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已进行过半,北宸国师夏鸿雪、镇国公太叔毅与辅国将军沈集正坐在宴席中吃酒,这三人是白麟玉的生死之交。
太叔毅年纪最大,又是个豪放不羁的性子,今日见帝后二人貌合神离的样子,便直言不讳道:“小鸿雪,我觉得你撮和的这门亲事不妥。”
夏鸿雪不露声色,端起酒杯啜饮几口。
太叔毅一捋胡须,接着道,“你明知道咱们阿玉喜欢小莜,再不济也要找个咱们自己人家的丫头,为什么偏偏让他与什么素不相识的公主结亲?”
沈集插话道:“阿玉喜不喜欢小莜,你我都不知晓,我只知道太叔老头你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是又如何?难道我们家琴儿还不能入宫选个妃了?”
夏鸿雪见两人声量越来越大,正色道:“今日场合非同寻常,陛下与皇后乃天作之合。太叔公勿再多言,免得被有心人造谣,徒生事端。”
太叔毅一撇嘴,神秘兮兮:“你说这小姑娘是南安国公主,传说南安皇族在成年之前皆会前往玄阳境修炼,你说她能知晓十年前那处发生何事吗?”
太叔毅凑得离夏鸿雪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要不让她给咱们带路?阿玉也太沉得住气了,我看他方才看都没看这姑娘几眼,他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有好奇心也不一定要写在脸上,陛下是一国之君,行事总是要有点风度的,谁像你这么沉不住气。”
沈集接着调侃道:“如果是我娶亲,肯定不会盯着新娘子的脸看,鸿雪也不会。”
夏鸿雪摇了摇头,他是个带发修行的和尚,这辈子怎么着也不会娶亲。
太叔毅正想反驳沈集的话,却看见白麟玉此时似乎对公主说了什么,“哎哎哎,你们看,说话了说话了。”
二人对太叔毅平日里的唠叨行径习以为常,便也不作理会。
…………
“这个给你。”白麟玉先开口道,这一回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九方潇有些诧异,“陛下说什么?”
白麟玉顿了顿,将他手中的小暖炉递到九方潇面前,他注意到身旁之人正裹紧华服瑟瑟发抖。
九方潇抬眸,方才看到白麟玉手心里正攥着一个精致的小物件。
正值酷暑,皇宫中自然没什么人会准备手炉,九方潇接过手的这只是白麟玉用灵力凝成的。
“你曾修炼过阴寒体质的法术吗?”
“嗯,我之所修以冰元为基,多谢陛下赐炉。”
九方潇依旧温柔地笑笑,轻声道了谢。
白麟玉穿着厚重的婚服,额头上冒着涔涔薄汗,方才凝结手炉的举动,不禁让他更热了几分。
此人像是心性善良,不过“善良”在九方潇眼里可算不上褒奖言词。
九方潇猜测,像白麟玉这般初登大宝的新君最喜爱贴心顺从的女子。
他今日着了浓妆,有种摄人心魄的冶艳美感,言行举止又表现得温温柔柔,只为了博得白麟玉“欢心”,但这和他真实的性情实在是大相径庭。
不过,白麟玉貌似对他身侧的“美娇娘”没有丝毫兴趣,一整天下来,二人竟是再无多话。
…………
新婚之夜,九方潇得以入住皇后的居所──栖凤阁,他方才发觉,这座宫殿是仿照南安的宫殿改建的。
婚房内,烛火映着红纱摇曳,刺得人目眩神迷。
夜已深沉,新娘子却是形单影只,独坐榻前。
九方潇摘下顶了一整天的金质凤冠,褪下厚重的婚服,换上一件鲜红的缎面长裙。
这身行头重的好似枷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斜倚在床边,随手抓了把散了满床的莲子花生,自顾自得剥了起来。
他本就微乎其微的灵力早就在白天消耗殆尽,此刻直觉气空力竭,恨不得立刻酣睡过去。
只不过白麟玉迟迟不肯现身,这才耽搁了他的好梦。
“主人……不对,是皇后娘娘,您一会……打算怎么办?”
姚彩看起来比九方潇还要为难,她是九方潇昔日的旧部,也是此次陪同九方昭入宫的女官。
九方昭虽然不见踪影,可姚彩却不能同她一起出逃,她须得陪护在假公主九方潇的身边。
“什么怎么办?”九方潇心不在焉。
姚彩不敢直接问他,一会打算如何与他的夫君共度**,便支支吾吾提醒道:
“主人?我听说白麟玉的武学修为很高,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九方潇的心思还停留在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今日在恭贺的臣子中发现一名相熟的故友——那人是北宸的宣平侯郁辛。
十年前,他曾在南安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不知此人怎会辗转来到北宸又突然摇身一变身居高位!
“主人?”
“嗯,不担心。”九方潇手握着暖炉敷衍道。
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姚彩到底在担心什么,便压着愠怒,柔声道:
“真正该担心自己清白的人是白麟玉,一会烦请姚大人代为转告他,如果不想被玩死的话,趁早卸甲归田,退位让贤。”
九方潇嘴角轻扬,似是在笑,但姚彩立刻闭了嘴。
她好像瞬间就明白什么叫做笑里藏刀。她隐约记得,九方潇在被废之后就变得暴躁易怒,只是平日里掩藏的极好。
为避免九方潇“伤及无辜”,她识趣地想要退下,不过却被他叫住了。
“姚大人,你当真没什么要对我坦白的吗?”九方潇敛起笑容慵懒道。
姚彩闻言,强作镇定:“属下不知主人意指何事?”
九方潇直言不讳道:“那日你在鱼镇出手相救,我虽乔装改扮,可你却不费吹灰之力一眼就认出了我。之后又千方百计向我透露逸子洺与白麟玉之间的关联,明里暗里怂恿我代替公主出嫁,我实在是好奇,姚大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主人,属下……”
“我可不是你的主人,九方昭才是!你跟我说说,她到底跑去哪了?”
九方潇神色如常,语调却冷得吓人。
姚彩顿时慌乱不已,她知道九方潇性情多变,但在对待不信任的人时,常会表现出这幅云淡风轻,又事不关己的冷傲姿态。
可她决计不能透露公主行踪,只得硬着头皮,含混道:“属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您是人中龙凤,定然不用我这个奴婢担忧。只是……”
她又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恳切道:“主人有所不知,奴婢自年少时便听闻主人丰神俊逸,不落凡俗,便早就有意鞍前马后,为您分忧解难,只是属下当时年纪太小,而您府中又不缺能人异士,我几番周折才只能勉强入府打杂。但天不遂人愿,属下还未得主人赏识,主人却得奸人陷害,如今我既有缘再见到主人,便不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况且您对我恩重如山,属下定然不会害您,还望主人洞察秋毫,辨清我一片赤诚忠心!”
九方潇转身打量了姚彩一番,他看见了姚彩眼中的关切,但正因他生前轻信于人,才落得个如今这般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境地。
区区三言两语,又怎能得取他之信任!
他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锋芒,那点光亮一闪而过,很快他又变回原来的漠然疏离的神色。
过了半晌,在姚彩几乎被眼前之人盯到毛骨悚然时,九方潇才缓缓道:“罢了,何必攀扯那般前尘旧事,我信你就是!你下去休憩吧。”
姚彩闻言松了口气,看来此番是被她糊弄过了,她忙不迭转身,匆匆退下。
九方潇已在卧房里等了数个时辰,满目的红烛囍字刺得他两眼生疼,直教他以为冰底的十年,也不像今日这般难熬。
他暗忖道:白天我已经放下脸面极尽勾引之事,为何他竟能无动于衷,稳如泰山?还是说我已经没了昔日半点风采?
念及此处,九方潇又从床上爬起来快步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立刻显现出了一张旖丽容颜,这张脸却少了从前的淡然和从容,更多的是涅槃重生后的狠戾和决绝。
看着镜中之人陌生的神态,他忽觉头痛欲裂,索性便伏在桌案前闭目养神起来。
半睡半醒之间,九方潇听到姚彩在门口说了句什么,接着耳边传来了一阵稳健有力但又有些轻缓的脚步声。九方潇极为警觉很快清醒过来,只不过他听出了来人是谁,便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假寐。
他原以为白麟玉会走近些,没想到脚步声停在了内厅的珠帘处。
看着白麟玉立身不动,姚彩便问道:“陛下,我去叫醒皇后娘娘?”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像是看出了白麟玉脚步下的犹豫,于是不再多言。
白麟玉道:“不用了,明日你告诉皇后,朕来过就好。”
姚彩点了点头,但她看出白麟玉似乎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便极为识趣地退下了。
今日白麟玉的态度之冷淡,倒让九方潇觉得自己不是来联姻而是来催债。
九方潇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
“是陛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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