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四米一抛,钥匙串“啪”地精确掉进收纳盒里,夏亦阳打开灯,弯腰脱鞋,一抬头便和一双笑得畏畏缩缩的眼睛对视。
那男人佝偻着腰,双手合十互相搓着,老茧摩擦发出“沙沙”声。
他咧着嘴刚想开口说话,还有一只脚穿着鞋子的夏亦阳就敏捷地单脚跳跃到玄关鞋柜旁,一把抓出钥匙串,踩着鞋打开门。
“不好意思叔叔我走错了!”
“呯”地门被关上。
夏亦阳靠在楼道堆放的晾衣架上,略一思索,后知后觉不对劲。
一仰头,楼层正确,门牌号正确,门边早上忘扔的垃圾正确。
她试探着把钥匙插进锁孔,刚听见“啪哒”的清脆声音,门又开了,探出来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和她妈面面相觑。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又出去了?”谢萍责备地望着她,可唇角的皱纹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快进来快进来,饭刚做好。“说着就转身匆匆走进去。
夏亦阳茫然地眨了眨眼,拔出钥匙,趿拉着鞋子再次踏进家门。
那个中年男人这回不在门口站着了,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盛饭端菜。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发盖住侧脸的女孩,比她略矮一点,手里提着她的拖鞋。细长的手指一松,拖鞋落在她面前。
夏亦阳一头雾水,把手里的钥匙的回收纳盒,又把篮球踢到鞋恒下,穿上拖鞋,再抬头时……
——那女孩也不见了。
“???”
邪了门了,真的没有在做梦吗?她拍拍自己脸,痛,没做梦。
那——
“阳阳,今天叫你早点回家,就是见见林叔叔和姐姐,以后我们哪是一家人了。“谢
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来,叫叔叔和姐姐。
站在餐桌边的男人局促地笑了笑,一开口就是浓重的南方口音,“孩子不乐意叫就不叫吧,我们也…”
“林叔权好。”夏亦阳乖巧干脆地喊道。
她其实并不介意家里突然来两个陌生人,一是她妈一个人生活这么些年,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挺好的;二是她平时住校,放假也在外面乱窜,只要不影响她的生活就好了。
况且这个林叔叔看上去不仅没有任何威胁性,甚至还有点唯唯诺诺直不起腰,肯定干不过雷厉风行的妈。
她乐呵呵地走到桌旁,笑着抬眼看向一边。
素未谋面的姐姐更是——
夏亦阳拉开椅子的手僵住了。
不是素未谋面,那道从右边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她一年半载都不会忘记。
这个姐姐,不就是……
她的三观啪啪崩塌,感觉自己快成为宿命论者。
“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谢萍一碗汤塞到她手里,“吃饭了,打了一天球,饿了吧?”
林建国又搓了搓手,刚刚因为那声“林叔叔”扬起的笑意消散得一点不剩,黑黑的脸上全是忐忑。他对女儿说:“呃,让让,和妹妹打个招呼。”
女生把饭碗放下,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冷白的肤色在柔和的日光灯下生动了一点点,但也只有点点,因为就算这张脸长得再精致再好看,也抵不住面无表情和那道足足有十几厘米长的疤痕。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古井天波的眼神看着“妹妹”。
夏亦阳“呃”了一阵,迅速避开对方投来的视线,一屁股坐下来,埋头苦吃。
大脑不受控制地“唰唰”倒带,时间回到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月假的夏亦阳和一帮朋友去KTV,在游戏中喝得迷迷瞪瞪,被忽悠着选了大冒险。
“阳崽,”好朋友童思淼推推她,“待会从外面经过的第五个人,你去做吻手礼。”
“什,什么礼?”夏亦阳靠在KTV镶了彩色灯带的门框上,大着舌头问。
“吻手礼!“童思淼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就这样!”
“咦啊好恶心,“夏亦阳哆嗦一下抽回手,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懂了,懂了,这个简单。”好胜心占了上风,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冒昧的做法。
清醒时候的简单和喝醉时候的简单不是一种简单。
但夏亦阳当下是感知不到这个真理了。
一个两个三个……她默念千万要是个女生,千万要是个年轻女生。
当万众瞩目的第五个人走进大家视野时,旁边的程栩小小地“哇”了一声。
“妈呀,阳崽好福气!好漂亮!”
童思淼一把肘开他,“死gay看什么美女?”一转头,深吸一口气:“靠!这个真的漂亮!”
能用有多漂亮才让这群家伙目瞪口呆?
夏亦阳吐掉用来掩盖过浓酒气的口香糖,搓了搓脸,三两步走上去一鼓作气扯了扯女生单肩包的背带。
“你好,我……“
夏亦阳抬眼,瞬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小说里写“被美貌轰炸到失语“是实写,绝对的美貌在酒精作用面前不堪一击。
女生右脸被长发遮住一半,一双眼睛黑得澄澈,没有一丝杂质,左眼眼尾沟下嵌了一颗小巧的痣,长睫毛微微向上卷曲;鼻梁高挺,在巴掌大的脸上却不显突兀,嘴唇抿着,红艳艳的,是月光般皎白的的皮肤中唯一一点亮色。
童思淼在后面轻轻踢了她一脚。
“……啊,”夏亦阳回过神,慌忙组织语言,“那个,刚刚我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惩惩惩罚是……”
“吻手礼!手背!手背!“程栩气音提醒她。
“嗯对,吻手礼,”她看着如此绝色难得羞涩起来,“你…你不要是不愿意,可,可以拒……”
一只手手背朝上,递到她面前。
夏亦阳再次愣住了。
这只手瘦得青筋凸起,指骨匀称,指甲剪的干干净净,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香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拳峰有些粗糙,像常年干活的人。
童思淼又踢了她一脚:“你傻了阳崽!发什么呆呢!”
夏亦阳有点丢了面子,回头剜她一眼,面对女生时又是满脸腼腆。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对方的手,弯下腰,嘴唇像羽毛一样轻轻擦过,一触即分。
也不占人家便宜,她很君子地想。
夏亦阳速缩回手,连连道谢。女生微微点头,用刚刚被亲过的手撩了撩头长发,这样一来右脸整地露出来一瞬。
这一瞬恰好被夏亦阳看见了。
生平第一次确见这么大跨度的疤痕,她一时间没控制住表情,眼睛瞪大一倍。
那道骇人的疤从上至下直接把这张精雕细琢的脸割裂成两半,如果不是看不出一丝破绽,夏亦阳都会认为这是特效妆。
她直接愣在原地。
童思淼扑上来勾住她的肩,“嘿,还想着呢?看上人家啦?被掰弯啦?”
“……不是。”夏亦阳手揣进兜里,无意识舔了舔唇。
“什么?阳崽被美女姐姐掰弯了?”程栩也凑上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阳崽你这张秒杀全校男生的脸就应该——”
“喂,什么和什么啊,“夏亦阳推开他脸,“乱七八糟的……”
“这,”她食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话在嘴里转了弯,突然意识到人家用头发挡住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于是说:“没什么。走了走了继续玩。”
游戏继续,酒水一杯杯下肚,但夏亦阳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道利器割伤的疤痕。
等到回童思淼家借住时,她还在琢磨。
好可惜,那么完美的脸,她睁眼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一块煎的金黄的蛋落进碗里,夏亦阳猛眨眼,下意识直起上身躲避,却“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面目狰狞地反手捂住腰。
“妈你吓我一跳!痛死了.….”
谢萍敲敲碗沿,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
“你发了多久的呆了?脸都要栽进碗里了。最后一个吃完的洗碗。”
夏亦阳感觉到斜对面的女生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碗”的威压,她立马端起饭碗,往嘴里扒饭。
林建国小心翼翼地问:“阳阳的腰怎么了?”
“还能怎么,“谢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天天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去年打球的时候把腰要扭了,留了旧伤呗。”
“噢,”林建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专项一旁的女儿,“让让是不是挺会按摩了?哪天给妹妹按一按吧。”
“噗咳咳咳——”夏亦阳差点被一口饭噎住,忙放下筷子拍胸口,好不容易顺过气,成功收获谢萍嫌弃的一眼。
“谢谢林叔叔,也谢谢林、林让、姐姐,”她不太确定地说,见两个大人和正慢条丝理吃带鱼的女生都没反驳,便确定了她确实叫林让。
“按摩就不用了,我有膏药待会贴一块就好了。”
林建国似乎有点遗憾,也只好点点头:“好吧。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叫让让,她有什么能做的都会帮你。”
闻言,夏亦阳轻轻皱了皱眉。
她不太喜欢这个人卖力推销自己女儿的样子,就好像……林让是一个他用以在这个重组家庭里获得存在感的工具。
就算她正面临被认出来的风险,但是不论怎样,这种行为都让她感到不舒服。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男人平平无奇的五官,又看了看林让令人忍不住赞叹的脸,暗自感慨林让的母亲究竟要有多好看,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只可惜……夏亦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正一边嚼着最后几根青菜一边胡思乱想,忽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看见除自己以外餐桌上的最后一人端着碗站起来。
这就意味着,她要洗碗了。
情急之下,夏亦阳顾不得面子,大喊一声“等一下!”,快速把菜塞进嘴里,在林让微妙的目光里抓着碗筷冲进厨房。
“干什么呢这是?“谢萍看着她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满地皱起眉,“也就比让让小了四个多月,十七八岁的人了,能不能学学人家的好样?”
“….…”夏亦阳听见自己的面子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突然身后飘来一阵清淡的香味,夏亦阳说不出名字,只觉得很好闻。
紧接着,林让从她身边走过,把碗放进水槽。
“阿姨,我洗碗吧。”她淡淡地说道。
哦唷,原来声音是这样子的,夏亦阳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清清澈澈没什么感情。
林让这个人好像就淡淡的,吃饭淡淡的,眼神淡淡的,穿着打扮淡淡的,讲话也淡淡的,她心想。
那么红的两瓣唇怎么吐不出有波澜的字句?她不由得往一边的人嘴上多看了两眼。
谢萍对于林让的主动请缨很是感动,但说什么也不肯让她洗碗,顺带着点了亲生女儿几句。
夏亦阳:“……”
求佛,希望林让没有认出自己,不然未免太尴尬了。
谢萍看不惯她像“晾衣杆似的杵在那儿”,挥挥手赶她去洗澡。
“一身都是汗,快去快去。”
“……”夏亦阳拎起衣领闻了闻,确定没有味道后,沤着一肚子火气去阳台收衣服,把衣架拨得哗哗响。
正好碰见林让也来阳台,路过她身边时,夏亦阳故意“哼”了一声,跺着脚走向浴室。
这种幼稚的报复带来的快感在林让喊住她时戛然而止。
“这个,是你的吗?”
阳崽(面如死灰):。?
林让(冷漠&玩味)【伸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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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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