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起回来时,他的家也就是御风谷早已是一片狼藉。花草残败,整个山谷被火焰掠过,那股烧焦味很久很久都未能消散。
幽起遍寻整个山谷,甚至于周边百里的每一处都有了他的足迹,即便如此,它依旧未能寻到宣殊。最后,它是在穗都的珠玉宫里找到了宣殊仅剩的一缕神魂。
那缕神魂紧紧地依附在曾经父皇为她栽下的桂花树上,即便百年过后,她身为人族的父母早已故去,而这里也住进了新的主人,她依旧本能地选择这个避风港,为自己遮风挡雨。
没了肉身与其余的神魂相连,这孤单单的一缕神魂就像是漂泊于大海之中的孤舟,随时都有被风浪掀翻的危险。
为了保护好宣殊的这一缕神魂,幽起将其封入一宝瓶中,埋在了那棵桂树之下。如此一来,再没有别人能够找到她,她的神魂就静静地躺在地上长眠。
直到……她的儿子找到幽起再度开启那个宝瓶。
时章与简从宛进入的这片密林,就是从前的御风谷,这里被仙族放了一把大火烧得干净,可几千年后,此地又再次生机勃勃。
从前幽起喜欢修剪谷中的林木,自宣殊死后,特意改掉了这个习惯,它让这林中草木肆意生长盘旋,人族无法出入,又无视那些妖魔鬼的出入,让这个地方变成了世人口中的可怖之地。
它就在这里等,等着宣殊神魂沉睡前告诉它的下一代神主前来找到它,如此,喜好自由的它牢牢守在这里等了几千年。
时章听完幽起说残酷往事,早已经双目通红。他不愿在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于是侧过了身。
待稍作缓和后,冷言问幽起:“那我之前找你,你为何要逃?”
这可问住了幽起,它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林里待了那么久,突然撞见一个人就这么对他穷追不舍,下意识的动作就是要逃,完全忘记这世间只有神族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它嘿嘿尴尬笑两声,挠了挠它头上稀疏的白发,看起来尤为滑稽。
时章站起,既然幽起是自己人,那便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走吧,带路。”
幽起走在前头,走两步觉得这年迈的身子实在行动不便,又骤然换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
简从宛在外面等了很久,她怀里抱着桃色琉璃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的不时腾起的火苗,神情严肃,竟是连时章与幽起走到的身后都不知道。
“阿宛,阿宛,阿宛?”时章连着唤了她三声,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提着灯匆忙站起,看向时章和他身后的一个陌生男子。
见到简从宛,幽起的眼睛都亮了,它还以为方才时章变作的样貌只是凭空捏造的,没成想真的有这么一个美人儿。
时章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幽起的视线,他环抱着双手,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幽起与简从宛中间,以此来宣示自己的不满。
“阿宛,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简从宛摇摇头,没说话,指了指他身后之人问道:“这就是幽起吗?”
幽起在后面兴奋地应是,时章不满地啧了一声,轻轻一弹指,幽起又变作了一阵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风,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诶?他不见了?”
“无事,我能感受得到,你跟紧我便可。”
时章接过简从宛手里的琉璃灯,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带着她一起走下了山。
离开了御风谷,终于得见漆黑深夜中的明星,一闪一闪的,昭示着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从前的珠玉宫几千年后已经被夷为平地,上面的建筑更迭了一代又一代,现如今,这片土地上是一个香火正盛的寺庙,名为云塔寺。
也幸亏现在是夜半,云塔寺并无香客,那些僧人也早已经入睡,时章与简从宛潜入时,才无人发觉。
幽起像一阵风一样一直飘在二人身边,它带着时章与简从宛一直走走走,直到迈入了寺庙后的一片苦竹林内。
这里堆满了竹叶,几双脚踩上去这些叶子巧妙地化解了脚步声,让这里像从前的每一个日夜一样安宁,空中还有尚未飘尽的檀香气息,让人心神宁静。
可如今母亲的最后一缕神魂就在眼前,时章无法控制心绪。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那是母亲给予他的东西。
到了地方,幽起化为人形。
他指了指其中竹林中一株毫不起眼低矮鼠曲草,道:“就是这里了,就在这底下。”
跟在时章身旁的简从宛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不知怎么的,她看起来似乎比时章还要紧张些。
简从宛看到时章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费尽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埋着母亲最后一缕神魂的地方。
时章没有选择使用术法将地底的宝瓶直接取出,而是跪在那株鼠曲草面前,轻轻用手扒掉周围的泥土,一点一点,顺着鼠曲草的根系往下挖,直到挖出了一个约莫两尺的小坑,才终于看到了历经多年仍仍泛着青色的宝瓶。
时章正欲将宝瓶拿起,一旁的幽起见状慌忙站出来阻止了他的动作:“且慢,这宝瓶我设了禁制,还请等我先行解开。”
宝瓶静静地躺在那儿,幽起设下的禁制保证了它几千年无虞,如今,终于是得见天日的时候了。
幽起伸手掐诀,青色宝瓶之上立马镀上一层如丝绸般的光晕,进而那光晕逐渐消散,幽起向侧后方挪了一步,为时章让出路来。
埋着宝瓶的黄土被逐渐扫清,时章握住瓶颈,将宝瓶拿出。
他没有注意到,在其身后不远处的简从宛已经眉目紧拧地靠在了旁边的一棵竹子上。
【请宿主尽快作出行动,请宿主尽快作出行动,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刺耳的警报声在她脑子里不停循环,简从宛头疼得快要炸开。
看到时章好像捧着珍宝似的捧着那宝瓶,即便只要稍一伸手就能解除脑中警报,可是她却迟迟未能做出行动。
时章和幽起的所有注意力都落在那个宝瓶上,未能发觉寺庙高高的钟楼之上,有一人正居高临下望着此处。
简从宛忍着脑子剧痛抬眼望去,视线与钟楼之上的人对上,对方不闪也不躲,甚至露出一抹早有预料的轻蔑一笑。
是他,就是他,就是那个人!她总算是想通了,为什么她会被送到这异世来,为什么会被要求执行者看似荒诞的任务,为什么任务的对象是时章,为什么那天在街上撞见的那个人会如此眼熟,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钟楼之上,那俯瞰着竹林内所有人一举一动的男人推了推自己略微下滑的黑色方框眼镜,对藏在钟楼后的一个黑衣人说道:“看来简从宛不会出手了,动手吧!”
话音方落,一阵铃响,竹林中栖息的群鸟飞起,一群黑衣人已经将这片竹林团团围住。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指时章手中的宝瓶,只要抢到了时章手中的宝瓶,抢到宣殊的最后一缕神魂,就能以此为要挟,要求时章甘愿献出他们想要的一切。
在听到那阵铃响时,时章很快就有了防备,他一手抱着宝瓶,一边唤出晦朔迎战。
在与那群人交手的过程中,时章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他们无意伤他,只是为了抢夺他手里的宝瓶。
这瓶中装着什么,只有他、阿宛还有幽起知道,那群人怎会在此时突然出现要夺走此物?
只是现如今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了,他必须得护住宝瓶中母亲的神魂。
他单手握着长枪,晦朔如同一条银龙般游走于他与面前的敌人之中,不一会儿,好几人已经倒在了这竹林里。
那群人眼前抢不着,将矛头指向了不远处正惶然无措的简从宛。
时章法力强大,可简从宛是个什么根骨他们最清楚不过。
其中一人顿时跑到其身边挟持住了她,将一把又长又利的弯刀架在了简从宛的脖子上。
“时章,将那宝瓶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这女人。”
时章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目光锐利地盯着挟持简从宛的人。他的银色的瞳孔在此时有了复苏的迹象,这也意味着他开始调动起了身体里神力。
他已经起了杀意,简从宛清楚地知道。
“你以为,用她的性命就能要挟我吗?”时章盯着前方,眼中波澜不惊。
简从宛听到这句话,紧绷的神经竟然在此刻开了小差。
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狗血剧里的场景吗?
男主为了救女主,故意对挟持者说女主对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然后女主一怒之下,竟然主动自刎,男主含恨终身。
她要不要也演这么一出狗血剧?
简从宛想了想还是算了,就算她不会真的死,她也不想感受血液活生生从身体里留干的痛苦死法。并且,时章要是真眼睁睁看见自己死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这样做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她突然有了一主意,头猛地向后倾,狠狠撞向身后人的鼻梁,随即身后人的闷哼声传来,进而她的手肘曲起,蓄力往身后人腹部狠狠一顶。
当啷一声,原本架在她脖子上的弯刀落地。
简从宛拔腿就朝几步之外的时章跑去,她的裙裾随着她的跑动而飞起。
当时章稳稳地接住她,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香味的那一刻,终于知道了何为心有余悸。
阿宛:挟持我?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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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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