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心里波涛汹涌,面色仍如常。
祝容妧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见她不理睬,自讨没趣,停了嘴。
一路无话到了正殿,远看还未来几个人,便在外面候着。
眼见一人提着淡蓝裙曳地裙走来。瞧着大方得体,五官端正,眼尾上挑。
她远远看见祝卿:“我姓白,幸得照料。寄宿候阳府。稍长你一些,若是祝卿妹妹不嫌,便称我一声姐姐罢。”
“表姐姐。”锦婳欣然叫道。
“乖巧,可爱!我越看你,越发喜欢的紧呢。”
白玄玑向来自来熟,拉着她,逐渐打开话匣子。忽略了一旁的祝容妧。
祝容妧脸上的笑逐渐端不住,转身闷哼离去。
正殿,老夫人开门迎客,众人才陆陆续续进殿问安。
白玄玑环绕周围,收回笑容,拽拽祝卿的袖子,压低声音:“小表妹,这里人多眼杂,我且有话要问你,回去时候与我一道。”
说罢,跟随人流走远了。只留祝卿不明所以站着。
照例问安之后,聊了些日常话逗老太太开心。一些男眷被留下,女眷们陆续离开了。
白玄玑放缓脚步,祝卿半步之遥跟着,一路无话,被她引着。
四下无人,她谨慎察着周围,命人在暗处守着,这才从广袖里掏出信。
祝卿一看,信封墨绿的柳枝条交错,脸色骤变。
“我且问你,此人是谁?可是你在澹州的……相好?你怎可私相授受。”
祝卿一噎,辨认着信的细节,他寄来的信,通会署名。辩解无用,她只得道:“我与他不是表姐所想那样,姐姐若想知道,我自讲与姐姐听,以解姐姐之惑。只是,表姐姐是如何得到此信。”
白玄玑勾了勾唇,“昨个儿你初来乍到,忙着收拾物什,有一个小丫鬟浑水摸鱼,趁乱拿了你的信。我让人截下来了。”
看了眼祝卿的神色,她接着说“估计是觉着你无暇顾及一封信。区区一封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罪名堆积起来,便……”
她点到为止。祝卿了然。
小丫鬟,会是谁?
“表姐姐,偷信的婢女,可否带我去见?”祝卿问道。
“自然,自然。你先告诉我,这人是谁?”白玄玑提起信封,指着它,道:“此人语气暧昧,晦暗不明。祝你生辰快乐便是祝了,为何写这么一大堆,哼……若是你们心意相通,便也罢了。只是这人相貌如何?家世如何?能否护的住你?可否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定是他骗了你,你还小,你懂什么。华京的公子,要多少有多少,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你看你,相貌姣好,家世更不用说,礼仪周全……”
“表姐——”祝卿听着,颇是哭笑不得。“表姐姐理解错了……语气暧昧,晦暗不明之类的……倒也没有。他曾救了我,我也很欣赏他的为人。相隔千里,只好书信来往。仅此而已。”
永兴十一年,雪舞纷飞,一行人乘马车而驰。突遇刺客,刺客欲行劫,以剑刺车中,侍卫挺身,剑指刺客,展开交锋。刺客不敌,变了策略,身形鬼魅,直扑祝卿所在。祝卿时十岁,于马车内,惊而不乱。
祝卿抽出短匕,自马车中奋力向外刺去。刺客猝不及防,中刀后闷哼一声。然其势未衰,反而更趋前。怒上心头,祝卿头冒冷汗。刺客又从四面八方赶来,须臾,群盗蜂至,围绕马车,情势危急。
侍卫力不从心,祝卿见状,知不可坐以待毙。取了长剑,决意跳出马车。以自保。
“……然后他踏雪而来,救了我。”
“竟是如此英勇之男儿!”白玄玑惊叹道。
她眼珠子转了转,“卿卿,你可知他是哪家公子?如此大恩大德,定是要带礼登门道谢才是!”
看着眼前人态度大转变,祝卿抚了抚额:“这个……他未曾告诉过我。”
“连名讳也不曾告知?他家住何处也不知?那你们如何来信?”
“名讳……拂雪?”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来信地址为清秋别院。耳闻是在城郊,我对华京不甚熟悉,不好贸然去找。别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略一思索,白玄玑满眼放光。“拂柳?我记得柳家二公子还是三公子或者是四公子,字拂雪。”随即举起信,压了压声音。
“这个信封与墨水精细程度定是富家子弟,柳枝在信封上点缀,定是柳府手笔!此人,定是柳二公子或是柳三公子柳四公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祝卿默默看着她滔滔不绝分析了一大堆歪门邪道,一言难尽看着她。她却目光灼灼看着祝卿。
“柳家……不错不错。我看这信上字写的就不错,纸张也好,文采也好。卿卿啊卿卿!真是天助我也,柳府半月前下了帖子,办了一场赏花宴会,正巧是后个儿下午。你与我同去罢,我也好带你认识认识华京的贵女。”
这可真是,太巧了……
看着她满眼星星放光,祝卿不知如何开口。白玄玑权当她默认,哼着歌告别了。
祝卿悠哉走在游廊,琼枝身后跟着一小丫鬟,寻到她,小跑向她:“小姐,大公子派人来请呢!”
祝卿弯唇一笑:“快些带我去罢。”
祝煜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外人称小侯爷。周若阑亦有一子,她也曾争过。但祝煜是嫡,是长,无法动摇。周若阑无法,又不肯善罢甘休,千方百计阻止祝煜入仕。
祝煜不参与朝堂,平时极少出门。常在家修身养性,读书练武。
得知祝卿回京,他心下欢喜,挑选了几个信得过的婢女侍卫跟着她。见她空闲,忙派人去请。
许多年未见,二人久难言语。此情此景,心中情实非易述。
祝卿嚅嗫着唇,难言,只道:“哥……”说罢,眼眶湿润。
祝煜抚过她的发,温和笑道:“傻妹妹。往后时日还长,有话慢慢讲,有的是机会。你在华京,你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祝卿点点头,祝煜又道:“可有什么不习惯的?方才在作甚?。”
“没什么不习惯的。方才……”她略一思索,把白玄玑邀宴一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祝煜。“我拿不准主意,哥以为呢?”
“我以为,你大可去。你在华京,自然要多于世家之间走动。白玄玑为人处事爽朗,你会与她来往,我不奇怪。”
“至于你那位救命恩人,我记得,你在信件中提起过,顺便一寻也未尝不可。”
“哥哥如此说,我且跟她去了,卿卿会多加谨慎,哥哥不必担心我。”
“我向来信你。”
………………
两日很快过去,祝卿穿一身藕粉色繁花锦衣,插了几支朱钗,多添一份少女娇嫩。请完安,如期而至找了白玄玑。
白芷念着祝卿穿的薄,备了斗篷。祝府门前给祝卿披上了。
白玄玑早早地等在门口,两人相伴而行,上了马车。
柳府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白玄玑把请帖交于门口侍卫,两人一同走进。
祝卿只觉,太奢华了!
内院比照阳侯府还要大上一些。建筑结构错落有致,装饰雕刻巧夺天工。
祝卿谨慎跟着白玄玑到了庭院。莲花池旁众人谈笑晏晏。白玄玑与众女见礼后,介绍起祝卿来。
“祝卿?可是克死了母亲那个……”来看热闹的奉贤郡主喃喃说道。众女听闻,心中想起华京传闻。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这般,便只有白玄玑与她并肩站着。白玄玑看了眼祝卿:“郡主说笑了。”转头翻了个白眼。
亭楼上,各公子观之。不由自主被贵女们吸引,姹紫嫣红的花草都被衬得没了颜色。
她们百花齐放,娇若春花,灿若明霞。簇拥在一起闲聊玩耍。春光灿烂,繁花似锦。
“今日白小姐可真是如同玫瑰般艳美。柳大公子可知,与她并行的是哪位小姐?”
祝卿沉浸于春色,却十分拘谨。衣摆随走动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微微笑容沁人心脾。如同桃花朵朵。
柳大公子看着她,若有所思。
“宋二小姐,可真是。”他勾勒出笑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女眷与男眷各自游玩后,柳夫人使了使眼色。显然,这场赏花宴要进入正题了。
男眷女眷同席而坐,面前镶了玉的酒杯里装着上好的花茶。众人前往赴宴。祝卿正从连廊赶来。
“二表妹,柳家定是要把适龄的公子小姐都叫出来,为他们相看。要不然,柳家可没有闲心专门举办什么赏花宴的。”
祝卿了然,点了点头。
见四下无人。白玄玑继续说。
“你正好观察一下有没有你的恩人,然后……”
她说话如流水,叫祝卿插不进去嘴。
暗中随行的季舟突然向前,耳语几句,祝卿骤然变了脸色。没等白玄玑问起,直接拉过她,向外跑去。
白玄玑不解,嗔了几声。
天突然由晴转阴。
柳府被威猛官兵从外层层包围,直达庭院。
为首的是那人肩背直立,骑于良驹之上,眼底无波无澜,一双凤眼,仿佛生来带笑,矜贵优雅,鹤立鸡群。
一身月白长袍绣金纹,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半分俗套。透露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玉簪束起高马尾,些许碎发在额间飞扬。
众女眷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吸引了去。柳夫人却慌了神,前个柳老爷被皇上请进宫,没归家,她觉得十分有八分的不对劲,把消息压了下去。今个看着这仗势,恐有大灾。
“圣上令孤扣押柳家众眷,带往大理寺待审。”那人开口,远远听着,慵懒明朗。
“太子殿下明鉴啊,我柳家是犯了何罪,何至于此!”柳大夫人道。
“当着众人的面,孤给你面子。你柳家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让孤说给你听听?”
官兵将庭院众人围起,又冲到后院将后院女眷押送出来。只听一阵惊呼。
祝卿拉着白玄玑隐匿在墙后,不想还是被发现,三两个五大三粗的官兵朝她们走来。
“太子怎么偏偏现在来,这什么柳家,真是连累我们。他们过来了!卿卿别怕啊,与我们无关,莫要害怕。”
官兵走近,伸手抓向白玄玑。她为武将之后,武功并不逊色,一把拍落官兵的胳膊。
官兵黑白不分,拔出刀,耀武扬威:“柳家人,还不束手就擒。”
祝卿拦住官兵,伸手护住白玄玑。蹙着眉,神色坚定起来:“照阳侯府二小姐,祝卿,大人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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