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克里斯蒂安准时出现在了海德公园的骑马道上。他和佩内洛普并排骑马,她穿着最新款式的深棕色骑马装。他必须得说,这个颜色与她美丽的眼睛非常相配。
她的坐骑是一匹精力充沛的阉马,但她十分轻松地驾驭着它。显而易见,她是个非常出色的骑手,而这一点也使得她几乎不像是一个淑女——她也确实早就不是合格的淑女了。淑女通常只需可以骑着马在公园里进行一点愉快的小跑就可以了,不需要过于精湛的骑术。
她总是让他出乎预料。
关于她,他究竟还不知道些什么呢?
可能还有很多很多,甚至让他数都数不清,他感到自己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更崇拜她。
今天的天气很适合骑马。微风习习,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气温也不会太高。佩内洛普已经有一阵子没有骑过马了,尤其还是与一位如此年轻英俊的绅士一起,她打算充分享受每一刻。
他们一同穿过了大门进入海德公园,街道上的噪音逐渐消失,直到他们几乎可以想象他们此刻身处乡间深处。
佩内洛普深吸了一口气,道:“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你觉得呢?”
克里斯蒂安环顾着四周的树木,以及闪闪发光的九曲湖,就好像他是第一次过来一样,他道:“确实非常美好,甚至是太美好了。”
佩内洛普看着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的九曲湖道:“我记得珀西·雪莱的前妻就自尽于九曲湖。”
克里斯蒂安认为这种有关于自杀的话题实在让人不安,但他犹豫了一下,仍是就着她的话继续道:“之后很快,雪莱就迎娶了他的情妇。”
可佩内洛普并不感伤,她只是道:“太愚蠢了,一个女人竟因为男人自杀。在我看来,无论经历什么,一个人最重要的都是好好活着。”
“你比雪莱太太要聪明得多,女士。”克里斯蒂安道,“比起让自己沉湖,你更宁愿让男人的心为你沉没。”
“也许吧。”佩内洛普笑了。
她曾经或许确实有着这样的魅力,但那毕竟是曾经了。
她策马来到了九曲湖边,然后索性跳下了马,在草坪上漫步。她用马鞭轻点湖面,看着水波荡漾,将她的倒影撕成碎片,而另一道身影亦悄然映入其中。
“而当她,那一刻的星辰,沉落。”她轻轻吟诵,声音低柔而悠远。
“怎样的冰霜覆上那一片海洋,直到我整个生命的起伏的波浪埋进冰冷的死亡,全被冻结……”
是雪莱的《心之灵》,他想。
“你说,雪莱真的在乎过她的死吗?”佩内洛普忽然问他。
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至少这确实为他的创作提供了灵感。”
“真是典型的诗人。”
她一边说,一边在太阳下拿出了一块手帕,意图擦汗,却没有拿稳,风一吹,就落在了水面上,越飘越远。
克里斯蒂安本能地就想要去替她捞,好在她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英勇行为。
“只是一块手帕而已。我想九曲湖的故事已经够多了,不必再添一桩了。”
克里斯蒂安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一眼她拉着他的手,然后才抬起了头道:“谢谢你,让我没有制造新闻,不然我都想好明天《泰晤士报》的头条了,比如说,‘伯爵为雪莱前妻殉情,九曲湖再添香艳传说’。”
佩内洛普眉梢一挑,戏谑道:“这可说不准,也许改成‘知名浪子为拾手帕湿身,海德公园惊现落汤勋爵’会更真实一点。”
克里斯蒂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他的水性,确实后者更可能实现。
他们并肩走着,闲谈许久,直至日头渐高,佩内洛普微微眯起眼,显然已觉疲惫。她的马夫见状,正要上前帮助女主人上马,克里斯蒂安却抢先一步。
“让我来吧。”
说完,他便弯下腰,将手指交叉在一起。她调整了一下长裙,将裙子向上提了提,让他看到了一双剪裁精美的马靴和一小节美丽的小腿。他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抚摸它们的场景。
真该死,他就不能够专心一点吗?
她伸脚踏进他的掌心,他总算把心思转了回来,稳稳地将她托上了侧鞍。
他看着她的马说:“我母亲曾经有一匹叫‘卷鼻’的马。”
光是说出这个名字他就觉得趣味。
“其实它与你的马长得还有几分相似,狩猎时,它总是与她配合无间。”
佩内洛普惊讶地扬了扬眉,又俯下身去仔细看自己的马:“查理原来拥有一个卷鼻吗?我从没看出来过。”
“不。”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除了鼻子。”
“卷鼻后来怎么样了?”
克里斯蒂安淡淡道:“我母亲去世没多久,它就被我父亲卖掉了。”
佩内洛普发现自己并不意外这个伤感的结果,他的父亲确实是无情透了。
“不如我们来比赛吧。”她的声音混合着湖水潺潺,“就赌……五个基尼!”
然后,她草草地为他们制定了规则,也没等他回应,深棕色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于是,他也没时间深思熟虑什么,只能赶忙让身下的马跟上。
“去吧,小伙子。”他说。
而他的马从不需要进一步的敦促。
他兴奋地紧跟在她后面。在途中,她的帽子飞了出去,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而是任由她那浓密、光滑的长发在凉爽的晨风中自由地飘动。
她握着马鞭,娴熟地控制着马匹,深棕色的裙裾扫过沾露的蕨草,然后,她还是没忍住,冒险地回头看了她的对手一眼。
她不该这么做的,作为一位在马术上也颇有建树的绅士,他成功地抓住了这个好时机,弥补了他与这匹优雅、轻快的马之间的差距。
但几秒钟后,他又选择放慢了速度。
他们就这么时而你追我赶,时而并驾齐驱,直到佩内洛普率先带着她心爱的查理冲向了她所制定的终点。克里斯蒂安与他的爱马也紧跟其后,枯枝在马蹄下迸裂的脆响,他大笑的声音陌生得几乎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一边整理好头发一边回到他身边,温柔道:“谢谢你,克里斯蒂安。”
他扬起了眉毛表示疑问。
“我自己犯了错,但你没有选择趁机赢下这场比赛,不是么?”
“那也是对我的托尔不公平。”
而现在,他的托尔显然对结果很是不满,正在那儿蹦跳着,指望着主人能与这位女士重赛。
当然,与它同样的,佩内洛普的马看起来也是没玩够,仍想继续。
佩内洛普摸了摸它的鬃毛,道:“我想我们都已经累了,乖,我们回去了,然后我就奖励你一块方糖,好不好?”
克里斯蒂安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是多么地想要这个,她把手放在他的身上,轻抚、安慰,也许甚至——他打断了这个想法,而是环顾四周。
然后,他很快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位骑手正轻松地小跑着,向他们奔来,又或者,让他说得更准确一点,一位美丽的小姐与很讨她监护人欢心的追求者。
碰巧,他们应该都认识这位小姐。
十九岁的米娜·威尔莫特,准男爵保罗·威尔莫特爵士的千金。据说他们原本准备让她十八岁时在社交界亮相,但她的祖母去世了,为了给祖母服丧,不得不拖延了一年,导致今年才是她的第一个社交季。
克里斯蒂安一想起威尔莫特小姐的父亲从前看佩内洛普的眼神就头疼,她们两个若是撞到一起,起冲突都是小事,他怕会有闲话被登在报纸上,然后佩内洛普有可能会多想。
“你认识他们吗?”佩内洛普问。
“也许吧。”克里斯蒂安模棱两可道。
“我看你不想见到他们,那我们要立刻朝反方向逃跑吗?”
克里斯蒂安不禁笑了,道:“那样太没礼节了。”
“礼节也不能做饭吃,爵爷。”
他们正说着,那两个人已经走近了,克里斯蒂安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他很清楚他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的是什么表情,这个男人非常尴尬,因为太忙着向威尔莫特小姐献殷勤,都没有注意到一个著名荡.妇正在与一个浮浪子弟**。这是一位贞洁的淑女无论如何也不该看到的场景。
“你好,朗斯通勋爵。”那骑着大灰马的英俊男子说道。
“你好,威尔莫特小姐,你好,布莱克摩尔。”克里斯蒂安替他们做着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佩内洛普·考德威尔女爵。”
闻言,布莱克摩尔勋爵也不得不鞠躬道:“你好,佩内洛普女爵。”
本应赶紧被护送回监护人身边的米娜·威尔莫特听了克里斯蒂安的话,也笑道:“考德威尔?我想我们是表亲?”
她看起来像是很高兴知道自己与佩内洛普有这层联系,可旁边的男士听了这种话只希望这位天真的小姐快点闭嘴。他压根不想沾这么一门堕落的亲戚,却不能跟她解释是为什么。
克里斯蒂安也显然不想与他们多说,佩内洛普更是怎么开口都是个错误。
只有米娜疑惑于众人态度,眨眨眼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我想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只能先告辞了。希望改天可以在俱乐部看见你,朗斯通,我们得再玩几局牌,让我赢回我的损失。”
“那你一定得当心了。”克里斯蒂安礼貌道。
他几乎才一开口,布莱克摩尔勋爵就已经赶紧找借口催促着女士跑了。她的监护人就在附近盯着,被发现了他这个追求者八成就得直接出局了。
克里斯蒂安转过头看向佩内洛普,像是懂了什么一般,自顾自地开口道:“原来你们是表亲。”
佩内洛普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便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本能地抬起头来,意识到不知何时晴朗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来聊天兜风的绅士淑女们也纷纷乱成了一团。
在忽如其来的风雨中,他们也只能赶忙开始往回赶,于是,这个注定不愉快的话题也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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