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喊出他的名字的。
一如几年前的那个午休时间，我满心忐忑地摘下他的眼镜，同样的心跳加速、不顾后果。只不过这次，我终于直视着他醒着的双眼，而非半梦半醒间的黑洞漩涡。
他看着我，嘴角依旧带着礼貌的弧度，仿佛只是迎来了一位普通的同校生搭话。
但这不怪他——他似乎，真的不记得我了。
有那么几秒钟，我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用一大坨棉花用力地塞满，闷闷的、涨涨的，不至于很痛，但就是难受得想踹一脚发泄情绪。
可我不是中二期的中学生了，不会再随随便便就在大街上和小伙伴一起发疯大笑，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在日记本上写下十几页关于“转校后他会不会忘了我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的苦情戏码，然后再痛痛快快地涂黑几页来泄愤。
我现在是个高中生。
我得成熟点。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面部表情，试图把自己即将炸毛的情绪稳住，挤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我…是你的初中同学哇。”
——也是曾经的暗恋者。
“我…以前和你同桌过呢。”
——还偷偷注视过你的睡颜。
“我…再次见到你挺开心的。”
——准确点讲，是喜欢。
苏岱容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带着困惑，像是努力想在记忆里翻找出关于我的碎片，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冲我抱歉地说道：“啊，不好意思，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我发誓，在场的空气绝对凝固了一瞬！
我只好用笑声掩盖尴尬：“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哈哈哈！没想到还能碰见老同学，有点激动，你懂得。”
苏岱容也跟着笑了笑，语气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的记性一直不太好。”
是啊，确实不太好。
差劲到连同桌的存在都能忘记。
我本来想顺势敷衍几句，把话题转开，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明明是我的青春记忆里那么重要的存在，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一片空白？
好气。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他愣神得过于明显，像是被我认真的语气给问住了。
“唔…初中。”他下意识地躲避我的视线，开始低头思考，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你，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的天，他连我是哪个学校的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
我！陈玛丽！独自怀念了好多年的暗恋对象，结果对方连自己是哪个校区的葱都不记得？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少女心有点委屈，但转念一想，这也显得过于矫情了，毕竟我们确实没怎么深交，我也不是什么校园风云人物，在当时的他眼里，我的存在感…或许真的很低。
算了吧，计较这个有什么意思。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附中的啊，我们当时在7班呀，老班是数学老师蔡文华，你还记得不？”
“哦，蔡老师，附中7班……”他有点惊讶，似是回忆过来，眼神里带了一点愧疚，“那时候的我，是不是很不爱说话？”
“嗯…算是吧。”我点点头，心想哪里是不爱说话，别个同学趁着午休时间还会偷偷讲小话，你的午休时间几乎都在冬眠，就算是偶尔醒着的时候也不会主动搭话，整个初一为数不多的团体社交活动大概就是体育课上打篮球。
“难怪……”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有些懊恼，“我真的对初中时期的记忆不太清楚，对不起啊。”
他竟然道歉了。
我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我只好继续笑着摆摆手：“没关系啦，过去那么久了，记不住很正常。”
“不过——”我顿了一下，眼神里带了点狡黠，“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眼镜都不记得了吧？”
他微微一怔：“眼镜？”
“对啊。”我轻轻眨了眨眼睛，语气装作漫不经心道，“你以前戴的那副圆框眼镜，款式跟哈利波特似的，也像哆唻A梦里的野比大雄，可是陪伴了你几乎一整个学期，摔坏了才换啊。”
他闻言，轻轻皱起眉头，似乎是真的在回忆。
过了几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啊…好像有点印象了。”
“是吧？”我心里微微生起些期待，“那你还记得，有人在午休时间偷偷拿过你的眼镜吗？”
他的表情，顿时有点奇妙。他开始盯着我，眼神渐渐有了些变化，似乎终于从那片模糊的记忆里，抓住了一点线索。
“你…”他眨了眨眼，语气有些不确定，“是…那个人？”
这是什么有趣的用词，我忍不住好奇：“那个人？哪个人？”
“你以前是齐刘海短发。”他有些无奈地低笑了一声，目光终于落回我身上，像是在认真端详我：“就是…偷偷拿我眼镜戴的那个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恍然大悟，也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意味。
这时候，一直和他结伴而行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插话道：“你俩是在上演老友记的戏码吗？”
我这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在一旁。刚才的对话，我竟然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囧。
“sorry，耽误你们时间啦。”我立刻恢复镇定，“只是久别重逢，感慨一下。”
那男生耸耸肩：“好吧，那你们慢慢感慨，我先走一步，苏岱容，午饭一起去食堂吃？”
苏岱容看了我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嗯，中午见。”
那男生无所谓地挥挥手，走远了。
我目送对方离开，而苏岱容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打算立刻走。
“所以…”他忽然开口，语气有点轻快，“你当时为什么要偷戴我的眼镜？”
我：“……”
他问得这么直接，让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能说，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吗？
还是说…是因为喜欢？
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日记本里写下无数句“如果……那么……”造句的初中女生了！不会再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小心思。
于是，我选择胡扯：“好奇呗，想看看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苏岱容愣了一下，又问道：“结果呢？”
我无奈摊手：“结果，天旋地转。”
他被我逗乐了，轻笑出声：“嗯，确实。”
我以为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毕竟老同学久别重逢，也就这样了。
但他忽然轻轻地补了一句：“其实，你刚才说的，我见到你……”
“也很高兴。”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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