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命中注定的组长”让萧蔚眠骤然想起他在小组群里改着玩的备注名，因着通宵加班后脑袋发瘟，萧蔚眠忘记改回去了，竟然让“命中注定的组长”本尊瞧见了。
人怎么会捅这么大的篓子啊！
从未在工作上捅过篓子，却现在新组长面前先折了戬的萧蔚眠直接痛苦面具，都想直接连夜买张站票逃离地球了。
直到将屋外的两人请进屋内，萧蔚眠的面上还在红温着，人在尴尬的时候会显得特别忙碌，于是萧蔚眠在人进屋后，又是洗杯子，又是剥水果，又是煮水，又是泡茶的，就硬是不肯坐下，就好像沙发烫脚一样。
就在萧蔚眠第三次要往厨房里走去时，萧芜瑜一把扯住她佯装忙碌的哥哥，好笑道：“哎呀，快别忙活了萧师傅，歇着吧，我们渴不死，也饿不死。”
“啊，哈，哈，哈。”
萧蔚眠干笑着坐到妹妹对面，和他命中注定的组长同坐在沙发的两端，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像个言听计从的好下属。
倒是凌昀潇，自从进屋之后，眼神就没从手机屏幕上离开过，略显凌厉的眉眼在不笑时显得更冷肃了，碎乱的狼尾发型在他的脸侧落下纷乱的影子，竟有种难以言明的阴翳感。
虽凌昀潇人斜倚在沙发上，身形看着很放松，但那压着眉骨，指尖疯狂敲着手机键盘的模样，手机虽全息投在空气中，却被开启了防偷窥模式，看不见是什么内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看什么好事。
这种状态，资深老社畜萧蔚眠可太熟悉了，这是在反馈供应商应付式交过来的方案。
看着凌昀潇苦大仇深的模样，萧蔚眠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新组长，怕不是个“咸切卷”吧，看起来很松弛，但切开来全都是卷王？！
大概是察觉到萧蔚眠过于浓重、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怨气，凌昀潇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机，略略抬眼笑道：“没事，你放轻松，我不是那种看到你人没事就立刻给你分发工作的无良老板。”
领导看起来越善解人意，萧蔚眠越是坐立不安，左边脑子的小人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额头，倒豆子似的念道：“你今天是调休！调休！天王老子来了都叫不动你工作！你管工作群里找你是为啥！”
右边脑子的小人棉花似的唯唯诺诺：“但是，但是，但是，我不看信息，会耽误事的吧.......”
萧蔚眠凝神，萧蔚眠握拳，萧蔚眠咬牙，萧蔚眠下了重大决心。
“那个，你们今天在群里找我做什么呢？是有什么急事吗？”
萧蔚眠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谄媚问道。
凌昀潇听着，倒是奇了起来，侧身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饶有趣味地撑着面腮，垂着眼睫只看着萧蔚眠笑，突然就起了些促狭的心思。
“这么说来，确实是有点急事.......”
凌昀潇撑着面腮的手顺势托了托镜框，略略皱着眉，状似有些为难。
“是什么？”
萧蔚眠警惕地坐直。
“就是.....”
看着萧蔚眠像小狗一样突然瞪圆了双眼，凌昀潇撑不住地勾唇笑了笑，决定善心大发地不再打趣他那兢兢业业的得力下属。
凌昀潇往萧蔚眠手里放了一份包装精美、甚至还熨着热气的晚餐，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背对着屋内昏黄的灯光，垂眼望着萧蔚眠，眼中蕴着清淡笑意，脸侧轮廓被勾得清晰又柔和。
萧蔚眠顺着凌昀潇的动作，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他。
“急事就是，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再睡一觉，明天才好打起精神上班，才好一起去打怪。”
凌昀潇对着萧蔚眠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说道。
直至凌昀潇告辞，萧蔚眠还在捧着餐盒发呆。
虽然凌昀潇语气散漫而温和，但那句“才好一起去打怪”听在萧蔚眠耳里，总觉得有些像“好的不灵坏的灵”的谶语。
虽然社畜都惯叫攻坚项目作“打怪”，但在接二连三诡异地死了这么多人后，这句话听着就怪不吉利的。
不知为何，萧蔚眠又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又充满死气的眼，明明是那么空洞的一双眼，怨毒的怨气似乎能爬过屏幕，触上萧蔚眠的尾椎，再慢慢漫延全身。
萧蔚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哥？哥？萧蔚眠！”
见萧蔚眠捧着餐盒，迟滞地望着领导离开的方向，还以为自己哥哥又一次社畜上身，领导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萧芜瑜撇了撇嘴，恨铁不成钢地晃了晃哥哥的肩膀：“萧蔚眠，不会这么点东西就收买你了吧？！”
“虽然你的现任组长看起来挺帅人也不错......”萧芜瑜低声嘀嘀咕咕。
“什么现任？我？我哪来的现任？”
见妹妹无言以对地望着自己，萧蔚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警惕过度，抓错关键词了。
于是萧蔚眠恼羞成怒地将餐盒往妹妹手里放了一份，恶声恶气地继续道：“吃你的饭，这么多话说，是要显摆你会说中文吗？”
在妹妹不甘示弱地啧啧声中，萧蔚眠还是咬着勺子出了神。
那种刮骨的、怨毒的、湿腻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这种预感如附骨之疽，连带萧蔚眠晚上也不得安生，整晚都在做一些凌乱而破碎的梦。
大段大段光怪陆离却又没有逻辑的梦境如同吞食人的巨兽，在身后张着血盆大口追赶着萧蔚眠。
滴答，滴答，浓重的血腥气随着搅动的气流拂过萧蔚眠的鼻尖，令人几欲作呕。
床上的萧蔚眠眼睑下的眼球在疯狂地转动，呼吸急促，肺部里的空气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挤攥，越来越稀薄，以至于萧蔚眠已然闭着眼，发出“嗬嗬”的嘶鸣声，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
怪物兴奋而喷张的呼吸声已经近在耳侧，怪物庞大而黝黑的阴影已经将萧蔚眠完全拢在其中，梦中竭力奔跑的萧蔚眠自觉无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叮——”
怪物狂暴的声音突然静默了下来，周遭一切泅成水墨，如水褪去。
一片如天地初创的空白中，萧蔚眠听见一阵机械女声响彻了整个死白的空间，带着巨大的回音，一圈一圈漾开，如远古的钟鸣一般，隆重地震在人的神经上——
【欢迎各位候选人参与本次年度绩效考核，恭喜你们从众多考核对象中脱颖而出！】
略带喜悦的语调由声线尖利的机械女声发出，狠厉地刮着人的耳膜，明明是件高兴的事，却莫名带着一股吊诡的狂热，像是刮骨的刀，迫不及待要舔血一般。
【绩效考核采取末尾淘汰制，绩效最低者将被取消候选人资格，驱逐出考核现场；若被驱逐，后果自负。】
【各位候选人绩效由同场考核HR负责，由于本司严格遵守劳动法，故每位考核HR的工作时长为8小时工作制，请各位候选者务必在8小时内完成指定考核，违者......】
周遭安静得如覆死水，静得除了萧蔚眠的呼吸声，甚至还能听见机械女声舔了舔齿尖的黏腻水声。
【违者将被视为违规，同场考核HR有权自行进行处理。】
【规则如上，本司祝各位候选人旗开得胜，扶摇直上，勇夺S级绩效！】
机械女声念念不舍地遗憾收了声，剩萧蔚眠迷茫地望着一片死白的四周。
在做梦吧......？
不然什么边和怪物跑酷，边被绩效考核......考核体能吗？这也太离谱了吧。
萧蔚眠拍了拍自己的脸侧，额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着，痛得厉害。
萧蔚眠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额角。
这一动，直接将深陷梦魇的萧蔚眠骤然拉回现实，现实的被子蓬松而柔软，制暖了一整晚的空调还在低频嗡鸣着工作，轻微的晨光从未拢好的窗帘漏了进来，悄然铺上了床，在萧蔚眠的眼角落下一线光。
一切熟悉、温暖而安全，萧蔚眠捋了捋被冷汗濡湿的额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是做梦......
萧蔚眠如释重负地摊回床上，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竟然将一个毫无逻辑的梦当真了——下一瞬，却在拿手机看时间时，萧蔚眠面色倏然变白，瞳孔紧缩成针，显而易见地颤动着，似乎重新坠入了无边的梦魇。
开了免扰的手机屏幕只静静地躺着一条信息——
【凌昀潇：公司开始年度绩效考核了，人事让我通知你，恭喜你被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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