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卿脚步一滞,转过身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让她惊讶的不仅是他喊出的名字,还有他的声音。
从老头嘴里发出的声音不再苍老低沉,变成一个稚嫩小女孩的嗓音,怪异至极。
“你喊我什么?还有你的声音,为什么变了?”陆见卿一把抓住老头的衣领,面露凶光,眼中的威胁渗人。
老头察觉有失,赶紧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看到眼前的江水没有。”陆见卿歪了歪头,“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拉你一起死!”
“我死不了。”老头放开捂住嘴的手,说了一句又赶紧捂上,依旧是小女孩的声线,与他的形象搭配起来更觉怪诞。
死不了?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陆见卿目光越发深邃,“试试?”
说完,陆见卿就拉着老头往江边走,她力气极大,老头丝毫没有反抗余地。
眼看陆见卿来真的,老头吓得吱哇乱叫,“别这样!我不喜欢水,我说我说!”
陆见卿停下脚步,阴测测地盯着他,“不要跟我打哑谜,但凡不对劲,我就把你丢进水里。”
老头挣扎着把衣领从陆见卿手里解救出来,抹了抹长到胸口的胡须,“好歹做了你十来年师父,尊师重道你是一点没学会。”
“哦?”陆见卿表情冷漠,“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师父。”
老头未接这话,反问陆见卿,“我送你一本《周易》,难道不算你半个师父?”
陆见卿嗤笑一声,“你那《周易》不知是从哪个盗版市场买来的,要不是我大学时在图书馆见过正版,还不知要被你骗多久。”
“这种书本来就五花八门。”老头老脸一红,赶紧找补,“况且我穷困潦倒,能花钱买上这么一本就不错了,你竟然还要求我买正版。”
“休说闲话,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陆见卿抓了一把老头的胡子,手心满是污垢。
老头清了清嗓子,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些事本不该告诉你,可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又陷入死局。”
叹息着摇摇头,“看来我是非说不可了。你得答应我,我说完后,你须得尽快离开此地,离那个女人远些。不然汝命休矣!”
“那个女人?”陆见卿心头一震,莫非是宁知芜?
“可不就是那个祸害!”老头不管陆见卿有没有正确理解自己所说的究竟是谁,只管自己义愤填膺,“害你一世还不够,这都第三世了,你怎么总是栽在她身上!”
“等等。”陆见卿调整呼吸,“第三世?”
上一世一次,这一世一次。哪里来的第三世?
还有,害……又是什么意思?
“你别着急,听我细细说来。”老头知晓陆见卿现在的心情,怕是比过山车还要跌宕起伏,别看她表情平淡,估计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他从头捋一遍,用最简单的方式概括常人难以理解的存在,“第一世你名叫陆绾,第二世你叫陆观南,第三世就是现在,你叫陆见卿。”
“等一下!”陆见卿不自觉捏住太阳穴,浑身都在颤抖,嗓子眼里狂跳不止,压都压不住。
她才接受自己的前世是陆观南没多久,现在又要接受自己前世之前,还有一个前世。
而那个前世,陆观南知晓,陆观南知道陆绾。
陆观南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跟她一样,靠做梦吗?
陆见卿猛地想起一件事,在陆家村陆婆婆的首饰箱里发现的陆观南所写那封信。
开篇第一句话——【梦断续,常魇,不能人言。】
梦断续,说明只偶尔梦到一些片段。
常魇,即感到不可理解无法加以解答。
不能人言,在梦里不能说话,只能观察。
这些通通跟自己的梦一样,简直如出一辙。
陆见卿回想到此处,顿觉细思恐极。
陆观南在那么早之前就暗示过,可她因为不了解内情,生生错过这么多线索。
现今一点点连起来再看,就像是把一段杂乱无章的文字重新排列组合成一句通顺的话,到最后竟发现这句话简洁明了到一眼便能通读。
所以,陆观南的心路历程或许跟她一样。
从茫然不知所措,到心生疑虑,再到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我的第一世是陆绾?”陆见卿咽了咽喉咙,她必须确认自己的理解分毫不差。
“是的。”老头点头,童稚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陆见卿已经逐渐习惯他的声音。
“证据呢?”陆见卿潜意识相信,但她必须要强有力的证据,不然只是天方夜谭。
“我给你收的尸,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给陆观南还是陆绾?”陆见卿顿了一下,“不要用‘你’来称呼,用名字,不然我分不清你说的是谁。”
乱七八糟的“陆”,搅得陆见卿一个头两个大。
“自然是陆绾。”老头点头,“陆观南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根本找不到她,也无法与她相认。”
死哪儿去了这种话,要是换个人说,陆见卿估计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巴掌。
不过这老头……暂且依旧用老头称呼。
这老头既然连陆绾都认识,说明他也是长生之人。
可是长生不老药不是陆观南研制所得么,怎么这老头在陆观南之前就存在,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为人知么?
暂时不去深究内里缘由,陆见卿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尽量严谨且抽离地去看待。
“你且从头讲来,按照顺序讲述,不要前说一句后说一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该怎么说呢……”老头思索良久,选择从最初的起点开始讲起,“我只见过陆绾一次,那个时候她还是个疯子。”
“疯子你懂吧?就是神志不清,说话说不利索,只会机械性重复的状态。”
“疯子?她因何而疯?”
“不清楚。”老头摇头,“她那时根本无法与人交流,几乎是见人就躲,我跟了她很多天,才勉强可以近身。”
陆见卿敏锐察觉他话里隐藏的信息,“她既然是个疯子,你为何跟着她?其次,你说她无法与人交流,你又从何得知她的名字?”
说起这个,老头苦笑一声,“从我见她的第一眼就确认,她跟我一样,都是长生者。”
“关于我从何知晓她的名字,自然是她亲口告知,你需要清楚,她并非是完完全全的疯子,再疯的人,总有某一刻会突然清醒过来。”
“不过她的清醒十分随机,我跟了她十多年,她只清醒过一次。”
老头的讲述非常反直觉,陆见卿听在耳畔,深感后背发寒。
陆绾竟然也是长生之人!
难道说长生不老已经烂大街,一个普通人也能随便获得长生不成?
陆见卿揉了揉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问:“你从何处确认她跟你一样,这里面有什么技巧吗?”
“毫无技巧可言。”老头站太久体力不支,走到草坪上坐下,招呼陆见卿也坐过来,“世人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萦绕周身的灵气,其中以长生之人的灵气最甚。”
“陆绾身上的灵气,我只消一眼便能确认。”
“何为灵气?”这个词虚无缥缈,像是武侠修仙世界里才会出现的东西,普通人完全无法理解。
老头想了一下,“就是一种能量,或者说一种粒子、一种波形。譬如暗物质,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确实存在。我这样解释你能懂吗?”
陆见卿点点头,这种解释更接近当今的世界观,“所以说你能看见别人的灵气,还是说长生者都能看见?”
“只有我能看见,陆绾是看不见的,我亦没有发现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有这种能力。”
了解到这个信息,陆见卿微微点头,“请继续。”
“我大约是在武周时期见过她,那时候我刚获得长生不过百年,颇为痛苦,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陆绾。”
“看她的样子,似乎比我更早获得长生,我将她视为领袖,一心追随,可正如我所说,她无法与人交流。”
陆见卿边听边总结。
武周时期,即武则天在位时期,即唐朝中期。
老头在武周时期获得长生,取一个中间值,往前倒一百年,大约是在隋文帝杨广在位期间。
所以说老头是隋文帝时期人物,距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
而据老头所言,陆绾比他获得长生的时间更久,不知具体年岁,这一点老头也不知情。
老头独自惋惜一阵,又说:“在她清醒后,我喜不自胜,问了她很多问题。”
“可是她清醒的时间实在太短,光是让她搞清楚现在何处,如今变更到哪个朝代都花了不少时间。”
“在她弄清这些与我而言无关紧要的事后,仅仅回答了我三个问题,便又回到了疯癫的状态。”
“这一次我等了她将近三十年,她再没有清醒过一次,那时候我知道,我该放弃了。”
得亏他们都是长生者,不然无望的等待没有一个正常人能耗得起。
听老头话里的意思,陆绾不清醒的时候是没有知觉的,她对周遭发生的所有事都处于一种茫然状态,像是深山里的一块顽石,只是立在那里而已。
陆见卿神思惶然,见缝插针问:“你在何处见到的陆绾?”
老头仔细回想一阵,“好像是在南边一座山上,具体位置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在那里建了一处木屋。”
南边的山……木屋……
陆见卿突然从草坪上跳起来。
她想通了,她终于想通那个一直被她忽略且找不到的突破口是什么!
那个一直引导着陆观南的人,就是陆绾!
陆见卿来回踱步,双手颤抖不止,呼吸急促到险些过氧中毒。
她掰着手指,一点点去总结。
密林里的木屋、溶洞里的蟒蛇、沙漠里的蜥蜴。
甚至墓室、祭祀坑还有地宫。
以上种种,全都是陆绾,全都是她一个人创造出来的!
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那么一个拥有几千年寿命,一个无知无觉只会做重复机械性动作的人呢?!
怎么看,都不是一件绝无可能完成的事!
陆见卿双手紧握拼命让自己冷静,她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陆绾做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以及陆观南紧随陆绾步伐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定有理由的,陆观南一定有理由的。
陆见卿重新坐下,按了按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示意老头讲下去。
“其实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些往事让老头不禁落泪,苦苦等待百年的同类,却是个无法与之交流的疯子。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陆绾,直到某一天,我察觉到她的气息逐渐微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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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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