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您嘞,快走快走。”
单追不理老太太,将自己给她准备的,她用习惯的一些东西一样一样都拿了出来,每样上都写的是什么,老太太喜欢拿这干什么,小小的便利贴上是一手好行楷,观赏性极强,但细看上边儿的内容又容易让人哭笑不得。
比如在已经有些掉漆的保温杯上的便签写着:老太太喜欢搓杯子,麻烦您留意下让她少搓,每次搓完带她去洗个手。
特殊老年大学的工作人员一看就明白了,老人看不见,手上有了脏东西很容易察觉不到。
为什么不换,工作人员看了看精气神十足的老太太,想也想到是她不让,况且对眼睛不好的人来说,用熟悉的东西更方便。
单追手机铃声响起,他不紧不慢地将东西收拾好,对工作人员说:“她放学我会来接她。”
工作人员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已经平淡无波40年的心脏又跳了跳,心想,这又得是多少个人的青春呐。
单追拿出手机对姥姥道,“要是有事就跟我打电话。”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是去上课!还就跟你打电话,不怕被没收啊。”
单追看出了老太太对新环境的不适应,难得多说了几句:“没事,那边安排的是四中,我查了管理不严。”
老太太欲言又止,单追给她理了理衣领,转身就要离开,她却突然抓住单追的手,难得有些无措道:“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他让你来这?咱祖孙在理屯也好好的,以你的能力照样能考清北,他当初——”
“姥姥,姥姥!”单追打断她越说越快的话,安抚地将人抱住,放轻声音道:“我们要来,得来,妈妈的画还在他的手里,而且不能只有我们家受苦。”
“对,对,是这样。”姥姥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单追一直觉得自己比较冷漠,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画也是姥姥那几年经常说他才知道,再说苦不苦的,他觉得这事不是这么算的,所有的苦都已经被老人打碎牙齿和血吞了进去,现在又把当初的事情翻出来,无非是刀子在长好是新肉上再刮一次,而且他对父亲一家也不感兴趣,他们要是会痛苦愧疚早就痛苦愧疚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次同意过来,主要一方面姥姥年纪大了,理屯的医疗跟不上,再就是没什么事她也不愿意挪窝,现在还好,等单追上大学去了,一瞎老太太着实不太让人放得心下。
“嗯。”单追在号码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接了起来。
“单追是吗?”对方的语气不怎么好。
单追也不在意,他看着落在手背上的阳光,细细感受了下,发现没什么温度。
他又发现了一个这和理屯不一样的地方,冬天的太阳只发光。
“喂?喂?”电话那头的人逐渐暴躁,单追听到他低骂了一声“乡下人。”
“讲”单追平静回道。
“不是安排了你今天去报名吗?老师专门等着你说你没去,电话打到了我这。”
“嗯,现在去。”
“....”对方似乎被单追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到了,跟着就道:“海京可不是你们乡下——”
“有牢骚跟你主子报告去。”单追把手放回口袋,眼里满是冷漠道:“我去哪儿,干什么用不着跟你们主子特批,没事少联系。”
“欸!欸!”那边也没想到乡下小子这么硬气,生怕他真的不管不顾脱了线,到底压着火气道:“夫人也是关心你——”
单追收起手机,朝学校去。
虽说是差校,但差也只是差在学生质量和相对的教资水平,但到底是海京的高中,怎么也和朴素搭不上边,这里的老师也好像不会正着眼睛看人。
学习对单追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由于他目标定得高所以也得多下功夫,他的成绩在理屯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往往还会把第二名甩出一大截。
理屯经济落后的现实变成了厚厚的滤镜挡在了单追身前,这里的老师话里话外的看不起和贬低让单追觉得无趣,他对这种论调懒得搭腔,心想离高考剩下的两个半学期有的是烦人。
“单同学?单同学?”眼前的老师呷了口茶,得不到单追“好好好,是是是,老师说得对”的反馈,放杯子底端声音大了一些。
单追终于抬眼,明明是被老师罚站似的拎在这里听说教,此时看人却有居高临下的意味,他对上对方厚厚镜片下的小眼睛,平声说道:“您知道借读的意思么?”
这老师似是没想过他会呛嘴,一开始看见他人高马大,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还觉得棘手,但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样子又立马让他抓住了老师的身份威严,心里甚至有些不屑,心想果然是乡下来的。
老师虽然不懂单追是什么意思,却还是配合着要回答。
单追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顿了顿,给足了面前人理解问题的时间,而后跟着说道:“意思就是,我不在这儿参加高考,我来这只是换一个地方完成我的九年义务教育,所以无论是从哪个层面,我的成绩与贵校都没有关系。”
“你!”
办公室的不欢而散的后果就是单追连自己在哪个班,怎么走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心想得找个时间去书店找点学习资料了。
“那,那个,同学你好!”
单追被几个披着校服,各有打扮的女生拦住,一双双眼睛里除了惊艳,还有些势在必得。
单追越发觉得无趣,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压下心里对新环境的厌烦,抬脚就走。
“喂!”女孩的抬高的声音十分尖锐。
“单追!”粗犷中带着明显呼吸感的男声压过了女生,单追回头,发现刚刚那老师正往这边追来,边小跑边教训那几个逃课的女生。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后,那老师终于走向单追,带着他往教室去。
单追很快进入学习状态,发现这边的进度和他自学的进度差不多,目前上的几门都能跟得上。
又到了下课的时间,之前在操场上碰到的女生扒拉在后门拉着朋友嘀嘀咕咕。
“草,他居然在你班上!”
“你见过了?!”后面出去的女生护食般地质问道。
“之前在操场碰到,就因为这我还被四眼抓住了,不过他也太他妈帅了吧!”
“......”
如果没有对比,单追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礼貌克制来形容理屯彪悍的民风。
在他的凳子第三次被踢的时候,单追踹了桌子。
在上面讲题的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面色不善地看着单追,那些一直不好意思看来的视线也光明正大地望了过来。
单追先是转身,对刻意换到自己后座的太妹问道:“脚如果痉挛了,你还无法控制的话,我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建议你去医院治治,另一个是建议你别要了。”
教室里传来压抑的笑声,太妹脸色微红,瞪着单追,数学老师用书拍了拍讲台,强调自己的存在。
单追的目光很快从女生脸上一走,有那么一瞬不合时宜地想,还是昨下午那个有趣的陌生人红得比较好看。
随即他对老师说:“抱歉,您继续。”
数学老师算是看明白了,他瞪了眼主动招惹别人的女生,奈何人家的目光还黏在单追背上,气得数学老师用鼻子大出气。
比起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听话的学生,数学老师更不喜欢新来的这个,哪个学生不高兴了直接在课上踹桌啊!还您继续!什么态度!这是简直是他遇到过的最恶劣的行为!
“都给我安静!安静!”数学老师瞪着起哄的学生,随即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体面地对单追道:“同学,这是课堂,我不管你之前在哪里上的低质教育,来了四中,你就不能这么粗鲁地对待课堂!”
单追真的觉得自己眉心痛。
“你给我出去站着!”数学老师压了压火气,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压住,特别是对上新同学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肯定自己的血压绝对升了!
“我不接受您的惩罚,主动扰乱课堂秩序的并不是我,我认为您应该明辨是非一些。”
“哇哦~”班上同学开始起哄。
有人乘乱煽风点火道:“李老师!给他点颜色看看!”
数学老师胸膛起伏剧烈,他随手拿了截短粉笔就朝教室某处丢去,怒道:“别以为你掐着嗓子我就听不出你!今天作业没写完不准去体训!”
单追了然,这是还给自己安排到了特长班。
数学老师骂了一句,稍微好了一些,他盯着单追道:“你来,这道题你做出来了就不用去罚站,没做出来就说明你还有许多不足,需要我的教育和指导。”
单追,看了眼黑板上的题,是道复合函数求导。
单追心里松了口气,好在是之前感兴趣了解过的,他上去捻了根新粉笔,不紧不慢地先写了个解。
数学老师环臂,看着单追的眼里带着点儿不屑,心想你就装,这道是昨晚他给自己找来的题,随手抄在书上,今天板书的时候一顺手写了一半,就干脆都写到黑板上。
这根本不是这个阶段学的东西,哼哼!
单追一开始写的时候还有些卡顿,下面迅速传来不和谐的声音:“装逼翻车了吧。”
数学老师拍了拍桌子道:“安静,把书上的题写了,待会儿找人提问。”
刚刚还声响不断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单追黑板上的板书洋洋洒洒也占了半张黑板,最后写不到了他干脆心算了答案写在空着的小角落里。
“卧槽?”第一个人出声了之后,教室重新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些人着急地朝老师问去:“李老师,他对了没?”
“欸,你觉不觉得他的字好好看?”
“嗯嗯嗯!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么一对比李老师的字——”
两女生就坐在第一排,讨论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李老师耳里,他就今天出门着急了没看黄历!就一天啊!早知道还能把治心脏疼的药带到身上。
“对了。”李老师神色复杂地看着单追道:“下去吧,好好听课。”
“对了?真的写对了?!这么牛逼?”一开始起哄被李老师砸粉笔头的男生一脸惊惧地说道:“这种人怎么在我们班?难道他的特长是数学?”
“闭嘴吧你!”他同桌无奈道。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单追人高腿长恨不得立马到老年大学接姥姥回家,但天不随人愿,转角的路上有人赌在那里。
一声轻笑传来,单追冷不丁寻声望去,昨天那位容易脸红的陌生人靠在二楼店铺的窗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即将开始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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