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是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事情。
轻微的话只是一天两天睡不好，大不了没精神。严重的话十天半个月睡不了一个完整的觉，完全没精力做事。
周瑶刚进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什么，失眠尤其严重。找了中医看，把脉开药，每次都要拿满满一大袋子的药。
周瑶吃中药，记得中药特别苦，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比小时候不喜欢喝的感冒药要苦十倍。
每天早上一大碗，中午半碗，晚上又一大碗，光药每天就灌进去三碗，胃又受不了了，喝了药就拉肚子，后来就不喝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又开始失眠。
当时在宿舍里，常常到半夜了，还很精神，不是身体的精神，是大脑的清醒，整个身体都在说累，但是就好像有一根细微到看不见的线在牵着思绪，吊起来到天花板，又累又混沌，又醒又精神。这样的状态很难言说，却很容易让人抓狂。
是夜，钟表指针啪嗒啪嗒的响，周瑶睁睁酸涩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从门缝里挤进来的一丝光照在上面，太刺眼了。
周瑶又闭上眼睛，再眯着眼艰难睁开眼睛。
耳边似乎响起低沉的声音，并不是说话人声音太大，而是夜实在太静了，太静了，以至于四邻八舍响起一点声响都清晰可闻。断断续续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嗓音，周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仍然能认出，这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很熟悉，不会是孙爷爷，那应该就是谢承。
他在打电话？
周瑶揉了揉头发，抱着被子坐起来，声音突然停止了，有狗叫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
寒夜里，周瑶打了个寒颤。
周瑶摸起手机，按开，手机屏幕亮起，光刺到她眼睛，两点三十七，这么晚。
但是声音终止了，连狗叫也停止了，整个山又陷入沉寂。
周瑶打开微信对话框，点开那个黑猫的头像，手点在对话框，迟疑着。
谢承的头像是黑猫，点开头像整个手机屏幕被猫脸占据，只有两个很亮的眼睛吸引人的注意，周瑶觉得非常可爱，甚至觉得有点不太符合谢承的风格。平日里，谢承总喜欢穿着黑色的衣服，要么是黑冲锋衣，要么是黑羽绒服，连白色都见他很少穿，更别说其他颜色，再配合他长相偏冷冽，眼睛明明是桃花眼，本该含情脉脉，自有一股风流之态，但不知是他眼里太过冰冷还是怎地，有些不近人情，甚至于有点凶。
突然，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很快又吱嘎一声，门关了。周瑶翻身下床，却什么也没看见，谢承屋里的灯依然是亮着一盏，好似人没出去，仍在屋里。
外面黑漆漆的，灯笼微弱的光照的屋檐边树影婆娑，风呼啸着，很平静似的。
次日，周瑶闹钟一响就出来了，看到餐厅里在喝粥的谢承，面色轻松，悠闲自得，周瑶皱着眉，张了张口也没什么。坐下来，和他坐在斜对过，也拿起汤勺喝粥。
孙爷爷做了八宝粥，里面又另外放了枸杞、红枣和桂圆，所以有淡淡的甜味，但是周瑶喜欢嗜甜，所以把餐桌边的盒子拿过来，又添了几勺白糖，添完最后一勺，周瑶把盒子推开，眼睛看着谢承。
周瑶有个习惯，跟人说话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过现在谢承低着头没看她。
“谢承…昨天晚上是你在打电话吗？”周瑶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口，汤勺放在粥上，粥很浓稠，迟迟没有沉到底。
谢承在周瑶叫他名字的时候已经放下勺子，头抬起了，但眼睛很缓慢地看向她，手在桌子下慢慢收紧，又松开，沉默了半晌。
周瑶半晌没听到回答，以为他没听清，疑惑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不是”这次几乎是下一秒就回答了，否定的很彻底，答完谢承去拿盘子上油条。
周瑶依旧看着她，他避开，眼睛垂下，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有深色的阴影。
周瑶垂了垂眼，“哦”了声，没再问，也拿起油条开始啃。
阴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放晴了，阳光懒懒的照在院子里，毛球趴在窗台上，尾巴一跳一跳的，眼睛却已经闭上了，一会儿又微微睁开，又眯起来。周瑶上完语文课，读着《红楼梦》的经典篇章，做着摘抄，桌上泡着茉莉花茶，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空气里。
孙奶奶慌张的跑过来，“瑶瑶，你知道谢承去哪儿了吗？”
周瑶放下书，“不知道，怎么了？”
孙奶奶说：“我联系不到他。”
“他早上不还好好在这儿吗？”
“是啊，但你下午看见他了吗？现在他电话直接关机了，人也不见了。”
“是不是没电了啊？”周瑶让孙奶奶先坐下，孙奶奶没坐，边说话边往外走。
“可能吧，我们出去找找，你这儿等着，哪里也不要去。”孙奶奶没有给她说话的时间，人已经到门外了。
一整个下午，周瑶都在给谢承打电话，电话筒里一直是冰凉的女声：“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瑶盯着手机，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毛球在周瑶手边，蹲下，蹭过来，像是在安慰周瑶，周瑶却没有心情理会她，抬眼看看门口，毫无人影，又看看谢承的房间，也没有人。
孙奶奶和孙爷爷走了以后，周瑶去看过谢承房间，在象征性的敲过门以后，进去发现，毫无异样，床铺是安静叠好的，拉杆箱是靠在墙边的，连桌上还整齐的摆着书和纸笔，丝毫没有主人已经离去的迹象。
周瑶站起来，走到门口，没人。周瑶记得，他来的那天，确实不太对劲。大雪，后来还下雨了，进山，不起眼的民宿，淡季， 可后来并没发生什么事情。又走的悄无声息，不对，那通电话，开门声和关门声。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深夜，孙奶奶和孙爷爷才进门，周瑶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孙奶奶和孙爷爷一副非常快乐的样子，步履轻松，“找到了。”
孙奶奶指指后面。
“我回来了。”谢承从黑暗里缓缓走到灯下，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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