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郊区的江宁疗养院在山脚下,但上去还需要一段盘山公路,那是一段很长的柏油路。
楚知许手撑着额头靠在车窗边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茂密的林间只有零零散散的太阳从中间透进来,树影间窸窣摇摆的树叶随风摆动个不停。
她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困意让她陷入一场梦里。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火红色花海,楚知许站在其中,火焰一样的花朵随着风摇晃,像海浪一样。
脚下坚硬的土地不再坚硬,柔软的土地几乎要将她陷进去那片泥泞中。
她试着往前迈步,想从中挣扎出来。
无果。
只是意识停顿片刻,她就被拉进花海之中,沉入花海的一瞬,眼前失去色彩漆黑一片,漂浮在空中的氧气也因此被抽离。
她挣扎拼命往上游,她在试图自救。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她从其中花海中探出头,她贪婪的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她贪恋的看着来之不易的明朗,即使眼前满是火焰的颜色。
还不等楚知许休息多久,花海仿佛活了起来,她像是无根浮萍一样随着花海的海浪不停飘动,她随手抓住一支花朵的根茎想要停止这种荒唐可笑的举措。
手心抓住的那一瞬间,她只感觉到滚烫,疼痛从手心开始蔓延,她忽的收回手,掌心,指节,留下一道被灼伤的痕迹。
那是花瓣和花茎的模样,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手上,她说不清楚是什么花,只觉得她像火焰。
她想要张嘴呼救,可扑面而来的只有花朵的花瓣,像火焰一样的花瓣,红色的外焰里是橙红色的内焰。
滚烫,灼热,楚知许感觉自己在被燃烧。
恍惚中像是沦陷在火海之中。
她张开双臂游啊游,游啊游……
直到她筋疲力尽都没有游到花海的尽头,她无法上岸,无法停歇,无法离开。
楚知许感觉过了很久,久到她的意识逐渐和花海融为一体,她分辨不清楚自己是谁。
分不清楚自己是火焰,还是像火焰一样的花朵。
她恍惚听见一个声音在不停问她,“你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楚知许费劲的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她摇着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脑袋。
“我想要死在这片红色的海里。”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被推出花海,像是蛰伏在土里多年的种子最终开出鲜艳的花一般。
再下一瞬她突然惊醒。
眼前是江宁疗养院的大门口,铁门隔绝了里外的世界,但出奇意外的一致,那就是都很宁静。
里里外外都安静的可怕。
这不是林川柏第一次来这里,她也见过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被称为楚知许母亲的女人。
她也见过。
每次来她都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严肃,寂静,像是在经历一场什么庄严肃穆的仪式一样。
就像现在一样。
她跟在楚知许身后,乖巧的不多言。
在大门口填好访客登记之后,楚知许和林川柏通过那道铁栏门朝着里面走。
疗养院里划分区域分明,两人稍微往里走就是病人放风的地方,靠右边的建筑是平日里室内活动的地方。
左侧是居住的地方,两栋楼层是相连的,再往后面是个竹林,后面的风景比前面放风的地方要好。
茂密的竹林里有小道,竹亭,还有一片湖泊,只是在疗养院里走上一遭,就能让心情放松下来。
楚知许倒是没有去过,但她能从疗养院的住院楼里看到后面的风景。
偶尔她也会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
熟练的穿过建筑和走廊,楚知许来到她母亲的房间内。
她还是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房间安静的只有仪器在发出声响,“滴滴”的声音十分具有规律。
她把手里的小盒子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上面干净的没有放置任何东西,甚至连一点点的生活痕迹都没留下。
其实就算是放些东西在上面,躺在床上的人也用不上,倒不如就让柜子上什么都没有还显得整洁一点。
“我先去找医生问一下情况,那边有椅子,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楚知许顺势把包放在柜子上,她站在门口扭头看向林川柏道:“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也可以去后面竹林走走,那里风景很好。”
“好。”林川柏点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楚知许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林川柏站在窗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勾着脖子想要看的清楚些,但由于光线的原因她不得不靠近两步。
她的状况看起来比上次要差上好多。
脸色一如既往的没有血色,瘦的皮包骨头的手臂露在外面,看起来和枯槁的朽木一样没有生机。
她问过楚知许,她母亲有没有机会醒过来。
但她总是不言语。
包括她每次来疗养院回去之后也不愿意多说,甚至会因为来到这里情绪变得低落许多。
从这两点来看她大概就明白醒过来很难。
林川柏有时候挺不能理解的,为什么会有母亲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甚至是想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去赴死的。
如果哪天楚知许没有回去,是不是就不会遇见这种事情了?是不是就不会让她有心里阴影了?
但转念一想……
如果楚知许那天没有回去,是不是楚知许也是孤儿了,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孤儿。
就像她一样。
这样想林川柏也能想的明白。
林川柏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坐在椅子上,她歪着头看着另一侧放在床头边上测心率的仪器。
平缓的心跳声正在进行有规律的跳动,林川柏坐在这里一看就入了神一般,盯着看了许久。
她也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楚知许说的那些话,在她讲述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躺在疗养院的故事。
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楚知许的情绪很平淡,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一场大爆炸似的。
想了一会儿脑子不知不觉就被清空,她感觉自己有些恍惚。
像是睡醒后的意识被短暂抽离一样不清醒,耳边的“滴滴”声更像是催眠曲一样促使她昏睡。
窗外的阳光没有被窗帘遮盖,阳光照在林川柏的后背上,她拉起防晒衣的盖在自己头上遮住身后的烈阳。
温度适宜的房间里她感受不到任何生气,她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腰背。
这次楚知许去找医生的时间要比往常长许多,这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也没见她回来。
林川柏在犹豫要不要去找楚知许的时候,她就看见楚知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色不算很好看,林川柏猜测是她母亲的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了?是不是伯母的情况不太好?”林川柏立刻站了起来迎上去。
楚知许摇头道:“没事,医生说和之前的状况一样。”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的意思就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意识。
林川柏长叹一口气看着床上的女人没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惋惜。
这么久了,她以为能听到些什么好消息,比如楚知许的母亲对外界有反应之类的话。
但显然现对她们并不友好,这一年多以来,在她得知楚知许的母亲成植物人后,就从未听到过好消息的到来。
“把蛋糕切了吧。”楚知许默了片刻后,她动手拆着桌上的盒子。
不大的盒子里只有一个四寸的大小的蛋糕,楚知许的手掌摊开都能把盒子给遮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插上蜡烛,点燃,吹灭,切蛋糕。
几乎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做完这些后,楚知许就让林川柏把那四寸的蛋糕吃完,只留下一小块放在床头柜上。
楚知许并不觉得这么做就能让自己的母亲醒过来,她也并不想向自己母亲分享自己的生日蛋糕。
只不过这一块是林川柏留下来的。
她也就任由这个小孩去了,反正最后也只会落个被扔掉的结局。
有些心意最后的归宿可能就只有垃圾桶。
楚知许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日,在那天她会有陪在身边的父亲和母亲,可以一家三口在一起。
她觉得那样的生活真的很美好,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明白爱与被爱时刻。
那是她曾经的回忆。
也只会是回忆。
她变得不明白爱是什么,她也无法去进一步的理解爱是什么。
林川柏把手里的蛋糕递给楚知许道:“吃点吧,你早上就没吃饭。”
早上因为要赶着出门,楚知许没来得吃饭,只是匆忙的在来的路上买了个小蛋糕然后就赶了过来。
这一眨眼都快到中午了,楚知许什么也没吃,连口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楚知许站在窗边,双手撑在窗台上,她抬起头眯起眸子看向那刺眼的阳光。
她缓缓抬起左手,遮住大片的太阳,只留下指缝里那一缕小小的太阳光。
从指缝里看到的世界真的很小。
真的很小。
小的把太阳困在这一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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