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
申海市黄金地段私人住宅，书房。
宴清寒陷在沙发里，长腿曲起，后背虚倚着扶手，姿态放松却仍带着一丝骨子里的矜持。
平坦的小腹上，随意搁着创世岛特别发行的联名头盔。
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靛蓝领带服帖地压在领口下。
作为创世岛游戏发行公司的首席代执行官、商界巨头宴家的新贵，他刚结束今日事项的检阅，脸上褪去了工作场合的疏离淡漠，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难得一见的笑意。
终端屏幕上，正播放着他昨日下线后神庙内的画面。
“这些是可以吃的东西，这些是不可以吃的东西，另外要适当滋养也要注意节制，作为丈夫要时刻让妻子安心。”
画面里，那位人鱼祭司正一板一眼地复述着他设定好的台词。
宴清寒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停在江燃那张明显压着脾气，耐着性子听训的脸上。
画面因触碰而暂停。
宴清寒眼底的柔和，渐渐被某种复杂的情愫取代，嘴角那点得逞的笑意渐渐敛去，最终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逸出唇畔：“……就算在虚拟世界里，也足够了。”
画面里的人，是创世敌对平台，群星直播平台，主播“三工苟”，也是三年前闯入他家的被害人，更是他公司里挂名的私人秘书。
只是这位私人秘书恐怕都不记得，还在他这里挂职过了。
此刻，这位沉迷直播的私人秘书本人，江燃，正抱着游戏头盔坐在电脑前，开着直播，目光放空。
视线时不时飘向桌角的终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躁。
【狗哥，和清清约定好的时间到了捏，还不上线吗？】
【昨晚不是说好十点上线？这都十点零五分了！】
【清清肯定等着急了。】
【对啊，还怀着孕呢。】
怀孕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江燃的视线，他眼皮猛地一跳，从呆滞的状态里强行回神。
他这才想起，或者说，被迫记起，今晨下线前，在祭司絮絮叨叨的医嘱后，和小人鱼约定晚上十点再上线见面。
他动作滞缓地动起来，声音懒散，透着股刻意的疲惫：“刚也播了好一会儿别的游戏，主播累了，晚上就歇了。”
弹幕毫不留情地戳穿。
【拙劣！太拙劣了！】
【不想给我们看清清就直说，还想鸽直播？忘了你一天播十六个小时的光辉岁月了？】
江燃嘴角抽了抽：“那会儿我才多大？十六！血气方刚，熬十六个小时怎么了？”
余光瞥见终端屏幕倏地亮起，江燃腾地坐直，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就要关直播间，“现在年纪大了，熬不动了，想早点休息，有问题？”
弹幕瞬间被【刚满十八你说个屁话】【给老子留下来播！】刷屏。
顶着满屏声讨，江燃硬着头皮关掉了直播，整个人脱力般瘫进电竞椅，长长吁了口气。
清清的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不敢把这段经历开诚布公与粉丝分享。
他真正的心病，是昨晚祭司那番话。
……适当滋养。
在那个情境下，这词指向什么，不言而喻。
除了对清清那一次乌龙，江燃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处男，现实里连Omega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他烦躁地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驱逐出去。
无论如何，事实摆在那里，他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他得负责。
医生是游戏NPC，江燃很放心，除非是管理员，否则没人能篡改诊断结果。
清清没给他线下联系方式，只能在游戏里，或者用终端的创世岛官方APP留言。
终端刚才的亮光，正是清清的上线提醒，江燃点开对话框，果然看到“正在输入……”的提示。
半分钟后，清清的消息跳出来：
清清：哥哥，祭司大人说前期保胎要适当滋养，要不我们今晚就……
江燃皱眉，刚在对话框敲下“我们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孩子的去留”，又一条消息紧随而至：
清清：哥哥，族内长辈发来信函，要我回去交差，你跟我一起回吗？
江燃动作一顿，删掉刚打好的字，最终只回了一个简短的：
三工苟：好。
——
人鱼神庙。
顶着清清身份数据的宴清寒本人，正交叉着双腿，堂而皇之地坐在本属于祭司的高位上。
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从对话框上挪开，投向一旁站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呆滞的NPC祭司。
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慢条斯理站起身。
“他快到了，记住，别乱说话。”
祭司目送他离开，呆板地重复：“收到，数据已更新，遵从管理员指令。”
江燃刚登录游戏，视野中便弹出一条传送提示。
【是否传送到人鱼种族浅滩？邀请人：清清。】
他毫不犹豫点击“确认”。
短暂的界面闪黑后，画面尚未完全清晰，身上便是一沉。
“身体不是还不舒服吗，别乱动。”江燃无奈道，伸手扶住怀中人。
视野清晰，江燃低头看去。
小人鱼似乎比昨天更明艳了。
“换新衣服了？”他问。
“哥哥来的好迟，在城镇买的，好看吗？”宴清寒仰着脸，故作天真地眨着眼，努力在精致五官上堆砌出单纯的期待，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乖巧。
“好看。”江燃诚实地点头，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
“哥哥今天不想和我发生关系。”宴清寒有些害羞地别过脸，语气却直白得惊人，随即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江燃心中涌起一股怜惜，又暗自庆幸清清没有步步紧逼，没有情感基础的亲密接触，他实在难以接受。
他想了想，认真承诺：“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我都会尽力补偿你。”
另一端的宴清寒看到这句话，心头难得地掠过一丝异样的波澜，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好。”
自浅滩下潜，目标是人鱼部族位于深海的领地。
尽管参与过内测，江燃仍是第一次涉足此地。
起初还担心陆地种族无法适应水下环境，结果被小人鱼一个猝不及防的空气壁咚扑了满怀。
微凉的指尖在他后颈某处轻轻一按，某种奇异的调整悄然发生。
入水后，江燃颈侧竟凭空生出两片薄薄的腮，不仅能自由呼吸，连水下的声音传导和对话都毫无障碍。
“这是什么操作，你把我种族改了？”江燃惊奇地摸了摸颈部。
宴清寒边摇头，边适应着水温，在一次次水波的冲刷下，他那双修长的腿逐渐幻化成一条流光溢彩的漂亮鱼尾。
“只是借由绑定关系和亲密接触，实现的暂时性物种同化，效果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对哥哥的基础物种没影响。不过，”他顿了顿，看向江燃，“哥哥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初始种族吗？”
哪有时间搞清楚？
刚进游戏就被塞了个离谱的新手任务，接着就一头栽进了情感纠纷的漩涡里。
江燃叹气：“还没，不过看形态还没发生变化，应该就是普通人类吧？”
“嗯。”出乎江燃意料，小人鱼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情绪似乎有些低沉。
是因为人类种族普通，要回去交差，怕被族人嘲笑责难，所以心慌了吗？江燃暗自揣测。
他默默下定决心，即使没有感情基础，即使自己才十八岁，也必须拿出担当来，护住清清。
殊不知，宴清寒只是在高速检索当初的游戏初始设置。
创世岛预设六大基础种族：人类、精灵、兽人、矮人、半身人、侏儒。
但广袤的伊戈兰斯大陆远不止于此，种族杂交可能诞生新物种，比如人鱼，便是人类与深海族裔的结晶。
游戏开始时，系统会根据玩家共享终端分析其性格、过往游戏偏好，随机赋予一个初始种族，在主线推进到特定阶段后，玩家有一次调整机会。
江燃的初始种族，外表看，确实像人类，没有精灵的尖耳，没有兽化的痕迹，身高体型也排除了矮人、半身人和侏儒的可能性。
最大的可能，确实就是人类了。
如果是人类，与人鱼结合，在人鱼族中不仅不会受歧视，反而可能受到某些贵族的青睐。盘算出这个结果，宴清寒紧绷的神经才悄然放松。
作为游戏的掌舵者之一，他深知创世岛最核心的机制并非宣传的高自由度，而是，永久账号唯一性。
这意味着，除非江燃彻底弃游，放弃创世岛中的人生，否则他只能使用这一个账号，就算销号重来，过去的一切行为都可追溯。
若因种族问题导致江燃游戏体验极差，那他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清清，别紧张。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直接推给我，我会负责。”
降落在古老的神迹平台上，江燃没忍住，轻轻捏了捏从下水就一直沉默的小人鱼的手，以为他在害怕，希望能传递些许安抚，“今天应付过去，等回到陆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宴清寒低着头，在江燃视线不及的角度，唇角勾起，他顺势用带着点颤抖的声线软软应道：“嗯，那好叭。”
江燃不疑有他，只当他是真怕了，他挺直脊背，带着一种见家长的郑重，踏入那座宏伟古老的建筑。
眼前数十米高的巨大石门感应到他们的靠近，无声地向内开启。
门内景象映入眼帘。
高高的珊瑚王座上，端坐着人鱼族长。
那是一个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人。
深蓝如海藻的长发随水波轻柔飘荡，华贵的珠宝半掩着凝脂般的肌肤。
他面容极美，却笼罩着一层疏离的淡漠。
身下完美体的鱼尾色泽比清清更为深沉浓郁，流光溢彩。
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扫来，带着一丝责备，落在了江燃身边的清清身上。
江燃侧身，将清清半掩在身后，保护的姿态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并未过多流连在那张完全符合他审美的俊脸上，而是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与此同时，他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小人鱼在看到族长那张脸时，脚步也是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江燃感觉自己的打量或许太露骨，而清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太过灼热。
刹那间，族长看着清清，清清盯着江燃，江燃打量着族长。
空旷的大殿里，三人陷入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僵持。
直到江燃听见，被他护在身后的清清，用一种既委屈又得意的复杂语气，幽幽道：“哥哥，你都看入迷了。你是不是更喜欢族长，是不是不喜欢清清了，是不是，不想和清清结婚了？”
清小寒：（吃醋）
江小燃：好伟大的一张脸（花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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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如故与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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