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陆见卿自觉失言,这药方仅由陆观南一人所制,旁人自是无从得知。
老头能一眼看出药方不对之处已是难得,至于让她拿出证据属实异想天开。
可没有证据难道让她就这样无脑相信不成?
“没有证据我无法确认真伪。”
“你看。”老头把药方拿到陆见卿眼前,“就算是长生药方,这也是残缺的药方,怎么能制造出长生药来?”
“我知道,我拿给你看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让你补全。”
“你可真是看得起我。”老头举手鼓掌,“我要是能补全,我还在这儿跟你废话?”
“好吧好吧。”陆见卿眉头紧蹙,“所以,真的没有长生药方?就算是陆观南也没办法完成?”
如果没有长生药方。
宁知芜怎么会长生呢?她的长生跟陆绾和老头的长生有什么区别吗?
依照老头的话来看,所谓长生者必受到诅咒,那么陆绾的诅咒便是让她变成一个疯子么?
陆见卿定了定神,宁知芜也是长生者,那么她的诅咒便是永无止境的疼痛?
老头和陆绾的诅咒听上去颇为痛苦,宁知芜的诅咒呢,会不会比所她表现出来的更甚百倍?
陆见卿气宁知芜骗她,这是她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此刻去细想她所受的痛苦,心底亦不自觉难受异常。
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呢?
陆见卿缓慢地感受到细密的悔意,懊恼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就算宁知芜骗了她又如何,她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心底不忿罢了。
因为心底的不忿,还有藏在暗处无法说出口的难堪。
宁知芜是鸢鸢。
陆观南在意的、到死也想再见一面的人,亦是鸢鸢。
她们之间,是否也如此刻骨铭心呢?
她竟然在吃自己前世的醋。
陆见卿咬紧嘴唇,怎么办,根本没有办法平常看待。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万分难过。
就算从广义上来说,她们其实是一个人。
“我早就告诉过你,世上根本没有长生药。”老头转过头看了眼陆见卿,只见她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浑身不受控的发抖,心下一惊,“你怎么了?”
陆见卿捂着腹部摆了摆手,“没事,你继续说。”
“说到哪里去了?”老头想了一下,“哦对了,说到陆绾死了。”
“是,她死了之后呢?你说为她收尸又是怎么回事?”
老头顿了顿,“我不清楚在陆绾身上发生的事,那个时候我跟现在差不多,接近年限临界点。”
“某一日傍晚,我忽然感觉浑身难受,没有任何缘由,我就是知道,陆绾快死了。”
“我循着本能朝一个方向走,直到清晨露水消失之前,在一处乱葬岗上,我找到了陆绾的尸体。”
“她……”老头语气哽咽,似乎在回忆里受到重创。
她调整心态继续说:“陆绾死状凄惨,我检查过她的遗体,像是被人用棍子打死的,整个背部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连一块好肉都找不出来。”
“她怎么会被人打死呢?”老头低声不可置信,距离陆绾去世已有三百多年,她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见卿听完亦感惊讶,心里不自觉又积压起一个疑问,“你没有想过调查她的死因?”
“你莫不是忘了,陆绾是个疯子。”老头叹息道:“谁会去在乎一个疯子的死活?”
“当时我精力有限,问了几圈无人知晓,也就作罢了。”
“可是她死了,你不是说你们不会死吗。若是你能找出她的死因,便能知晓如何破解诅咒,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你竟然罢了?”陆见卿大为不解。
老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就是个老人家,你就不必责难我了吧。况且陆绾已死,破解诅咒的方法也一并被她带去,我何必上赶着受人白眼。”
“不是。”陆见卿皱起眉,“你不觉得你太草率了吗?”
“小朋友,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很多事得放手时须放手。”老头一副老成模样,讲起鸡汤文学亦是得心应手。
“怪不得你过得这么差。”陆见卿冷笑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一句罢了便一笔带过,实在古怪,看来这老头有意隐瞒。
不过陆见卿也不急着揭穿,免得把对方逼急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老头眼睛一瞪,显然陆见卿的话非常扎心,“我做了你两世师父,你说话注意点。”
“只是给我一本街边盗版书算哪门子师父。”陆见卿语气淡淡,“所以,陆观南的师父是你?”
老头骄傲地点点头,陆见卿眉眼微挑,“请讲。”
“关于陆观南,我就更没有什么可讲的。”老头嘴角洋溢微笑,“我当时手头宽裕,在山腰建了一座道馆。”
“忘了具体是什么时间,只记得当时天气雾蒙蒙的,我在山下的一条河边捡到了陆观南。”
“她是个孤儿?”陆见卿问。
“是的,捡到她的时候她估计才几个月大小,我一看便知,她就是陆绾转世。”
“当时的她手里攥着一块木牌,写着观南两个字,于是我便为她取名,陆观南。”
老头说到此处,陆见卿指尖险些被掐出血印,这个故事,熟悉到几乎是复制粘贴。
她当初被陆婆婆捡回去的时候,手里也攥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见卿两个字,所以为她取名陆见卿。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
如果巧合到如此地步,那就绝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那块木牌你有仔细看过吗?有没有什么异样?”陆见卿按捺不住内心的跌宕。
“你是想问那块木牌从何而来吧。”老头笑了笑,“不过是一段执念而已。”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老头见陆见卿不懂,解释说:“这世上总有些玄之又玄的事物,陆绾活了几千年,放在志怪小说里高低得是个精怪。”
“你又怎么能用单薄的思维去理解长生者的存在,她的执念太深,深到可以撼动下世因果,于是具象化一段执念在一块木牌之上。”
“所以,陆观南亦是陆绾的执念所化。”陆见卿喃喃低语。
一段执念。
一段可以具象化的执念。
陆净空的话再一次回响在陆见卿耳边。
【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执是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她是陆观南的执念。
陆观南的执念是想再见鸢鸢一面。
所以,陆见卿不过是一段执念。
陆见卿忍不住笑了一声,目光游离在江面碧波,阳光反射波光粼粼,如此盛景,抵不过她心底阴郁惨淡。
她开始回忆记事起直到如今,那些苦不堪言的漫长时光,竟因为一段执念。
因为陆观南想再见鸢鸢一面,于是她出生在这个世上。
怎么,陆观南想和鸢鸢再续前缘么?
那么这么久以来,她拼命说服自己不是任何人,只是自己,这一切的意义在哪里?
为什么在她以为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告诉她,她不过是一段执念。
陆见卿深呼吸几口,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一定要跳出思维困境,先了解完事情来龙去脉后再去整理。
既然木牌是执念,那么陆观南的木牌代表什么?
观南观南。
从字面意思上很好理解,观察南方。
南方有什么需要观察么?
陆绾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见卿想不明白,索性问了老头,没成想老头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或许是能看见别人灵力,亦或许是我一直保持老年状态,这些都让我的脑子变得非常迟钝,记性不好思考能力也不好。”
“别说陆绾,便是陆观南长到六七岁时,我就已经跟不上她的思维,她们都是真正的天赋者。”
陆见卿叹了一声,选择妥协,“好吧,你继续。”
“我捡到陆观南之后,对她悉心栽培,设想着让她成为道家大师,从此远离红尘逍遥快活。”
“可惜我的衰老实在太快,在她十岁出头的时候便支撑不住,为防她疑心,我假意大限将至,告知她我将寻一处幽山羽化,而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为何不见?就算不能碰面,也可以暗中关心不是么?”陆见卿问。
老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我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我还能不知道么,她太聪明了,一旦被她发现,我的秘密便再也藏不住,到那时我该怎么跟她解释?”
“告诉她其实我是长生者?没有必要,她应该活在寻常世界里,而不是掺和进我的世界。”
“再者,她的前世是陆绾,我担心她某一日忆起前世,陆绾活得太辛苦,死的也辛苦。”
老头长吁一口气,“便就这样吧。”
“可是她还是早死了。”陆见卿一针见血。
“是的。”老头扭过头看着陆见卿,“她的死让我感到很意外,同陆绾一样,也是在某一天,我察觉她气息微弱,而后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她存在的痕迹。”
“按照时间来算,她不过才五十出头,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而她竟然只活到五十岁。”
“或许她清楚自己命不久矣。”陆见卿观察着老头的表情,试图找出她异样的神色。
“大概吧。”老头神色不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习惯生离死别。”
“你不伤心么?”
“伤心有什么用呢?我连最基本的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离我而去,而我还要这样痛苦的活着,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陆见卿心下一动,赶紧问道:“你是长生者,如果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那么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老头哂笑一声,只说了一个字,“死。”
陆见卿听在耳畔,记在心里,猛然恍惚了一下,心底顿时一阵揪痛。
她好像知道了,知道宁知芜所求为何。
一个永远都不会死的人,一个活着只剩下痛苦的人,除了死亡,再没有任何事值得她费尽心机去达成。
陆观南无法制造出长生不老药,可是凭她的天资,未必不能制造出一颗必死药。
陆观南跋山涉水藏起来,不愿意轻易交付给宁知芜的那件东西,竟然如此简单明了。
原来,从始至终,宁知芜不是想求生,而是求死。
日光眩晕,陆见卿捂住腹部的手止不住地发颤,陆观南惦念着鸢鸢,她的私心使她不愿看见心爱的人死去,所以她非得藏起来,最好永远不被鸢鸢找到。
而她因一段执念,注定要遇见宁知芜,注定要帮助她找到那颗必死药。
原来,从认识宁知芜至今,她所向前的每一步,都在推动宁知芜的死亡。
好浓的be感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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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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