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都是个不寻常的一年。
这年,四川的8级地震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蜀地满目疮痍的破碎悲痛和摇曳烛光多次出现在电视荧幕,随后,北京奥运会的呼声又在夏日沸腾了。这些,在还没来得及散去余热时,来自美国华尔街的次贷危机又引起了世界的骚动。
景瑶窝在家里,外面的兵荒马乱对于15岁的她来说,有些遥远。
前天,她收到了青石一中的录取通知书,班主任拿着快件到家里来的时候,激动得都快哭了,听他说好像是景瑶考了全县第六名,拿了一个一等奖学金。
可这些,景瑶都还不是太在乎。
景瑶侧躺在凉席上,拿出手机,按到通讯录,迟疑了好久,终于按下了那个呼叫键。
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呼叫爸爸。”
一阵“嘟---”声后,爸爸深沉的声音传来,“喂,瑶瑶,有事吗?”
“爸,我…考上了一中。”
“噢,可以,继续努力啊,千万别骄傲。”爸爸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感**彩。
“可是…”景瑶突然觉得鼻子很酸,她顿了顿,接着说:“我不知道怎么报名。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另外要住寝室的话,很多东西要搬…”说着说着,自己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你自己租个车子去吧,要不叫几个同学帮你,我这边忙啊,你自己到了那里要努力啊!”
“好了,我知道了,没事我挂了爸。”放下手机的时候,景瑶觉得心里凉成了一片。
其实想想又何必呢?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自己也习惯了。
从小学到初中,每次,无论是考了第一,还是考砸了,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爸爸妈妈从来不过问。中考那天,当看到别人的父母来陪考,或者送饭,景瑶都会觉得心里满当当的酸楚。
因为是个留守儿童,景瑶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已早早学会独立,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埋怨父母,但是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长大,“习惯了就好。”她总是对自己这样说。
夏日的风潮湿闷热,吹到皮肤上让人不舒服,景瑶辗转了好久睡不着,索性坐起来,随手拿了本小说看。
“你就这样把自己憋在家里啊?”景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有一丝嘲笑的表情。
“哎,对了,你考得怎么样?”景瑶起来,倒了一杯茶给他,“嗯…还不错。听说也是全县前十吧。”他喝了一口,然后冲景瑶竖了个大拇指。
景瑶笑了笑,思绪却飞回了那些夜以继日奋战的时光。
记得临近中考的那段日子,景瑶觉得自己快散架了,天天有做不完的模拟卷,排名榜上自己忽上忽下的名字,还有夏日催人睡觉的困怠感。每天晚上熬夜苦战的时候,景瑶都对自己鼓气:坚持坚持,很快就会过去了。
现在,烟消波静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对了,咱们班几个同学说要办一个聚会,邀请了你的,去不去呀?”景宇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想去。”景瑶随口说,“天气又这么热。”
“你啊,一个风华正茂的豆蔻少女,老装什么深沉,都快要走的人了,给大伙一点好印象不?”景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
“你少来。”景瑶推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
景宇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了,表情有些尴尬,“怎么了?心情不好啊?”景瑶没回答,翻书翻得很响。景宇自觉无趣,转身回去了,在门口拐角处似乎刮起一场龙卷风。
其实也不是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瞧的吧,景瑶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赤脚走到了阳台上。
远处是青得发黑的山,热风卷来了阵阵麦子的清香,景瑶闭上眼,阳光在眼皮上烫下淡淡的红晕。心里有些许伤感,不久之后,就要离家住校了,真是舍不得啊。
景宇回到家里,打开电脑放音乐,正好看到□□群上大家在讨论,于是发了个消息:聚会我不去了。
随后又打了几行字:景瑶也不去了。
然后他就把群消息关闭了,播放列表随机播到了Vae的《渲染离别》,这首歌是景瑶推荐给自己的,她说每次听这首歌都有种早春空气中淡淡花香的感觉。想到这些,景宇又咧开嘴笑了。
打开主页的相册,看到传上去的毕业合影,还有几张景瑶的,镜头里的她总是不爱笑显得冷若冰霜。记得拍照那天,几个女生对着镜头嘟嘴大摆可爱pose,还被景瑶嫌弃做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被人看到了,差点吵起来。
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对她的那种感觉呢?
看到她开心笑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可爱,好似明媚绽放的花一样;看到她被老师批评时沉默委屈的时候,又会觉得心疼;看到她总是戴着耳机面无表情走在学校里,也从不跟人打招呼,又觉得很遥远;看到她心情不好言语尖酸刻薄时,又觉得有一丝反感。
总之,是那种忽近忽远的感觉吧。
暑假就这么飞快地被夏天埋葬了,去青石的时候,景瑶的心情有些沉重,她叫了一个车子,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进去,后来又觉得实在太多了,卸下来一些,整顿好后,对司机说:“去青石一中。”
手机里有一条新消息,是景宇发来的,“我到了,在学校门口等你。”
其实本来他早已约好了自己一起去报名,但景瑶拒绝了,也说不上拒绝的理由,就是不太愿意麻烦别人。景瑶望了一眼车窗外渐行渐远的家乡,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于是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记得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景瑶身体不适没来得及吃早饭,奶奶亲自煮了八宝粥带到学校来,铝制饭盒还是温热的。初中时,奶奶也总是把好吃的小零食留给自己放学吃。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要一回到家中,景瑶就觉得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可现在,突然要离开家了,去一个有着梦想但却陌生的地方,那将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睁开眼睛时,车子已经到了一中门口了,三三五五的学生和家长在这里聚集,嘈杂得不像一个书香满溢的学府。
“师傅,多少钱?”景瑶走下车,问那个开车的男人。
“一百二十块。”
“怎么那么贵啊…”景瑶皱了皱眉,扯下书包准备拿钱,心里突然一紧,糟了,生活费放在家里抽屉的铁盒忘拿了,报名费都在银行卡上还没取,浑身上下搜了一下,也只搜到了六十多块。“师傅,能不能便宜点,我…”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现在油费可贵了,我收你一百二算是便宜啦…”男人喋喋不休道。
景瑶咬了咬嘴唇,环顾了下四周,也没看到银行,只好拿出手机拨了景宇的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坐在路边,将书包抱在怀里。
“哎,你什么意思啊,你是没钱还是不给啊,没钱你坐什么车啊。”耳边男人的声音源源不断的敲击着神经,每一句都像是把匕首往心脏里插了一刀。
景宇快步走来,拿出钱包问男人,“车费多少钱,我来给。”
“一百五。”男人不耐烦的表情,景瑶站起来,走到他们中间,“刚才不还是一百二吗?”
“你在这耽误了我这么多时间,这笔钱不算的啊?”男人接过景宇递来的钱,转身走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丢下一句:“真是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知道靠男人吃饭了。”
车子从身边开过,扬起一阵尘土,景瑶真想朝他扔块石头。
景宇拍了拍她的肩膀,提起她那几个大箱子,说:“没事了,快走吧!”景瑶提着几个较轻的袋子跟在他身后,低下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滴在炙热的马路上,瞬间干了,不留一点痕迹。
到宿舍门口时,管理员阿姨拦住了景宇,说是男生不允许进女生宿舍,景宇放下箱子,冲还在慢慢走的景瑶说:“那你这个月怎么办啊,还有钱吗?”
“我用奖学金就够了,晚点去取点钱。”
“要不我借你一点?我爸明天会过来,我再…”
“不用了!”景瑶打断了他的话,“今天的车费,我会还给你的。”
景宇没说什么,将她的行李放置好,就道别了。
看得出,他是生气了吧。
宿管阿姨姓程,很热情地帮景瑶把东西搬到了寝室。
推开109的门,里面放着四张床,有两个女生在里面,一个戴着黑色边框眼镜正在上铺看书,看到景瑶友好地笑了下。另一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了回去,玩弄着自己带着水钻的指甲。景瑶的心里顿时想起一个词:睥睨。
“你好,我叫安纯。”戴眼镜的女孩放下书,声音轻轻的。“嗯,我叫景瑶。”景瑶一边跟她打招呼,一边拆卸着行李,她的床在上铺,她有些吃力地往上递着编织袋。“哎,我帮你吧。”安纯爬下床,热情地帮她往上推着颇有些重量的袋子,地面上还堆着许多,本就不宽敞的宿舍显得无处下脚。“小涵,你也来啊。”她冲那个在玩指甲的女孩喊了一句,景瑶这才知道她的名字。
刘小涵有些不太情愿地走过来,一边搭手一边嘟囔:“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嘛?”景瑶一时尴尬,好像喉咙里有团棉花堵住了的感觉。
因为是报名第一天,所以高一今天不上课。景瑶把入学手续办完后,就直接回寝室休息了。刘小涵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安纯和她两个人在。于是俩人就聊天,慢慢了解了大家的一些情况。
原来刘小涵和安纯以前就是同学,只不过安纯现在读的是艺术班,学美术的,而刘小涵成绩平平,也只刚刚擦过分数线,分在普通班。当安纯听到景瑶的中考分数时,连连夸赞了很久。
听她说寝室还有一个女生,不过人还没看到,东西倒是提前搬来了。景瑶看了眼她的床,心形的粉色枕头,一旁摆放着一对流氓兔的公仔,米老鼠的印花床单。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生,景瑶想。
“你不去学校里面走走嘛?”安纯问她。
“今天有点累了,不太想动了。”景瑶懒懒说道,随即翻开手机,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寝室房间的门响了一下,景瑶回头一看,一张白净的娃娃脸,小巧的樱桃嘴十分秀气,眼睛细长,眉毛略带点浅浅的棕色。她大概就是最后那个空床的女生了吧。“大家好,我叫余佳,可以叫我佳佳,呵呵。”景瑶听到这样清脆甜美的娃娃音,莫名想起初中时候班上一些做作的女生,不自然地皱起了眉头。安纯很乐呵地向她做起自我介绍,几番对话得知余佳和景瑶好像是分在了一个班,看来这位可爱的萌妹子竟也是学霸一枚。
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刘小涵回来了,带了一大袋子零食,往每个人床上扔了一包,说:“吃吧,我请客。”余佳显然受到了惊吓,但又马上恢复了甜美,笑到:“你真好哦,姐姐。”
刘小涵脸马上阴了,“谁是你姐,你以为自己很嫩啊!”余佳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只能小声补一句:“人家92年6月的呢...”
“哈?大姐,我9月。”刘小涵怪笑了几声,接着又板起脸,“都这把年纪了,别再人家人家地了,很讨厌知不知道。”
景瑶看到余佳被怼得脸色涨红,眼睛里似乎都有眼泪在打转,突然一阵不忍。安纯走向前,对刘小涵说:“你就不能对人家和善一点嘛,刚见面咋就跟炮仗似的。”刘小涵眼睛向地板瞥到:“需要时间。”
景瑶没有作声,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她一向沉默、置身事外。打开MP3,将耳机塞进耳朵,逃避这第一天如此不和谐的局面。随着音乐的响起,她渐渐放松下来,忧伤也随之蔓延。脑海中浮现早上离开家、车窗外渐渐倒退的熟悉的风景。既而想到了景宇,于是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今天对不起,你还在生气吗?”
迟疑了几秒钟,还是删掉了这行字,随后又打了一行“听说明天有早自习,早点休息。”
按发送键后,景瑶把手机扔到了枕头边上。
几十秒后,手机震动了,景宇发来的新消息,景瑶看着这些文字,表情不禁有些自嘲。
他只回复了一个“嗯。”
读不出什么语气。景瑶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关机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已经安静了。安纯又在抱着她那本厚厚的书在看,余佳在做题,刘小涵在玩她的iPad。有那么一刻,景瑶觉得她们像是三个天使,一个单纯文静,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一个有些鬼马淘气,但是安静的时候散发出金属质感般冷艳的光芒,让人想起孤傲的钻石。另一个像太妃糖一样,香香的甜甜的。而自己,就是景宇嘴里说的:爱装深沉的小屁孩。
想到景宇,心里又拉扯出一丝难过。景瑶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的头,翻了个身,贴着墙睡了过去。
在学校的新生名单上,景瑶才知道景宇考了全县第一。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初中时他的成绩就一直是个不可打破的神话,有时候景瑶真想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景宇总是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她,“笨蛋,当然是脑浆。”
走进高一3班的教室时,抬眼就看到了景宇,他也看到了自己,但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景瑶看到他旁边有几个女生在指着他窃窃私语、捂着嘴偷笑。
景瑶冷笑一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了。
俊朗的面容、干净的气质,喜欢穿白色的翻领衬衣,喜欢塞着白色有线耳机安静学习,待人随和、成绩优异。无论在哪,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四周都是陌生的新面孔,教室里满是叽叽喳喳的嘈杂声,景瑶无聊地转着笔。
班主任夹着教案走了进来,小眼睛、戴着眼镜,有些微微发胖的身材。他在上面重复着每年开学第一课的发言,景瑶觉得时间难熬,索性拿出习题资料开始做。
安纯在画室里跟着老师学习素描,这个老师不愧是学艺术的,长得也很像艺术品。长头发、蓄着胡须,似乎还有一点摇滚乐手的气质。
比起重点班,刘小涵所在的高一8班则松弛多了,那个女班主任还即兴在讲台上亮相了她的歌喉,唱到**时突然破音,引得哄堂大笑。
而余佳和景瑶,则听那个小眼睛的班主任足足讲了两节课的大道理。
就像初一时那样,因为一切都是新鲜的,所以一切也都是美好的。
中午的时候,景宇走了过来,对景瑶说:“一起吃饭吧。”
高中的食堂人特别多,前面乌泱泱的人头,景瑶望了眼缓缓行进的冗长的队伍,对景宇说:“我不想吃了,我还是回宿舍吃泡面吧。”
景宇知道她是个急性子,于是说:“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就直接拉着她跑出了食堂。
景宇所说的地方,其实就是外面的一家兰州拉面馆,青石一中是允许学生在课外时间外出就餐的。景瑶很少吃拉面,记忆中总是在家里吃那种寡淡无味的挂面,对面条早已厌烦。看到景宇带自己来这里,便又不高兴地皱起眉。
“你先别苦着脸,这家面很好吃的呢。”景宇笑着对她说,露出洁白的牙齿,接着又问:“要葱花和香菜不?”
景瑶“嗯”了一声,随后便被老板像耍杂技似的抻面条的表演吸引住了。
热腾腾的拉面端上来,果然很好吃,就是不小心辣椒油放多了,有点呛。
和景宇回学校的路上,景瑶一直没说话,漫不经心地看着几个女生在清扫园圃的落叶,跟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不知不觉就愣住了。
“怎么了?”景宇也随她停住脚步,看向她。
景瑶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这笑容十分苦涩。
景宇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于是轻轻拍了她肩膀,说:“别想太多了。”
高一3班的课程很紧,管理也很严格,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学习的机器人,快速从新生进入到紧锣密鼓的状态。景瑶觉得如果这个时候溜出去透气或者睡会儿觉,就像是个异类。
可景宇不同。
他依然执行着他那个景瑶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养老的作息时间表,还有半个小时的课外阅读和半个小时的饭后散步时间,景瑶总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你都快闲成精了,你怎么还不学习?”可是怎么也说不出什么“你下次考试肯定会下降”之类的话,因为事实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他就是那个几乎不怎么费力也可以考得很好的人。景瑶只能感叹造物者的不公平。
去多媒体看公共开学第一课时,插播了最近很流行的《北京欢迎你》,这首歌让人热血沸腾,冲淡了一丝因学业紧张而紧绷的死气沉沉。
景瑶不太关注体育,以前因为别人讨论世界杯,也好奇去看过一次电视直播,但是实在不懂球也不认识那些职业运动员,最后都是以困得不行去睡觉收场。所以今年奥运会,她也就没太关注,只是偶尔听景宇说起哪几个中国选手拿金牌了,再就是坐公共汽车的时候在屏幕上看到郭晶晶的跳水转播。暑假的大部分时间,她都窝在家里看小说,景宇经常批评她不闻窗外事:“估计等若干年咱们移民去月球了,你也会掉队。”
化学老师讲课从不用教案,信手拈来,也不喜欢在黑板上写板书。景瑶的化学基础本就不怎么好,遇上这样风格的老师,学得就更吃力了。早在初三时候就听人说高中化学很难,景瑶每次看着那些长长的化学公式和复杂的化学反应,就觉得头大。
余佳课余时间都习惯走到景瑶的座位边和她讨论问题,景瑶有时候挺佩服她的,虽然讲话有点做作,但是她理科成绩很好,逻辑思维也很缜密。有一次她帮景瑶分析一个化学题时,步骤和公式信手拈来,都不需要打草稿,让景瑶震惊了半天。
渐渐地,两个人也就熟了起来。
其实和她们三个人相处久了,景瑶对每个人的印象都同最初有了变化。比如刘小涵,以前觉得她是那种养尊处优、没有同情心的女孩,可上次自己生病了躺床上硬扛,她帮忙去开水房打水,还顺手给自己买回了药,景瑶看到她裤脚都湿了心里十分感动。安纯对每个人都是笑脸盈盈,天生自带的温柔和善良让人很有好感,但是她其实也是很有主意和原则的女生。余佳则反差最大,看似娇弱做作的她,头脑是标准的理科生,聪明又清醒。每个人都是那么鲜活和有魅力,希望这三年在彼此心中都留下美好的回忆吧!景瑶心里想。
食堂的人渐渐少了,很多学生吃厌了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菜,都选择外出就餐。而景瑶正好喜欢人少无需排太长的队可以节省用餐时间,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囊中羞涩。大部分时候,景宇和她一起去食堂,有时候看见安纯她们了,就只四个女孩子一起。
刘小涵有一次心情特别好,于是在食堂举着筷子对大家说:“今天我请客,你们想打几个菜就打几个,刷我饭卡!”其实她这声也算白吆喝,因为安纯从来都是一盘素盖饭加一杯豆浆就打发了,有时候景瑶怀疑她是不是从哪个尼姑庵走出来的。而景瑶自己呢,不太喜欢别人请客,一来不愿意占人便宜,二来你来我往她也没有能力回请,所以基本谢绝了。余佳则说自己要减肥,吃饭的时候都是捂着一边的腮帮子细嚼慢咽,眼神放空。
安纯不解,问她:“怎么了,你牙疼吗?”余佳很矜持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接着放下筷子,用手帕纸擦了擦嘴,站起来说:“我吃饱了,先走啦。那个,小涵你要是想请客的话,帮忙带盒奥利奥哦,放我桌上。”
三个人盯着她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心里想:这要是袁隆平爷爷看到了,要生气了。
刘小涵凑到景瑶和安纯中间小声说:“你看她吃饭吃这么少,但肉没见少长,知道为什么不?零食每顿不落!刚还捂着腮帮子装淑女呢,在寝室里吃零食嗦手指头的时候可豪放了。”
吃完饭后,安纯向景瑶推荐了一本书,让她和自己一起去图书馆。景瑶想想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就去吧。图书馆里大部分是文科生,光看气质便能辨认,一个个都戴着圆框的眼镜,留着黑长直的头发,穿着针织衫,手上或桌上必有几本厚厚的经典名著,简而言之就是某种书卷气或者说酸儒的模样。
景瑶在书架上查找培根的那本书,在缝隙中看到了景宇的身影,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清新美丽的女孩。
那个女孩景瑶认识,就是被誉为高一3班班花的楚思瑜,成绩也名列前茅,上次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弹古筝,惊艳众人。出身书香门第,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高级英语教师。
他们坐在一起,面前只放着一本书,压低声音交谈的样子,就像一副青春电影画面。
“看什么呢?”安纯用手肘碰了碰她,景瑶回过神,笑了笑,“没找到那本书,我想起我还有点作业没做完,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有时间再一起来。”
坐在教室里,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几个圆,几个函数图像,做了几条辅助线,可还是解不了题。
那是一道自己以前做错过的题,数学老师讲的时候没太听明白,现在原题重现还是不会做。
心烦,于是把习题册收起来,趴在桌子上睡觉。
高一要求每个新生都要买校服,要交两百多块,景瑶正有些发愁,本来思忖着要不要打电话问问爸爸,他的电话正好打过来了。
“瑶瑶啊,到一中适应吗?”
“还好啊。”景瑶抿了抿嘴,“爸,我...”
“哦,那就好,平时你有时间的话就回家看看,你奶奶一个老人家在家也怪可怜的,多陪陪她,知道吧?好好学习,就说到这了,先挂了。”电话里一阵忙音。
景瑶把那句“我想买校服,但是手头钱不够了”咽了回去。
景瑶突然想起初一有一次自己丢了50块钱,怕挨骂,于是一个星期都没吃午饭,晚上回家就狼吞虎咽,胃都不舒服了很长一段时间。
心里那些酸楚像被打翻的开水瓶一样,此刻烫得心脏难受。
讨厌没有钱的日子,讨厌太把钱当回事,景瑶觉得自己受够了,受够了每天要精打细算记账,受够了爸爸妈妈因为挣钱去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打工一年才回一两次。
景瑶甚至觉得,那些在脑海深处存储的最熟悉的温情,有一天也会被时间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是这种念头,只是一时的,更多时候,景瑶还是会在这种孤独而又绝望的生活里,本能地去思念他们,想要去依赖他们,尽管爱这个词让人觉得羞耻难以开口。
景宇和楚思瑜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我作文不是很好,要不你写吧。”楚思瑜笑着对他说,“那我更不行了,我语文成绩是拖后腿的。”景宇摇了摇头,脑海中突然闪现景瑶的名字,“我想到了一个人,她可以。”便和楚思瑜告别,快步朝教室走去。
景瑶听景宇说完后,有点不在乎地说:“干嘛不去找楚思瑜。”“老师找过我们俩,她说她作文不好。你文笔那么好,代表我们班参加这个文学社的比赛,肯定能得奖。”景宇摸摸她的头,不等她回答,“快放假了,到时候一起回家。”
先前对他还有一些抱怨,瞬间被他的温柔击碎得无影无踪。
夏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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