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兼职所在的咖啡店是一个知名国际连锁咖啡品牌，价格并不便宜，一杯最普通的拿铁都需要三十几元，被很多人戏称是“贵族咖啡”。
大一开学报道的第一天，陈序按照录取通知书上通知的时间准时来到学校。在拎着行李花费一个多小时排队领到了兼饭卡、水卡、宿舍开锁三个功能为一体的一张校园卡，又排队一个多小时开通校园卡后，陈序终于到达了宿舍。
已经有几位舍友先到了，聚在一起坐着闲聊。见陈序进来整理行李，他们打量着他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校园里逛逛。陈序一手攥着床单的一角，掏出了手机。是几年前的旧款手机，屏幕上布满了裂纹。
陈序看了一眼时间，说了一声“不了，有事”后，就继续整理起了床铺。
舍友们看着他，戴着一副宽大的黑色方框眼镜，镜片并不厚，遮不住浓密的睫毛以及冷淡的眼神。下三白，冷白皮。鼻梁高挺，唇色很红——是好看但又很冷的长相。
陈序肩宽腿长，又眉目冷峻，几个舍友摸不清他的性格，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利落地铺好床铺，整理好本就没有多少的行李后，陈序就直接出了门。
他确实有事，需要去找一份能够支付他生活费的兼职来做。
在排队的两个小时中，他上网搜索了一下，了解到自己所在的大学位于大学城内，旁边还有一个大型商场，招学生兼职的店铺应该很多。不过同样，附近有好几所大学，找兼职的学生同样也很多。一般有这个想法的学生都在开学前就提前问好了，等到开学后要找的人多了，就没那么好找了。
不过陈序并没有。不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是他在开学的前一天还坐在房间里沉默地盯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看，思考自己到底来不来上学。
最后他还是来了，这个决定是他通过密封的纱窗决定的，那是他狭小的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户。
他住的地方处于一个窄窄的小巷里，从一个破旧小楼拐过弯，经过一段很长的上坡就到了。透过屋内的纱窗往左边看，小巷开口的斜对面有一支弯弯的柳树，垂下来的枝条被风吹的乱晃。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推着四轮自行车从那边路过，笑着打闹着。有一根枝条在风的借力下打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小学生却脾气很好地把枝条摆回原位，还摸了摸，像是在让柳树乖乖听话。
陈序在招聘APP上搜了搜，没有看到附近有要人的，干脆决定直接去店面一个个问。他不喜欢这样去和陌生人接触交流，但对这种事却很熟悉。在没成年的时候，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个厚着脸皮去问，他现在已经在进入莫家村路口处的第三块稻田里躺着了——这是他为自己选好的墓地位置。
他先在学校里的店铺里都问了一遍，果不其然都不需要。后来出了校门，到最近也是大学城内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那，从第一家开始，一个个地顺着问。
在问到第五家时，陈序进入了这间咖啡店。店长得知陈序有过两年在奶茶店做工的经历，还随身携带着两个月前新办的一□□康证，干脆让他先留下来试一试。
陈序做事利索，上手也快，店长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和他签订了合同，让他下个星期来上班。并给他转了三个小时的工资——兼职的工资都是按小时计算，陈序此时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了。店里的一位老员工临时有事需要晚来一会，店长便请他再留一个小时帮帮忙。
老员工气喘吁吁的赶来，店长示意陈序可以先离开了。
陈序擦掉吧台上的咖啡渍，在准备取下手套的前一秒，余光无意瞥见两道推门而进的身影。
他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继续脱着手套。
“路亭舟——”
陈序的动作顿了顿。
结伴而来的两人已经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拿起手机点单。其中一人朝门外的方向张望，看见一个人影后催促着：
“……快点！路亭舟，你喝什么？”
这下陈序终于听清了那个名字。
他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布料，下意识借助咖啡机藏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视线直直看向外面。
被同伴催促的人已经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
白色帆布鞋，水蓝色的高腰阔腿牛仔裤，上面绑着一根款式简单的腰带。明明已经是加长拖地款，穿在他身上却也只堪堪到达脚踝。上身宽松版式的白色短袖扎了进去，显示出劲廋有力的腰身。
是一副很青春洋溢的穿搭。
同伴已经点好了餐，看见他慢悠悠走过来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丢给他让他自己点。
“……什么嘛，没有抹茶拿铁？”路亭舟翻着手机，嘀咕道。
“换一个呗，茉莉的也不错。”同伴听到后提议。
“不要，我就要喝抹茶。”
同伴一点不惯着他：“那你别喝。”
“不要，我要喝。”
“那你去死。”
“？”
另一个同伴在旁边听到快笑死了，提议路亭舟去问问吧台，可能是在备料，点餐界面没更新。
于是路亭舟就往吧台走去。
走到一半时他的余光瞥见了咖啡机的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顿了顿。在又不着痕迹地飞速看了一眼后，他脚步一转，原路返回了。
不知为何，他返回时的步伐快了不少。
“问好了？”
“……我觉得茉莉的也不错。”路亭舟答非所问。
陈序冷着眼看着三人的方向。
他戴着口罩与宽大的眼镜，眼神愈发冰冷，整个人隐于咖啡机后面，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从后厨拿物料出来的店长猛地看见他被吓了一跳，手上抱着的半桶冰块撒了一地。
陈序见状沉默地走上去帮忙，店长看着他心想小伙子只是眉目比较冷而已，觉得自己最近是恐怖片看多了，把人好好的看错成了鬼魅。想着又不太好意思，便叫陈序先回去不用管。
陈序取下一次性帽子，解开围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取下口罩。指尖在打扫冰块时变得冰凉，他推开店门走了出去。在脚步迈开门槛的最后时刻，他突然抬起眼冰凉地看向了从将才开始就一直时不时偷偷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方向。
在他看过去后，对方很快就慌张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假装在认真研究桌面的纹路。
陈序只看了一眼后就没有动作了。脚步没停，径直走了。
-
“一杯冰拿铁，不要加糖不要加奶……”
陈序看着手里的外卖备注单，沉默了一下，动手为这位顾客做了一杯冰美式。
现在是下午三时多一点，咖啡店的人不多，也没什么订单。等再过一会，进入下午茶时间，来用餐的客人会逐渐多起来。
陈序将咖啡封好口，看了一眼时间，视线落在了窗边一个空着的座位旁。然后他透过玻璃门看向店外，外面的太阳很大，只有一两个撑着伞的行人从门外匆匆路过。陈序又看了一眼时间，眼里透露着一丝疑惑。
过了一个小时，店里逐渐热闹了起来。店里来了个新员工，做事不是很熟练，店长干脆喊前台负责点单的人去后厨带对方，让陈序去负责点单。
玻璃门又被推开，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先进来的人扫视了一圈，店里人很多，靠窗户的位置都坐满了。他对着身后看着手机的人说：“你最喜欢的位置没喽。”
“谁叫你打游戏打那么慢。”对方翻着手机抱怨。
“晋级赛诶。”他狡辩。
“晋级了吗？”
“……”
“喝什么？”路亭舟没管破防的赵文彦，把手机屏幕给对方看。
赵文彦很快点好了，然后找了个位置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路亭舟却站在原地，看着手机，面色疑惑。最后想了想，拿着手机往吧台走去。
陈序在路亭舟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对方。
他压低了帽沿，一边为人点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黑色T恤，直筒牛仔裤，不过过了几个小时，对方竟然把衬衫换了下来，重新换了套新的衣服。
在意识到对方朝点单台走来，陈序顿了顿，准备和旁边的同事换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路亭舟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抽离，看向了他的方向。像是发现了陈序的存在，他脚步迟疑。不过犹豫了一会，还是朝这边继续走来。
陈序看见他的动作，扯了扯嘴角，没再和同事开口，而是待在原地没动。
“你好，”路亭舟走到吧台前，微微弯腰向前，将手机屏幕举给陈序看，界面停留在抹茶拿铁的个人定制化区域。
扣着手机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很整洁。对方靠过来，陈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白茶香味。
陈序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路亭舟在确定他的视角能看清手机屏幕后接着说：“是这样的，‘是否添加红豆’的选项两个按钮都是灰的，选择不了……请问一下这是默认会加红豆还是默认不加？我个人不太能接受有红豆。”
陈序思考了一会回答：“没有红豆。”
店里的红豆昨天都用完了，新的一批还没有到，为了减少麻烦，店长干脆把这个选项给下了。
听到回答后路亭舟眼睛弯弯地朝他笑了笑，向他道了谢后就在手机上下了单，然后径直离开去找赵文彦了。
陈序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黑色碎发间左耳的银饰耳钉闪闪发光，平时一般两只耳朵都会戴上夸张耳饰的对方不知为何今天就只戴了一只。
陈序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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