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陆见卿是个神棍。
同辈人对此深恶痛绝,提到陆见卿的名字要啐一口,路过的狗见到她都得撵着跑。
老一辈人看她如看神仙,三拜九叩带上厚礼只为求她一卦。
原先还在村里时,陆半仙每日在村口支起幡旗,往石墩子上一坐,老神在在盘起双腿,一天的收入只靠一张嘴,能把人忽悠得如堕五里雾中。
三年前邮差送上门一封邮件,把陆见卿这个不积阴德的神棍从偏僻山村送到了中部沿海城市,老老实实地学习马列毛选,成了一名在校大学生。
那时村里老人逢人便说,陆半仙算出自己不是久留之人,今后定要到繁华都市闯荡一番,经此历练后方可得道成仙。
倘若有人问起陆半仙的来历,那可谓无人不知。
陆半仙原是个孤儿,半截老竹做成的孤舟,把这位尚未得道的高人从上游浮水而下,最终停在陆家村,由一位瞎眼老婆子收养,取名见卿。
至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老村长说陆见卿来时,手里捏着一块木牌,上面就写着见卿两个字,遂其名。
待陆见卿长到七八岁,瞎眼老婆子一命死了。老婆子一生无儿无女,住的是土坯房,穿的是破布衣,临到人没了,连棺材板都买不起。
陆见卿还没来时,老婆子原本预留了一口棺材,以防身后事,后来也因拮据卖了。
村民东拼西凑,一块八毛的堆在一起,好歹把老婆子拉去火葬场化了,又去请了一位云游的老道士,念经做道场,丧事勉强持续了一天半,在半山腰找了块地一埋,了事。
老道士临走时,看着陆见卿,说她有缘法,送了本《周易》给她,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陆见卿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书没看懂几个字,胡话却是张口就来,什么太极阴阳、命理风水,说出来的话有条有理,叫人不信也犯嘀咕。
从那时起,陆半仙声名鹊起,慕名而来者更是络绎不绝。
“你说那些街头算命的是真的假的?”周折枝趴在食堂桌上,顾不得桌上没擦干净的油渍,盯着头顶投放的电视剧,走马观花地看着。
“假的。”
陆见卿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把碗里的面皮扒完,碗干净得像刚洗过。
“大学怎么考上的?这你也信。”
周折枝眨巴眼睛,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慢条斯理的动作,递给陆见卿一张纸巾。
“年初我跟我姑姑一起,就是我那个近些年才回国的小姑姑。跟她置办年货的时候,碰上街头一个算命的大爷,那大爷说我小姑姑命途多舛,恐怕年岁不保,把我小姑姑气得没言语,回家后一直嘀咕这事,我看她是听进去了。”
陆见卿接过纸巾,动作慢得出奇,将纸巾分成两半,一半擦嘴,一半揣兜里。
“若说得中肯必然没人当回事,说些不吉利的话,就有人放在心上,好找那大爷解厄,叫他挣个过年钱罢了。”
周折枝直起身,无比赞同,“谁说不是呢,那大爷寒冬腊月的坐在街边上,想来是广撒网,能坑一个是一个,幸好我姑姑没去找他,不然就要被他三言两语骗了。”
陆见卿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正解。”
将餐具放到指定位置,周折枝走过来,特别自然地拿起陆见卿身边的双肩包,“我是不信这些的,要是什么都能算出来,那怎么没人算算今年究竟是不是世界末日。”
关于世界末日这个议题,已经陆陆续续闹了许久,早些年就有新闻提及,到今年各路新闻更是铺天盖地,没办法,谁叫今年是2012年。
玛雅预言世界毁灭于2012年,届时世界将获得新生。
连具体时间都流传开来,2012年12月21日,极度对称的数字,像是精心策划。
不过现在距离12月还远,若真是末日,尚且还能挣扎些日子。
“我自己拿。”陆见卿把包背好,一板一眼地说:“但愿你能在末日之前把论文题目定下来。”
周折枝大惊失色,差点原地蹦起来,论文这事是她的心病,碰一下就能裂开。
双手合十拜服,“别提论文这事,算我求你。”
在周折枝看来,陆见卿这人宠辱不惊,人比白开水都淡,真要到世界末日那天,估计她只会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手里的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容不迫地赴死。
陆见卿特听劝,闭上嘴再不提论文两个字。陆见卿不提,周折枝忍了半晌没忍住,开口问起一个比末日更糟心的问题。
“学校通知周一之前毕业生全搬出去给新生挪地方,你想好搬出去后住哪儿没?”
陆见卿顿了一瞬,“不然还是说论文吧。”
陆见卿有多穷周折枝一清二楚,学校设有奖学金,但数目不多,连学费都不够交。陆见卿年年拿,年年穷得只喝得起食堂免费的粥。
她们专业课业紧张,几乎每天都是满课,在这种条件下陆见卿还打着两份工,课间时间全用来补觉尚且睡眠不足,更别提搬出去后要承担的租房压力。
“别闹。”周折枝哼唧两声,“我在城南租了房,不然你就搬过去跟我一块儿住,咱还能做室友。”
陆见卿头也不抬,胡话张嘴就来,“你睡觉爱说梦话,我精神压力很大。”
周折枝否认,“你胡说,我从来不说梦话。”
陆见卿:“你都睡着了自然不知道。”
周折枝咬牙,“陆见卿,你是真欠。”
陆见卿轻轻笑,“你可不知那些多事的人是怎么传我们关系的。”
Z大传遍,陆见卿心高气傲,平时寡淡得没朋友,可是再傲气的人没有经济来源,只能跟在周折枝这个大小姐身后当小跟班,图人家钱财。
子虚乌有的事,禁不住别人爱听这故事,得把人傲骨折断,有反差又俗套才好看。
这事周折枝的确不知,用陆见卿的话来说,周折枝纯粹一个人傻钱多的蠢丫头,整日乐呵呵没半点心眼,哪里能知道私下里周遭的谈论。
周折枝见陆见卿只抿着唇笑,话起了开头没下文,顿时脾气上来,“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陆见卿:“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样,要是说了还得了,你放心,没人找我麻烦。”
陆见卿不愿说的事,问一百遍也没用,周折枝独自想了一会儿,耳朵蓦然发烫,低着头默默往前走。
不知她想了什么,同窗三年,陆见卿受她恩惠颇多,明里暗里替她置办许多东西。
虽说朋友之间不宜计较过多,但总是一个人单方面付出,时间久了人情渐渐累积,到那时,要还回去可就难了。
二人一前一后往宿舍方向走,推开宿舍门,室友正在收拾行李。
宿舍里只有季冉一个人,跟她打过招呼后,陆见卿便在书桌前坐下看书,她的东西一早收拾完备,大学三年多,加起来的东西刚好塞满一个行李箱,其余被褥以及书籍等杂物,待到明天起床后再装进打包袋里。
周折枝的东西数不胜数,把书桌堆得满满当当,更别提衣物包包化妆品,光是打包这些就用了四五个大纸箱。
把衣服囫囵塞进行李箱,周折枝瘫在椅子上哀嚎,“宿舍这么小块儿地方,怎么能装下我这么多东西,累死我了。”
听见抱怨,陆见卿目光放在书上没挪开,轻轻笑了一下。
季冉为人和善,跟她俩的关系不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你这收得乱七八糟,空间利用率太低,赶紧折好再放进去,只会鬼吼鬼叫。”
周折枝仰起脖子,“寝室长,帮帮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吧,我快疯了。陆见卿就是个没良心的,自己收拾好就不管我了。”
“一米六七的小女孩,嗯,科技带来进步。”陆见卿搭话。
周折枝顿住,反应过来后撩起袖子走到陆见卿身边,“好啊你,你笑话我是不是。”
“我感叹一下也不许?”陆见卿偏头躲开周折枝的魔爪。
周折枝每伸手一次都被躲过,遂无能狂怒,“你这是感叹嘛?你是不是想说我吃了猪饲料。”
陆见卿开怀大笑,“猪饲料还有提高智商的功能?”
季冉早被她俩逗得捧腹,坐在床梯上看戏。
突然宿舍门从外面猛然踹开,发出一声巨响,把在场三人吓了一跳,侧眼看过去,是宿舍最后一名室友,名叫赵舒柚。
大学三年多,宿舍里四个人关系和谐,除了陆见卿和周折枝走得近些,其余便是正常同学情谊,有事互帮互助,无事也会一起吃饭做题,从没闹过矛盾。
三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沉寂一秒后,季冉率先开口问道:“怎么了?”
赵舒柚眼眶通红,像是刚哭了一场,目光不停在陆见卿身上游走,欲言又止。
明眼人一看这问题就出在陆见卿身上,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陆见卿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惹得赵舒柚踹门。
“舒柚,发生什么事了?”陆见卿问。
若是旁人问还好,陆见卿一问,赵舒柚彻底破防,瘪了瘪嘴没憋住,眼泪不值钱似的掉下来。
“我分手了。”
“啊?”
众人忙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是拿纸巾又是倒水,围在赵舒柚旁边,七嘴八舌地讨论。
“怎么会,你跟你男朋友不是高中就开始谈了吗,怎么突然分手,原因是什么?”
赵舒柚捧着杯子一口气喝完整杯水,抽出纸巾擦眼泪,狠了狠心脱口而出。
“他出轨。”
这下几人更是诧异,虽然都没见过赵舒柚男朋友本人,但一直以来听赵舒柚说起这个男朋友时多有夸赞,在几人印象中是个体贴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出轨。
“狗东西。”周折枝怒骂,“小三是谁,难道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吗?还是说被那狗东西骗了?”
赵舒柚戚戚然,“没有小三。”
没有小三怎么出轨,几人不明所以。
“他还没出成,被我发现了,我就跟他提了分手。”
原来如此,季冉安慰道:“他既然有这个心思,以后肯定会付诸行动,你这是有先见之明,分得好。”
周折枝点头附和,“说得对,什么没出成,有贼心没贼胆罢了,叫我见到他,指定给他一拳头。”
几人安慰了一阵,赵舒柚状态明显好些,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抱歉啊。”
陆见卿看她恢复理智,不紧不慢地抛出一枚炸弹,“那小三,不会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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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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