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好巧,又见面了。”还是“你好,望舒。”?还是什么都不说,仅仅嗨一声然后擦肩而过比较好?
我开始后悔,拿不定主意了。明明应该继续放长线,风筝自会扶风而上,可那几本相似的笔记本却半路飞来斩断牵引绳。
冲动是魔鬼。
程望舒单手扶住自行车,举起另一只手朝我摇了摇,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把手举过头顶,大力挥舞回应。
“才放学吗?”她连人带车停在我面前,声音柔和的就像刚刚经过落日烤化一样。
“不是,”我吸了一口气,开始瞎编,“考试没考好,喜提一杯老师办公室的茶水,可是我都已经尽力了。”说完我皱眉叹气,立住一名努力很久可最终考差了放学被留堂批评的学渣人设。
她愣了一下,可能是突然意识到我只是个初二的小学渣,一秒摆出大姐姐的口吻安慰我道:“初中突然学那么多科,难度和深度跟小学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慢慢适应就好了,一次考试而已以后肯定会开窍的,都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袖口,我回忆她抬手的趋势,估计是想拍我的肩膀,可能她觉得这样子太想长辈对晚辈的标准劝勉姿势了。可事实是,我比她还大一点。
什么笨脑子上了两年初中还没有适应,也没有开窍?我帮她吐槽自己。但是她表里如一,说出的话一定是心里话。
不像我,满嘴跑火车。想到这我就笑不出来了。
“都会好起来的。”我捡起她的最后一句话,刻进笨脑子里。
我偏头打量她的黑色自行车,犹豫地问出口:“你的车座……怎么只剩一根杆了?”
“不知道被谁给拔了,轮胎也是,全都漏气了,课也来不及去上了,”她来回小幅度推车,给我展示那两只瘪轮胎如何顽强运转,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很无语且无奈,“算那个混蛋幸运,监控死角没办法抓住他,下次停车我一定怼着摄像头停。”
“那你现在要去哪?汽修店?”
程望舒点头。
“不上课了吗?”我的手指默默蜷缩,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真想给一个小时前的自己来几拳。
“我刚刚已经跟老师请假了,画画兴趣班而已,少上一节课也没什么。”她耸耸肩。
我缓缓张开手指,感觉手心黏糊糊的,我没空理会。而是跟她说菱溪园附近就有一家汽修店,离得近,店里也卖车胎车座车链子。
“我好像知道那家店,老板是不是染了一头紫发,绑着丸子头,看着挺年轻的小哥?”
“嗯,就是那家店。”我仔细回想当初踩点的时候,好像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印象,哦,那小子还冲我吐烟来着。
程望舒不让我推车,她自己一个人推着可起劲了。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一路跟我说些有的没的。都是学校里的事情,幸好没问我关于学校的事,我初中混过来的,混到现在回想起来连一点谈资都没有。
我站在她侧后方,用一只手悄悄托起她的书包。由于书包太沉了,我分担的重量她感觉不到。
路上程望舒跟我说,她之所以对那家汽修店老板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上次她载我回家返程时遇到了他。
“他衣品不错,很会打扮自己,长得高身形好,要是有机会我就问问他能不能当一会儿我的模特。”
听到程望舒说这句话时,我默默抽离了一根手指。可我很快又贴上去,她累的都出汗了。
那家汽修店没有挤在人流量大的巷子里,而是在一条大马路边大摇大摆的开张着。
“英才汽修店”,好土一名字。那个紫发丸子老板还蹲在门口抽烟,好没素质一男的。
“来修车的?”那男的懒懒地站起身,背手弹烟灰,声音浑厚,跟他白净的脸异常的违和。
“是的,老板我想给这车换两个轮胎,然后再买个车座安上去。”程望舒直截了当地说出要求。
男人看到车后,噗嗤笑了一声,说:“这车怎么还给我竖中指啊?一点都不礼貌。”
他看完车,视线扫过我的脸,最终落在车胎上,他蹲下捏了捏轮胎:“不止是漏气的程度了,感觉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抽出所有的气,人品不好,被人打击报复了?”
“你他爹的说谁呢?修你的车。”我恨不能立马上脚踹翻他,把机油灌他嘴里,拿螺丝刀从他的左太阳穴捅到右太阳穴。可我现在起码得做一个不打架不犯事的好学生,于是只能咬牙敬他一句。
“开个玩笑而已嘛,”他嬉皮笑脸地推着车进店,生怕晚一秒就失去这笔生意,“小美女你放心,我一定快快给你修好哈。”
留在原地只会争锋相对互逞口舌之快,所以我跟程望舒沿着马路边一直走,进入附近的小公园里。
原本在一颗树底下坐马扎子上聊天的老奶奶和老爷爷注意到我们,简单唠了两句家常后就留下马扎子给我们坐,两人挽手趁日光没退散步去了。
那棵树枝繁叶茂,翠**流,跟旁边几棵叶子悄然染上秋色的树木不同。我和程望舒一起抬头,目光流连在绿叶之间。
突然,程望舒伸出食指指着一处地方,声音有点兴奋:“那片叶子最好看,绿的刚刚好,嫩的也刚刚好。”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得眼睛都要看成对眼了,还是没能看出到底是哪片叶子担得起程望舒的赞叹。画家总有一对发现美的眼睛,身边有一个会画画的人,就好像是借了一个放大镜,可以数尽宇宙的尘埃。
程望舒可能察觉到我没找到那片最好看的叶子,她起身踮脚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我的手心。
“是不是很好看?”她朝我眨眨眼。
我看着叶子点头,确实长得很标致,无愧于树叶选美冠军。
“你竟然就这样摘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摘。”
程望舒轻轻一笑,说:“现在不摘,以后变枯黄了,还不是被风一刮就掉了,不如让它定格在现在最美好的样子。”
我捏着树叶根部打转:“那……你想不想画下来?好看的东西你都想画下来的吧?”
“画在纸上也是一种定格的方法,当然,好看只是一点,还要让我有感觉,这样才够格。”程望舒站在我前面,垂眼看我,细密而长的睫毛上下扑闪,眼睛带着几分将黑未黑的傍晚的冷寂。
“我做你的模特,够不够格呢?”我迷失在她眼中的迷宫里,说完才后怕地心脏狂跳。
程望舒惊讶于我的直白,很快后知后觉地笑起来,眼底溢出笑意:“你当我的模特吗?太够格了。”
“真的?”我难以置信,第一次在天台见面,我都打扮好了摆好姿势,她还是没有想要把我画下来的冲动。何况我刚才爆了粗口,一路走来头发被风吹的估计乱成鸡窝了,程望舒还会想画我吗?
“真的,顶格。”她朝我热烈地笑。
我感觉她在哄小孩一样,可我很吃这一套。从很多年前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很吃这种敷衍的讨好行为。
我握紧叶子,风筝落在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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