好和他高度吻合，不愧是最先进记忆公司匹配的结果。
除了愉快的记忆，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奇长隧道？
回忆至此，一股寒意从内心深处直涌出来，是记忆原主的感受。
那是一条黑暗无光的狭窄隧道，根本直不起身。
记忆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入耳的只有剧烈的喘息声与心跳声，那是体力将要耗尽时的抵死挣扎。
酸痛感已经遍布全身，他在一条漆黑的岩土甬道中爬行？
爬了有多久......一天？几天？
好痛苦。
在感觉严重脱水浑身都因为一路用劲而在颤抖时，桑以宁终于看到了一丝丝光亮。
然而还没来得及品味爬出幽暗的隧道重见光明的喜悦滋味，当黑暗被刺破一线微弱的光亮挣扎着透出，眼前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停下！桑以宁在心中喊道。
原主却像是疯了一般，奋力爬出隧道，扶着岩壁缓慢站直了身体。
矗立在前方的是数个怪异的身影，或者说是数只怪物——它们的身高至少近5米，如同噩梦中扭曲生长的巨兽。
它们粗壮的躯体呈现出一种扭动的管状结构，表面覆盖着一层带着诡异生命力的黑色绒毛，仿佛在不断蠕动、呼吸。
这些怪物的躯体在微弱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如同活物一般令人胆寒。
更加诡异的是每个怪物的头部，或者说顶部，都被一个巨大的宇航头盔样的东西所覆盖。
那头盔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让人无法看清头盔下面的样子。
桑以宁有些庆幸这些玩意还戴头盔，头盔下可能是更加让人掉san的存在。
题目接近地面的躯体分裂成三个尖锐的叉状结构，仿佛是某种邪恶的图腾，每一次移动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声响。
不知道这东西是否有思维，但透过原主的记忆和它们对视时，临近死亡一般的恐惧感在桑以宁的每个细胞中蔓延开来。
原主剧烈地喘着气，一动不动。
记忆的最后，桑以宁看到这些东西扭动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身躯包了过来，这段记忆到此便戛然而止。
“呼.....”桑以宁终于找回正常呼吸，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暂时停止回忆。
心道：刚才的记忆是什么玩意，买到假货了？
他皱眉拿起旁边的黑色盒子，盒底清晰的刻着伊普西龙记忆公司的标志，这标志几乎人人都认识。
它会根据客户的需求、喜好，在仪器扫描客户大脑后经过精确计算，匹配出三份最适合客户的记忆，再由客户自行选择一份。
再者黑盒记忆并非红盒记忆，黑盒记忆存有原主的部分记忆经历，但无法得知原主在经历时的所思所想。
因此更极少出现导入后产生人格和意识混乱的问题。
但是刚才像噩梦一般的情景都是什么？
他放下黑盒子，继续静下心来回忆。
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高楼林立仿佛在普通大都市，但有几栋楼高耸入云霄，令人震撼。
其中一栋，形似盘旋而上的巨龙，楼层之间以酷似片片龙鳞的流线型的结构相连，宛如时空旋涡。
城市间散发出一股海洋的味道，桑以宁默默感受这种熟悉的味道。
穿过街道，路上的男男女女除了穿着打扮与日常所见不同外，长相并不怎么特别。
这似乎是一段美妙的记忆，有人拉起他的手离开街道，两人在一片红紫色的花海中穿梭。
为了防止导入记忆带来的社会伦理问题，原主所有的重要情感连结与身份信息，都会在上传记忆时自动打码。
桑以宁无法看到那人的脸，也无法得知他的姓名。
但闻到的清甜花香，手掌传来的温热触感与内心涌现的暖意在记忆中十分深刻。
桑以宁还在体会这种温馨时记忆的画面突然极速变化，那人拉着他拼命奔跑。
一个短促的回头，他看到了身后的花朵在成片的飞扬，并在空中瞬间衰败化为飞灰。
再奔跑数秒，周围的温度极速升高。
不止身后，身体四周的花朵仿佛受到了感召，都不断地脱离花枝飞入空中，衰败，燃烧殆尽。
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一朵燃烧着的花瓣灼伤了他的皮肤。
无法再前进了，他们已然置身火海。
再接着记忆存在断片，有什么人在追杀他们，人数很多。
眼前视线模糊，鼻尖嗅到的血腥味却十分浓郁，有血溅在他的脸庞。
他手持利刃，几乎是凭借本能将一刀刀刺进敌人的身体。
桑以宁回忆至此，他心中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了出来：原主这挥刀的动作...
他按下心中微妙的感觉，继续回忆。
失血过多，更糟糕的是鼻腔到喉咙处有一种浓烈的灼烧感，呼吸带来的疼痛甚至超出了被砍伤的疼痛。
焦味？那是他的呼吸器官几乎要燃烧起来。
剧烈地眩晕感袭来，他的身体到了极限。
“戴上！”想必耳朵也在流血，但朦胧中仍听到了这夹杂着绝望的声音。
男人将一个东西扣在了他的头上。
两人逃离了火海，逃到一处充满积水的洼地。他取下头盔，贪婪的呼吸空气。
身体因失血过多而站立不稳，腰上一紧，他被男人紧紧搂在怀中，而后干涩的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被吻了。
第一次体会与人亲吻让桑以宁从记忆中回过神，记忆原主是同性恋啊...
不知道记忆公司的系统是怎么匹配的，这种微妙的感觉还是别去认真体会了。
正当桑以宁要停止回忆，脑中紧接着浮现的记忆画面令他心的跳漏了一拍。
他看到男人拿着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过度的疼痛令他几乎失去了精准的痛感，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心脏更是爆发性的剧痛，在最后时刻他甚至失去了痛觉。
他看到男人看不清样貌的模糊的脸颊中泪水滚滚而下。
应该是滴在了他的脸上，但他已经失去所有感觉。
在记忆最终，他的身体无法自控，身体半躺在男人怀中，头垂向了地面。
视线似乎恢复了，回光返照吗？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一眼，桑以宁看到了几乎被血水染红的水面上，映出的是他自己的脸，桑以宁的脸。
他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冲击感。
那是他垂死前浴血的脸。
桑以宁浑身僵硬，受植入记忆规则的限制，他不应该能看到原主的样貌。
但看到这冲击性的一幕后，在原主的回忆中的种种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他在记忆中看到的原主爱吃的菜，喜欢的风景，和他如出一辙。
那挥刀的手和战斗的动作，是他惯用的动作。力道与速度都别无二致。
是导入记忆后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在购买记忆前有做过了解，依然是为了防止人格混乱，导入的记忆是经过加固的。
也就是说导入的记忆不会像人原有的记忆那样，随着时间变化出现加工与改变。
同样导入后记忆原主的样貌不会被大脑加工变成现主人。
那么换一种思路...
记忆的原主竟是他自己？
不可能有这种事！
桑以宁如噩梦初醒，从床上跳了起来。
简单洗漱完喝了一杯冰水后冷静后，桑以宁拿出手机拨通了伊普西龙记忆公司的客服电话。
桑以宁揉着眉心道：“喂你好，我要投诉。”
智能客服悦耳的声音传来，一番交谈后，客服询问道：
“尊敬的客户，非常抱歉没有给您完美的体验，请问卖方所命名与委托寄售的SCJY-80771号记忆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吗？能否详细描述呢。”
桑以宁道：“你们把噩梦当做记忆售卖......等等，SCJY-80771这个号码不是你们的编号，而是上传者自己取的吗？”
智能客服：“是的，该号码为卖方自主编号。为保护卖方**，我们没法知道记忆所含的具体内容。”
“但请您放心，我们保证所提取的记忆都是真实的，绝不存在错误提取梦境替代记忆的情况。您能否能够详细描述问题，我们会开展调查。”
“不用了，取消投诉。”
怎么没有早点发现，他选择这个编号不是偶然。
在看到80771这个号码时还觉得很有缘，因此当系统匹配了三份记忆以供挑选时，桑以宁没有犹豫就选择它。
难道他曾经有去上传和售卖过记忆？因为记忆有损而忘了？
不可能。
更何况记忆中那些情境太过深刻，他是记忆有损记不是大范围失忆，他绝对没有这些记忆。
如果以这些记忆中的情境是真实世界而非梦境的前提来思考，这份记忆莫非就是为了让他提前知道一些将会发生的事情。
卖主是他的话，确实能够在上传记忆时根据自身爱好、需求和习惯设置记忆标签，再使用80771这个编号，以便作为买家时能够匹配并最终选择这份记忆。
桑以宁又想到了那条漆黑的隧道：难道真存在什么奇异的空间？
未来或者另一个世界的他通过这种方法来传递信息？
在深不见底的隧道中爬行，令人san值狂掉的怪物，被人杀死，杀人者还疑似是他的爱人，同**人......
总之......先把家中最后一块牛排吃了。
桑以宁走向冷冻柜，突然阳台附近“嘎吱”一声，非常轻但他听到了。
他转身朝阳台走去。
经过门口附近的置物架时，顺手从一个插着永生蔷薇的长颈黑色花瓶中摸出一把刀刃薄而坚韧的匕首。
房中刚才似乎另有他人。
也许是进贼了？但他自问没什么好偷的。
他握紧匕首，轻手轻脚地靠近半包式阳台，扫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这里是三楼，身手敏捷些从阳台翻下楼并不难。
桑以宁从阳台向下张望，凭着月光看见楼斜侧前方有两个人正在拥抱。
以体型看是两个年轻男人，他能看清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两人抱着不分开，如果桑以宁一个小时看到这一幕，会以为是两个好兄弟。
而现在脑内有了被男人强吻的记忆让他不得不多想。
什么神人凌晨时分冒着小雪站在黑乎乎的小区里约会？
他疑惑地凝神细看后心中却莫名的悸动，心脏像被谁的手抚了一把。
几秒后他才醒悟这种悸动的来源，这年轻男人的背影他见过。
就在刚才的记忆中，男人还曾紧紧拉着他的手一起逃亡，痛苦又决绝的将刀刃刺入他的胸膛。
桑以宁心口微微作痛，而稍许茫然让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拍，翻下楼后那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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