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钟跳到最后一下,十点整。飞机缓缓驶出云层,连绵细雨渐小。
没过会,飞机落地南淮。
水珠汇成条线滑下玻璃,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地面上的水坑不再跳,雨貌似停了。
郑温吟侧过头,不免松下一口气。
差点就成落汤鸡了。
谁能想到,这场雨就这么突然的,在飞机将要落地的前一秒被按下暂停键。
她捏了捏酸涩的脖子,左右四周活动两下手腕。
连续熬了两个大夜,外加长时间飞行,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这样折腾。
拿出手机照了照,毫不意外,郑温吟看到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念着工作,纵使再不情不愿,还是开了机。
手机开机后叮咚响个不停,她摁亮屏幕后弹出的第一条消息,竟然是绵城的天气预报。
今日天气——晴。
还真是稀奇,落地南淮,手机推送的却是绵城天气。
她摁灭手机,拿好包随着人流走下飞机。
拿到行李箱后,郑温吟迅速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定好能坐下休息的地方,便准备过去。
刚到位置跟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郑温吟有些无奈,闭上眼睛深呼两口气坐下,泄力摊在靠背上。
为什么刚下飞机就要面对夺命连环call。真是烦,她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一听到这个动静就开始头疼。
震动停歇,又很快接起来。她抿抿唇拿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
屏幕上跳动着——程商景。
怎么是这狗……
郑温吟想也没想就把手机扣下,任由其嗡嗡震着。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整理好心情才不紧不慢划通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刚滑通,听筒便迫不及待地传出男人满是疑惑的声音。
“我刚下飞机…”郑温吟吸了吸鼻子。
程商景重复:“刚下飞机…”
“你提前到了?”程商景倏地反应过来,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口头变一转,成了叹息,“你出来吧,我在门口,可能等会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听到如此不靠谱的回答,郑温吟闭了闭眼,咬牙应:“好。”
她刚卸掉的火又被种无名气填满。
郑温吟愤愤摁掉电话,拉着行李箱,一路匆匆向门口跑去。
“嘶。”
踏出门,冷风扑面,寒意密密麻麻地沁入四肢百骸。
她倒吸一口凉气,停住脚把毛衣领子扯到下巴,又缩了缩脖子。
但还是好冷。
好冷。
南淮市十一月份的冷不同于绵城,是南方城市带着湿气沁入骨头里的冷。下过雨后空气潮湿,一层薄薄的针织衫根本不隔风。
郑温吟在心里暗自吐槽南淮的破天气,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
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了十分显眼的一个人。
男人个头很高,穿着灰卫衣和黑色工装裤,背了个双肩包,路灯下的棕毛脑袋不停晃来晃去,一副青春男大的派头。
他缩着脖子在原地跺脚。
不止她一个人冷就好。
有了状况更惨烈几分的对照组,郑温吟心里顿觉畅快不少。
“程商景。”她喊。
程商景回头,朝郑温吟招手:“冻死我了,你可算来了。”
郑温吟向前几步,拉下领子,笑着调侃他:“明明是你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还怪我慢。”
“还说我。”程商景费力吸着鼻子,上下扫郑温吟一眼。
女生外套V领灰色针织衫,内搭高领毛衣,下半身是米白色长裤,脚踩雪地棉。
貌似没比他暖和多少。
他扯了扯嘴角:“你又好到哪里去。”
“不一样。我是北方人,对南方的气温有刻板印象,穿的少点正常。可你至少在南淮待到了十六岁吧。”郑温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程商景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切了一声扭过头不理她。
郑温吟有样学样,紧跟着也切了声,顺带朝远离他的地方挪了挪。
切就切,谁不会似的。
她裹紧外套,蹲在行李箱旁刷手机。
‘啪’
手机掉在地上。
小说看到男女主重逢,作者卡章。
郑温吟气得不行,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心疼擦了擦手机。
依旧抱臂蹲着身子。
左看看右瞧瞧,眼前车辆来来往往不停,没有一个来接她的。
风灌进裤腿和袖口,寒意不断侵蚀着身体的暖,双手被冻得发抖。
腿也麻了。
郑温吟吐出一口气,忍不住把刚刚拉下的毛衣领扯回脸上。
冷啊冷啊冷。
真是要疯了。
酸麻的双腿刺激着神经,一个不留神,她直接坐在了地上。
幸好地上没水,裤子没湿。
郑温吟挣扎着站起身,直起半个身子,腿一抽筋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哈哈哈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人笑出声。
“笑屁。”
她睨了程商景一眼,“你确定给合作方说对时间了吗?不然他们怎么还不来。现在打车都排不上队。”
“我没说错,是原定来接我们的人半路接到电话说女儿高烧,他们临时换了人。现在有点堵车,而且你又提前到了半小时。”程商景解释。
怕她再担心,把手机聊天记录页面调了出来,“喏。”
郑温吟狐疑地偏了下脑袋,视线从他的脸移到手机。
是五分钟前的消息。
备注为Sun的白色头像用户在程商景表示飞机提前到达后,干净利落地回:马上。
大概是看入迷了小说,她竟然和女主一样,立马对回答脑补了语气。
语调低,声音淡。
而这副语气,她只能想到一个人——冷脸、干净、总穿着黑色冲锋衣、遥远地挂在光荣榜第一位。
——淡云舟。
闪过他名字,郑温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会是他吗……
她竟然开始期待。
这副样子肯定不行。
郑温吟反应过来,立马低头整理毛衣。
过了大约五分钟。
程商景突然招手。
嗯…
嗯?
这是干什么?
郑温吟一头雾水,茫然地转着脑袋,踮起脚朝他招手的方向看去。
什么都没有。
直到面前的商务车接到人开走,她视线才找到焦点,堪堪定格。
脑海中匆匆闪过的身影,在此刻有了实像,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她面前。
男人穿着灰色呢子大衣,露出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皮肤很白,腕骨处挂着银手表,长裤刚到脚踝,皮鞋不太亮。
他缓缓朝她的方向走来。
郑温吟乱了呼吸,心跳也急得不像话。
淡云舟……再次浮出她脑海。
他失去了十六七岁时少年的青涩,褪去婴儿肥,棱角更加分明,个子抽条得更高。
不过他穿着大衣,整个人透出来的气质还是冷,像之前一样。
她也是,依旧心跳如擂鼓。
那份埋藏在心底深处,被信封存起的秘密,被突然挖了出来。
郑温吟盯住淡云舟,看他嘴唇上下张合。
“抱歉,临时换人让二位等的时间有点久。”
话听见了,脑子却乱的顾不得反应。
她恍惚觉得是刚才的催更让作者心烦,把她拉进了小说。
不然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她悄悄掐了下大腿。
疼。
淡云舟站在她和程商景中间。
*
此刻的站位,让郑温吟整个人处在淡云舟的余光中。
他早就认出了她,但之前二人并没有达到某种相熟的地步。他不知道郑温吟是否记得他,主动开口打招呼太过冒昧。
尤其,她此刻身旁站着的,是一名年轻貌美男性。
“不碍事。”程商景笑着打迂回战,“只是,您怎么称呼?”
淡云舟弯弯眼眸,伸手握住了程商景伸出的手,淡声道:“彩舟云淡,淡云舟。”
他虽没明说,但程商景作为经纪人事先了解过——Sun所属公司的现任CEO名为淡云舟。
“原来是淡总,久仰您大名。我是程商景,W的经纪人。”程商景赔笑脸。
商业捧“臭脚”,实在是惯用手段了。
淡云舟笑道:“程先生客气了。”
对话结束,一时有些安静。
话题该转人了。
但郑温吟那边没一点开口的意思,程商景小幅度挪脚踢了踢她。
——轮到你了,倒是打招呼啊。
郑温吟依然呆愣愣站在原地,任凭风将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吹乱。
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少女时期的暗恋对象会变成美少女时期的合作对象……
怎么就能那么碰巧,是淡云舟。
程商景伸手扯了扯她袖子,单字往外蹦:“郑,温,吟。”
“噢好。”再次被提醒的郑温吟缓过神,僵硬地伸出手,一板一眼自我介绍:“我是W,郑温吟。”
真实姓名不是必要流程,可鬼使神差的,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带着期待看向眼前的人,期待听到那句——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可是没有。
淡云舟只是常规打招呼般半握住她的手,说出了那句一贯入耳的:“久仰。”
原来,是久仰。
听到这句话,郑温吟实在扬不起笑脸,甚至于心头划过抹异样的触感。
她记得,十六岁代表学校参赛,他们坐在邻位。十七岁出国,他们拥抱互道‘前程似锦’。
是过了太长时间吗,他现在居然只能说出一句‘久仰’给她。
郑温吟轻轻摇了摇头,强行回了一个微笑,垂下眼睫低头不再看淡云舟。
她因没由来的失落垂下眸子,自然就忽略了淡云舟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她的手太凉了,指尖都在颤抖着,本就瘦,穿的又这样少。
他还。
迟到这么久。
应该说些什么的,可他既没有立场,也太突兀。
纵使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能化成一句‘久仰’。
敛回情绪,淡云舟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停着的黑车,“车在前面,上车吧。”
“嗯。”郑温吟闷声应。
她慢吞吞跟在后面,最后因为走路太慢被程商景半拖半拉到了车跟前。
站在车前,郑温吟扫了眼程商景,趁着对方一头扎进后备箱放行李。
她转头毅然拉开副驾驶的门。
坐下,关门,安全带一拉。
程商景坐进后排,哒哒哒打字进行消息轰炸。
-你程心的吧:【哇塞你好没良心的】
【就这样愉快地抛下我坐副驾驶了】
郑温吟低头打字。
-W:【咋[疑问歪头]】
-你程心的吧:【你抢副驾驶干什么】
副驾驶不算个‘安全’位置,万一遇到骚扰之类的特殊情况,程商景身为男性,还能让人少占点便宜。
所以一般来讲,他们出行都是他来坐。但今天郑温吟不知道发什么疯,莫名其妙抢了副驾驶来坐。
-W:【当然是耍大牌】
【[疑惑歪头]】
程商景扯了扯嘴角。
随她吧,这就一活祖宗。
郑温吟回完消息就锁上了手机,仰头盯着挡风玻璃。
身旁淡云舟在专注地开车。
出于内心的小九九,她坐在副驾驶,想确认一下,淡云舟是否真的不记得她了。
最起码来说,他们作为共同参加过许多比赛的队友,他总不能真的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连名字都没个印象吧。
正思考着,郑温吟忽然感觉脖颈侧方传来阵凉意。
转头一看,发现驾驶位旁边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条缝。
很细的一条缝,如果不是刚才的风,她甚至不会意识到。
可淡云舟,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郑温吟不禁想起昨日藏在夜色里的消息,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她。
她正要开口问,抬眼却看到了后座的程商景,话都到喉口,硬是咽了回去。
直到沿着长路走到尽头,话还是没问出口。
车子停在酒店前,淡云舟提醒:“到了。”
“谢谢您。”程商景顺着话打开车门,临走前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郑温吟,出声喊:“温温。”
“哦,来了。”郑温吟回神,紧跟着开门,出于礼貌,转头对淡云舟道了声谢。
后者微笑点头,没有同她多讲。
郑温吟摇头。
是她多想了。
他们也就是普通同学而已,淡云舟对她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她凭什么觉得人家做件小事会是因为她。
而且他们没有谈过恋爱,没有难以言喻的过往,遗忘再正常不过。
而且,她不该信那条毫无信服力的消息,太可笑了。
眨了眨眼,干涩的疼。她叹口气,反手关上车门。
*
…
‘砰’
她走了。
心脏蓦然收紧。
淡云舟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时隔多年,她的每个动作还是能清晰直白地牵引他。
眉头一皱一松,眼睛上下抬垂,手指蜷缩松开……
心就随之跌宕起伏。
可想起那个站在她身侧的男人。
淡云舟忽而觉得很卑劣,他在嫉妒。
他笨拙地学着她的脚步走在太阳底下,可骨子里还是透着潮湿。
这种潮湿即使晒干后也会有一股闷闷的味道,就像是老房子里返潮发霉的墙皮。
所以过了十年,他也只是有幸成为她人生选择的一个。
并且,对比于其他,淡云舟这个选项,对郑温吟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一个既定的事实。
*
…
拿到房卡,郑温吟拉过行李箱昂首走在前面。进到电梯也是抱臂靠在一角,闭口不言,阴恻恻盯着面前的地板。
停在房间门口,郑温吟站桩似的立在那。
“你听没听到?”程商景絮絮叨叨半天也没等到身旁人应声,有些怀疑。
“听见了。”她声音翁里翁气。
“那你别忘了……”
叽里咕噜说的什么,吵死了。
静等说完,耐心耗尽,郑温吟头也不抬:“明天别喊我,后天也别找我。”
“你没听。”
“听了。”
程商景张张嘴,想开口辩驳,吃了个闭门羹。
郑温吟拉着行李箱闪进房间,啪一声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微信弹出消息。
-W:【大后天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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