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飞，凛冽寒风。
她像离开北方到南方的大雁一样，逃离寒凉刺骨，冰冻彻底的北方，逃入仍有丝丝暖意的南方过秋冬。
天寒，地冷，风气，叶落。山上熙熙攘攘的游客也渐渐稀落，秋叶堆积，沾染夏末绿意的叶，浸润初秋的叶，兼有秋冬之交的叶，稀稀落落，层层叠叠，铺了满地，人走过，鞋子踏上，沙沙作响。
周瑶走在寂寥的秋路上，却并不寂寞。
周瑶想相比于之前深不见底，难以逃离的牢笼，这里显得有生机多了。
周瑶裹紧身上的毛衣，对着手心哈了哈气，鼻子里呼出气在空气中瞬时变白色雾气，随即被吹散在冷风中。她走过高大的水杉树，红色遮天蔽日，午后阳光透过，散射出点点光斑。
周瑶就拖着重重的行李箱，去踩那破碎的光斑。
木质的桥踩上去吱吱作响，下面是绿波荡漾。游客在她右边排成长长的一队，满脸的倦意和疲态，眼中却饱含愉悦。他们都是下山，而周瑶是上山。
已经联系好爷爷在桥头等她，远远的一个长影，上衣是白，下衣是黑，一团白加着一团黑，周瑶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确定是接自己的人无疑。
“爷爷好，我是周瑶。”周瑶笑着。
孙爷爷也笑着，“好呀...好呀...小时候你才到我腿弯处，现在都长成为大姑娘了。”孙爷爷感概，望着她，又顺手把她行李箱和书包都接过去。“路上累了吧，快走吧，你奶奶给你煨着鸡汤呢。”
“谢谢奶奶，谢谢爷爷了。”周瑶又笑着。
“爷爷，我自己提着就可以，都有点重。”
“哎呀，没事，你坐车累了一天了，我提吧，瑶瑶。你歇会儿，歇会儿。”
周瑶探手，还想去夺。
“你可不要看我年纪大就以为我不中用了。”
“没有没有，谢谢爷爷了。”
虽然孙爷爷已经年近七十，但看着仍然健步如飞，一点老态都没有，反而蓬勃朝气得比她这个十多岁的少女都更甚。周瑶想。
他们在河边静静地走着，秋冬仍碧波荡漾，手摇橹船上站着四五十岁的叔叔，手掌带动大臂，轻轻摇着，船也轻轻摇着。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虽然之前周瑶很小的时候来过江南，却早已忘记这种感受。仿佛上苍也格外厚爱江南，给予她最温柔的流逝，最舒服的生活节奏。
大雪那天，离秋天已经很远了，离北方好像也已经很远了。
北风呼啸，大雪飘零，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那么早，却那么大，宇宙天地间，仿佛只是剩下纯白这一种颜色，纵然寒风声声，雨雪纷飞，那么冷，那么寒，却仍感静谧，空灵，澄澈。
暖气烘得整个房子都晕乎乎的，周瑶睡眼蒙眬，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窗外缠绵的雪花落下。
室内室外像是冰火两重天。
一片片的冰晶落到枝丫上，房屋顶，秋千上，水面上，覆盖层层白雪，落在发丝上，手指上，眼睫毛上，沾染丝丝凉意，当然还有毛球的身上也滚满雪花，毛球是只布偶猫，只有耳朵、脸颊和尾巴上有淡淡的巧克力色，可一下雪，毛球滚进雪里，就变成了一团雪球，通体只有蓝色的眼睛亮亮的，其余地方全融进这雪里，纯白里。
周瑶近视，度数还不低，远远地就看着两只蓝眼睛和一团白影在翻滚蠕动，像个白糯米团子，周瑶眯起眼睛，定睛仔细一看才辨认出来。
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奶奶听到，好奇“你在笑什么?”
“毛球真可爱。”
“毛球，在哪儿呢？”孙奶奶一脸茫然四处张望，找啊找啊找不到，周瑶伸手给她指了一下，孙奶奶恍然大悟。
毛球似乎是玩够了，裹着一圈雪就向他们跑来，他跑的很快，然后周瑶和孙奶奶就看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抖了他们一身雪。
冰凉凉的，二人懵了一下，始作俑者早已迈着潇洒的步伐远去，徒留两人在风中，雪里，凌乱。
沉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虽说雪这么大，但我们不用担心，菜够吃，水也够喝，电也不会停......”孙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老一辈人总是会格外关心吃食上的问题。
“吱呀”一声，被岁月斑驳了痕迹的大门被推开，三人听声音一下止住话头。正坐在屋檐下赏雪，对面一个少年推开门，不知是雨还是雪夹杂着滴落阶前，短发上有冰晶落在上面，手握着行李箱的把手，很用力，以至于青筋都清晰可见，最后周瑶看到他那双清透的丹凤眼，很亮。
傍晚，半黑不黑的时候，所有事物都像是笼罩上一层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后来，太阳的最后一缕儿光也没入地平线，于是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因为周瑶怕黑，所以夜晚走廊挂了许多灯笼，即使屋里不开灯也可以隐约看到院里的一草一木。真是入冬了，夜里渐渐凉了，周瑶依旧如往常一般，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绝望地看着屋顶，窗外因为雨声残响被她关掉了，空气不太流动，周瑶有点窒息的感觉。
周瑶于是想在走廊晃悠会儿，发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周瑶先是吓了一跳，后想起，今天来了个住客，似乎年岁也不是很大。
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突然卸了力气，一圈圈放松，侧过身看向窗外。看他一动不动，只是仰着头，似乎在看星空。
周瑶也疑惑地看向天空，东方有颗星真的很亮，就像历史老师说的那样，他们历史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性格颇有点不循常规的感觉，常常说如果可以，想带他们夜晚到操场夜观星象，说这是中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周瑶再低头，人不见了。
周瑶回到桌前，继续看着星星，一眨一眨的，一颗颗钻石一样，闪在天地黑色里。周瑶翻开笔记本，写下待办事项，明天要上课的是：英语，数学，生物，历史。从早上八点要上到晚上六点，每节网课连续两小时，中间休息10分钟，晚上留给她自行安排。今晚主要是写作业，作业很多。周瑶扶着脑壳，轻轻捶着。
突然老师改时间上网课，周瑶打开某个不知名蓝色软件，老师如约而至，满面笑容，包含歉意：“今天我们讲函数，首先。函数的零点是……”
她听着数学，脑子里昏昏沉沉，突然腿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把她惊醒，看到一角白色的身影，毛球的尾巴在缓缓扫过，又扫去。
周瑶把她抱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她的毛。
大雪纷飞入山…为何他会这个时候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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