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舍得恨你。
你又怎么舍得说出这样的话。
分别五年,难道真的就把曾经的爱意都消磨了吗?
难道你真的只是因为我长久地陪伴而动心吗?
是不是换一个人也一样?
楚服不敢信,可是看着陈阿娇把头重新转过来,板着脸命令:“我要争宠。你既然是巫女,也当有些魅惑人的招数,全都传授与我。来日我诞下皇嗣,不会少了你的封赏。”
和当年一样,她和楚服要一只可以魅惑人的巫蛊娃娃,用来“争宠”。
楚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怀中掏出那只巴掌大小的娃娃,塞在了陈阿娇的手中:“此为巫蛊娃娃,原本是无心之物。以心头血饲之七七四十九日,再放入心上人的头发,是为情种深种。”
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我。
那个娃娃比上辈子的还要精致,还要栩栩如生,圆圆的眼睛像是一对黑豆子,几乎就是陈阿娇的翻版。
旁人看了,大概都只会把它当成个哄睡的布娃娃。
楚服带着一点希冀,重新把头抬起来:“娘娘,你就没什么要吩咐奴婢的么?”
陈阿娇只觉得呼吸都在痛。
她把那个娃娃紧紧抱在怀里,头埋进娃娃小小的颈窝,瓮声瓮气:“多谢……帮我告诉我娘一声,有空来宫里看看我,我有话对她说。”
楚服转身走了,去收拾她所谓的“行李”。
其实陈阿娇五年前把她逐出长公主府说的那些话,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旁边有刘彻的人看着嘛。
即使是昨晚的别扭,她也可以都归于对重逢的不适应。
她陈阿娇是什么人啊,没出阁的时候就敢把楚服按在宫墙上亲,敢和她在胶东王宫的温泉里做尽亲密之事。
楚服自我欺骗着,不敢承认这五年把陈阿娇磨平了棱角,变得和畏首畏尾的薄皇后一样。
她不敢承认,陪伴的记忆太短,朝不保夕,只有她一个人全都当真。
楚服堵着气,心里大喜大悲地转了一圈,不知该挂上什么表情。
一转过身,却看见陈阿娇伏在门框上,浅红色衣装的人装在雕花的朱红门框里,像是笔力不均匀,写出来一个单薄的“囚”字。
“娘娘还有事情么?”
陈阿娇抱着娃娃,像是和她不怎么熟悉地,晃了晃脚尖:“千万小心,活着回来。”
而后又往前走了一步,不自在地补充:“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也行。总之活着回来。”
怎么可能不为了你呢?
我在漠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楚服手里刚刚系好的兔耳朵结散了架,她重新试了几次才绑好。
像是刚刚调整好表情,她扬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十分生疏地克制着眼神:“你也……好好吃饭。”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重新拥有你,重新占有你。
这一日的重逢太短,像是那长长梦境的余震。
阔别多年的重逢,却带来几乎是初获新欢的震颤,把两个人烤的彻夜难眠,万分焦灼。
转头,一个人仍然关在宫里,另一个人又回大漠去吃黄风沙石。
楚服刚出了宫门,在外面潇洒了一整天的春枣朝她招了招手,急忙过来:“快走吧,我这一天可真是都不敢好好玩!这事儿可不敢让长公主殿下知道了,还不得扒我一层皮!”
几年过去,春枣虽然仍然伶俐,可从前要沉稳许多。
当年陈阿娇下的禁令是真的,她的确没有理由和太主府再有瓜葛,这次是私下里找到了赵书菀,顶替了春枣进了宫。
毕竟赵书菀“没什么官德”,面对熟人一点小小的请求,职位便利之内,向来是有求必应——给钱就行。
春枣说完,把手上滚烫的红糖麻团一口咬下去半个,张着嘴哈气:“好烫好烫!小,呃,皇后娘娘在宫里怎么样啊?这一病我们可都担心死了!我们太主还不允许我们多问。”
“没什么大碍。不过娘娘想见窦太主,请她有空去后宫坐坐。”
春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布袋里掏出来一个新的麻团:“对了,你吃么?凉了就不好吃了。”
漠北缺水,楚服每天干吃饭团,已经够噎了,看到这麻团连连后退,婉拒道:“我不喜欢吃这么噎的,你还是带回去给季蓝吧。我该走了。”
“哎,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这几日丞相府的人总是来府上闹事,季蓝和长公主都应付不过来,我却在外面偷闲,可真是罪过。”
窦太后驾崩后,除了窦灵犀所保管的圣旨和一些无关紧要的遗物,宫中所有金银首饰全都由刘嫖继承。
她死前让陈阿娇亲手把遗产装箱封存,最后直接把钥匙交到了刘嫖的手中。
传闻其中有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丞相窦婴虽然是窦太后的侄子,可因着刘嫖夫家势弱,儿子丈夫都无能,对她这么个独守空房的妇人虎视眈眈。
今儿个喜宴,明儿个寿宴,过几日又来个百日宴,回回让人递一张请帖来就走,巴巴地等着她随礼。
刘嫖烦不胜烦,都是季蓝和春枣出面打发。
几年过去,春枣也已经成长了许多,愈发沉稳起来,伶俐却也不减当年,和季蓝一起,能把那些讨债似得人骂得不敢再来。
她说是出来闲逛,其实街头巷尾把窦家探了个底朝天,心里默默打着算盘。
“时候不早了,我明儿回漠北,也先走了。”
春枣叼着最后一口麻团,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在边关注意安全。京城放心,有我们在呢,小姐也挂念你,可要好好回来啊。”
*
史书记,元朔六年,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留京修整。
楚服被他安排,要随着回漠北的粮草车一同回去。
临行前,霍将军按了按眉心,有些抱歉地对她笑:“皇上说了,绵阳公主是去和亲的,不是质子,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入室抢妻,夺回和亲公主一说。汉军休养几年,就算是能击退匈奴,恐怕也不能把她带回来。”
少年将军披着披风,没什么架子地坐在台阶上把 玩短剑。
他在边关的时候日夜操劳,几乎并不开小灶,都是和将士们吃油水少一些的大锅菜,因而并没有世人想象地那样魁梧。懒散的时候,比如现在,甚至是有些瘦削的。
“属下明白。”
“你上回从公主那儿带回来了情报,我一直没好好赏你。这回我们带回去不少粮草兵马,还要多招几个赶制衣服的嬢嬢。回头你就从军师帐里搬出来,带几个人去单独扎一个小帐住着,多少方便些,只是不许声张。”
其实并非美欧好好赏过。他知道楚服四处流浪之后,赠了一处京郊别院。待到战事平息,回来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但这次的赏赐更加吸引人一些,楚服眼睛一亮,声音更大了:“谢将军赏赐!”
有了自己的帐,其实还有一层暗示——要是绵阳公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匈奴处跑出来,藏在汉军营里回乡,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军摆了摆手:“行了,去吧。”
安排粮草运送的书记官是个有些唯唯诺诺的文官,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楚服一圈,视线落到了她包扎严实的腿上,并没有说什么话。
最后车位下来,她分到了自己和衣服布匹一辆车,可以躺在那些柔软的布匹上睡觉,也算是个好位置。
虽然路程又远又颠簸,可来京一趟,楚服带回去的都是好消息。
刘彻对绵阳的态度,楚服并没没有料想到。
南宫公主是他的亲姐姐,当初对陈阿娇说起的时候,表现得那样不舍那样亲密。
而今打了胜仗,却都没问一句她是死是活。
楚服只是想,有一个能把人带回家的机会,就都试一试罢了。
毕竟绵阳公主能在匈奴中成为被认可的阏氏,一定是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做出过不小的努力。
*
当今匈奴单于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上次霍去病八百轻骑直取敌方的腹地,几乎把他后备兵力削了七成。
面对汉朝年轻的兵力,匈奴也不免忌惮,因而支持长子将父亲取而代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南宫公主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当年单于为了求娶南宫公主,甚至将发妻降为妾室。
南宫公主南宫公主体质不好,成婚足足一年,才怀上孩子。月子期间又染了风寒,儿子刚刚断奶就撒手人寰。
汉朝并不清楚情况,只知道刚过了两年,匈奴又派使节来谈判,求娶大汉公主,只能又送过去一位和亲公主。
单于当时四处征战,在家的时间不多。公主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女德女戒,是位贤妻,帮他把持家业。
被废的发妻却看不上这样文弱的公主,非要和她擂台比武,留下了很深的伤口,不治而亡。
单于对此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又派人去求取公主。
五年内,连着向汉景帝求了三位公主,最后一位就是绵阳公主。
人人都知这是大汉的耻辱,可谈到了要“洗刷”耻辱的时候,却又都说她已为人妻,又做了人母,就应该担负起妻子的责任,相夫教子。
她回来了,留在匈奴的儿子又该怎么办呢?
光荣封在英雄的爵位里,却只能刻在和亲公主们的墓碑上。
楚服无所谓功名利禄,只是重活一世,不想让所在意的人继续短命下去。
第一次通过隼和她取得联系的时候,刘笙用沙鼠的尾巴蘸着马血,洋洋洒洒给楚服回了一页信。
大约太久没有写过字,那封信的前几句显得十分龙飞凤舞,只说自己身体还不错,尚能苟活。
而后便是对匈奴内部父子相争的事情简要概括而过。
怕信被匈奴人截获,她把字一个个拆开,前一句,一行字的偏旁部首拆成两行写就,后一句又把两句话穿插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句子。
末尾,却十分隐晦地问了一句,她知不知道童谣的下落。
当时她并没想起童谣到底是什么人,只是把中间的部分交给了将军们。
直到这次回来,看到了童谣的面貌,她才隐隐约约想起了那个曾经怂恿过严小少爷的“童谣”,那封信的落款人之一“童吕”,还有那个送信人童昇——可是童昇已经死了。
胶东并没有一个姓童的家族,楚服想的头痛,最后在马蹄的哒哒声中,缓缓合上双眼。
再一睁开,就又是飞沙走石,艳阳高照的一日。
这个“巫蛊娃娃”是封面页我画的人设图,其实挺萌的吧[猫爪]
可惜娃娃不会说话,需要它成为巫蛊娃娃的时候,它就要做一个“巫蛊娃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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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几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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