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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齐明,明贞六年,冬,雪日。

寒冬凛冽,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白雪纷纷扬扬,轻飘飘的细落无声。

冷意,肃杀而砭骨。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纯白,皇城的宫殿,大雪茫茫的覆盖住一切,苍白又死寂,毫无生气可言。明明是奢华高贵的宫殿,此时,却让人感到一丝冷清。

雪花不断急猛下落,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皇城一角,寂静无声。

禁宫,宫门外,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雪地,谁也不敢出声,这时,一个年纪小小的宫女左瞧右看,小声的与其他的宫女说悄悄话:“哎,你都知道这禁宫里的人是谁吗?”

那个宫女偷偷四处看了看,才摇摇头,她胆子较小,声音如蚊:“我…不知道……”

她一笑,立刻凑近那人耳边,嗡嗡的说:“我听说啊……这里面可是之前的皇后娘娘呢!”

“因为之前犯事了,才被关在这!”

最后的声音有些微微扬起,那个宫女表情惊讶,欲想再说,却听人大声呵斥道:“都干什么呢!再说闲话,小心都拉去打板子!”

两人立刻低头安静了。

见状,管事的姑姑眼神凌厉的瞥了一眼,才放过她们,又转头望向天,雪花猛烈下着,她身子不免哆嗦了一下,赶忙嗟了嗟手,心想着:这天可真是冷呐。

——

宫内,雪花散落,一片冰凉的雪花轻轻的落入了江晚凝的手心中,她接住那片雪花,凉凉的,又轻薄,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

往上,一张木讷又苍白的脸色显现出来,她动作极为缓慢,微微的抬起头,眼睛眯着,声音嘶哑如老鸦般的开口:“原来,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么?”

“难怪这般的冷”她喃喃自语着,话轻飘飘的陷入了这风雪当中,偌大的雪地间,她只身一人的背影,孤寂清冷。

江晚凝被关在冷宫不知多久,已经变的麻木了。

她是怎么来到冷宫的?

她是怎么从高高在上的皇后沦为现在的悲惨的?

啊……她好像有些不记得了。

她微眯着眼睛思考事情。

哦,她想起来了。

她是齐明尊贵的皇后。

先前,在宴会上,她被发现与奸人私通,陛下大怒,脸色怒意的大吼并下令:“江氏,德行不堪,即刻起关入冷宫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再踏出冷宫一步!”

江晚凝呆呆地愣愣在原地,眼底一片茫然无措。

她当时醉酒了,什么也不知道,脑子嗡嗡的,不知所措,耳边却回响着嘈杂的议论声和江璃月的嘲讽的声音。

她虽不大清楚状况,却直直地将目光投向江璃月,她这辈子也忘不掉江璃月陷害她时那张丑恶的嘴脸!

可事情已发生了,她又能怎样呢?

真可笑啊,她自嘲的笑了笑,再看向手中,而那片手中的雪花早就在不觉之中化掉了。

在她发呆之时,冷宫的朱色大门缓缓打开。

门前,一位身着华丽着装的女子慢步在她面前停下,而那个人正是江璃月。

皇帝深宠爱的芙妃。

她的“好妹妹”。

自从她踏入冷宫起,江璃月深得恩宠,一跃成为皇贵妃,总揽后宫之事,现在正是她光彩的时候。

江晚凝打量着她。

她穿着光彩,衣裳是名贵的料子,发上也都是些金钗银簪,整个人明艳娇媚,如此一番,而反过来,她白衣素淡,自己的处境,一言难尽,江璃月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璃月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她走来,手拿食盒满脸笑意的看着她:“姐姐,好久不见,在这冷宫过的可好?”

江漓月这副假惺惺的模样让她反感。

“托你的福,过的不错”她淡淡回答。

江璃月笑容淡了几分,不屑的看着她,眼中尽是厌恶:“都到这个时候了,姐姐还当自己是尊贵的皇后呢?”

她缓缓走过去眼中满是厉色斥道:“江璃月你不要得意!你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

江璃月听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自然也多亏了姐姐你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晚凝,如看一只蝼蚁,口中满是讽刺与尖薄:“姐姐也不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做皇后的位子。”

“被陛下唾弃,被父亲鄙夷,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活在这世上吗?江晚凝?”

“你现在就是毫无价值的废物。”

“江晚凝,好好想想吧……”

江璃月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如狡割,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内心。

她被惹怒,大步冲到江璃月面前嘶吼,却被人牢牢牢的擒住:“是你!是你陷害了我!这一切都是你!”

“江璃月,你这一切做的安心吗!”

江璃月看着面前的江晚凝,不屑的笑出了声,刻薄的说道:“姐姐放心,我很安心,以后我会替你好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你的一切将都会是我的……”

“江璃月!我从未害过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她眼睛通红,恨不得撕了她。

“是我又怎样!”

“江府又不止你一个嫡女,可凭什么京城中只记得你江晚凝,是啊,你哪里都好,连父亲都只偏向你,但我也不差,可我偏偏却每次都活在你的阴影下,我不甘心!你过得好,我就要比你更好!你所有的一切本就是我应得……”

江璃月的面部扭曲又狰狞,一双眸子黑的见底,口中还不断的讲着她这些年来的肮脏龌龊事件,一下一下深深的刺痛着江晚凝。

江晚凝听到这话不免心身颤抖,眼睛里满是惶恐,随后又升起怒意。

“江璃月!你不得好死!”

她冲上前,可却被旁边的下人牢牢的架住,不得动弹。

下人言语嘲讽她:“江姑娘,这可是未来尊贵的皇后娘娘,可要小心点!”

江璃月走进冷笑的对她说“那又如何呢?江晚凝。”

“以后我会是沈玠的皇后、江家唯一的嫡女,而世间再无你的痕迹!”

她娇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得意。

“啊!”她想到了什么,轻喊一声。

她凑近江晚凝,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你可不要怪我,毕竟又不止我一个人希望你死,陛下的圣意也是如此,你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他,可不曾对你有过一丝真情,可笑吗?江晚凝。”

最后一句的语调微微上扬。

她缓缓的吐出几句话,这无疑是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

江晚凝有些愣住,她心中不断的重复这几句,指尖刺破了血肉都不曾反应。

江璃月说出这话是想压死她最后一根稻草,见她这样江璃月满意的笑了笑。

随后转头命令下人,“来,把药亲自喂到她嘴里!”

接到了命令,下人粗暴的把苦涩的药灌进她的口中。

“咳咳……”江晚凝跪在地上痛苦的捂住喉咙。

见事情办完,江璃月也不屑留在这里,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带着下人就走,出大门前又侧头阴暗一笑:“姐姐,这药当赏你了,可要好好尝尝这滋味。”

“这药是汵鹤春。”

说完她嗤笑着走出了冷宫的大门。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刚刚的毒药,是从西域进贡的高种度毒药,这药,刚开始不会起效,到了中间,则会出现幻觉,而在最后会剧烈疼痛,口吐鲜血,如刀子刺痛一般,且全身无力,直至天亮,死状惨不忍睹。

江璃月是真的恨她啊……

冷宫的朱色大门缓缓关闭,江晚凝的心也更加的悲凉。

她瘫坐在地上无声的痛哭。

现在还有比她更可笑的人吗?

曾经,她信赖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父亲,可如今,才知道他只是把自己当做利益的筹码。

曾经,她无所不谦让着自己这位继室所生的妹妹,可如今,所谓的忍让却让她变本加厉。

曾经,她运筹帷幄一步一步走上那皇后的宝座,可如今,在这深宫当中她早就痛失了自己。

沈玠与她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最后也草草收场。

自古帝王最薄情,这句话说的真没错。

可若不是她选择了沈玠,助他夺得皇位,他哪来今日的光彩?最后还不是选择了江璃月,任凭她处置自己,她知道这一切要归根于沈玠啊……

沈玠啊沈玠,可真是薄情……

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后,现在也只不过像一个疯妇一般,喃喃自语,早没了当日的矜持和姿态。

过了良久,她停呆住。

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放过那些人,自己就轻易的死掉,那就太不公了……

想到这里,她缓缓站起身来,就算她死,她也要拉着他们一同去死……

她要逃出去。

这个想法深深的蛊惑着她。

到了夜晚,漆黑的夜与明亮清冷的月亮形成了对比,渲染出冷宫的凄凉。

她故作引诱,将人引进来,那人只当她是一个废妃没多想,却不料江晚凝手起刀落,速度快又插得深,那人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随后她看到掉落出来的图纸和一张白纸,那上面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逃”。

江晚凝看到这些东西先是一愣,随后快速捡起东西。

她看着这些东西,她明白了!

她知道是谁,她思虑片刻,想到今日刚好就是他的谋反之日啊……

江晚凝紧紧地握着那张纸,心中默默的记下了他。

此时她披上黑衣拿起图纸,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当中。

她按着图纸的所说,一路艰险的逃了出去,终于逃到了宫外。

她跑得极快,不敢停,雪地里她穿着单薄的白衣一个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雪下的又大又急,她走得很是艰难。

突然,她听到了后面有些人马的声音。

“快走!她就在前面”有些人嚷嚷道。

不好!应该是有人来追她了!她更加用力的跑。

可不巧,突然有一只银箭向她射来。

——“噗呲”

那只箭正射她心口中。

她单膝跪在地上,手有些颤抖的摸上那在心口的箭。

她捂着心口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疼痛感忍不住让她倒下。

她躺在那煞白的雪地中,周围的鲜血蔓延,像开出的一朵艳丽的血花。

后面人马追过来的声音格外清晰,可转眼间又变成了打斗的声音。

厮杀的声音不断响起。

她已眼神冰冷的倒在冰天雪地之间。

鲜血已经把她的白衣染红,在这雪白的雪地中格外的明显。

她就像一枝艳丽的血花,开在这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格外的鲜艳美丽。

江晚凝眼神复杂,深吸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腥味在她嘴里蔓延,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不甘死在这里,为什么她的人生如此,就连上天也不怜悯她一次……

她还是要死。

她头一次觉得这个世间一点也不公平。

一点也不公平……

几滴温热的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出,滴到雪地上。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人一身黑色银盔,身姿修长,高发冠束,面容冷峻,脸色有些苍白,身上不免溅上了些鲜血,却无暇顾及,神色焦急地向她跑来,毫无先前半分矜持清冷的样子。

“江晚凝!”他大喊她的名字。

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拿着剑向她跑来,剑上还有很明显的血痕。

这个声音好像是他。

他谋反成功了……

她用仅存的理性握紧住了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她能感觉到他把自己拥入怀中,急切的低声说了些什么,可惜她听不见,她再也听不见了。

江晚凝的身体变得冰凉,她的生命力在流失,在最后一刻她还是能感觉到那刺骨铭心的疼痛。

慢慢的她闭上了眼。

不甘与愤恨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刻,回想不堪的一生,这一切,她只有一句话,这辈子她活得好苦啊……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却只感到一阵冰凉。

他急忙看去她。

怀中的女子闭着双眸,身体冰凉,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间。

大雪茫茫的雪地中,大片艳红色成了这白茫茫天地间最美的颜色。

——

那一晚他血洗了整个皇宫。

这一场雪足足下了有一月多,风雪异常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掩埋,而皇宫却是被凄凉与寒冷笼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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