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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府(三)

祝允尘携一众弟子离开后,李府内便弥漫起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氛。

鹊儿直到确认书房内外已空无一人,才敢从书房深处走出。今日书房内的谈话她全听见了,自然也清楚李书柔被祝氏退婚之事。

或许是在书房的仆从将今日之事透露了出去,一路上,总能听到有人在悄声议论。不过,相较于昆吾的搜查,众人显然更在意李书柔被退婚一事。他们知晓李书柔性情多变,极易迁怒于人,退婚一事必然给了她重大打击。府中人人自危,生怕李书柔的怒火会无端降临到自己身上。

鹊儿回到自己房中,小心挽起衣袖,今日被李书柔掐的那处,已经发紫,稍一触碰,便疼得厉害。

回想起路上听到的种种议论,鹊儿的心情越发烦躁。她是李书柔的贴身丫鬟,府中下人皆认为她沾了李书柔的光,处处受到优待,可有谁知道,李书柔发起疯来,连她也不会放过!

她在房中四处翻找涂抹的膏药,却一无所获。她呆呆地望着手上那片发紫的淤青,心中又浮现出叶晏宁的身影。

叶晏宁,她究竟凭什么!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被当时备受李放宠爱的姜怜云带回府中。姜怜云不知何故待她比谁都亲近,她也就被当作小姐一般娇养了数年。即便后来姜怜云失宠,也依旧将她视作己出。夫人和小姐虽对她多有不满,可每次惩处都让她侥幸逃脱。为何命运就对她如此不公!人们敬她,不过是因为惧怕李书柔,她再怎么努力,李书柔也不会把她当人看,公子们更不会多瞧她一眼!

“叶晏宁!”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一般,随后,她走出房门。

此时的姜怜云和叶晏宁对今日府中所经历的变故全然不知。白日里突然的搜查虽让她们略感惊诧,可搜查的人也仅仅是按例行事,一番查探后便离去了,并未对她们如何。何况二人各怀心事,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姜怜云欲拿出所有积蓄交与叶晏宁,为她的嵩阳之行提供些许依靠。可叶晏宁不肯收下,她执意认为病中的云姨比她更为急需。姜怜云拗不过她,只好借口让她用这笔钱为自己置药。

二人正争执间,鹊儿突然推门直入。

见到来人,叶晏宁立刻挡在姜怜云身前,戒备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鹊儿扫了一眼她身后病恹恹的姜怜云,不悦道:“我来传小姐的口信。”

二人并不回应她的话,可她仍注意到她们因听到李书柔的名号时脸上掠过的惊惧。

她继续说道:“小姐命你出府,为她置办些物品。”

“什么?这时辰,已经快要闭市了吧?”叶晏宁质疑道。

“这不是小姐关心的事。”

这李书柔,又想搞什么花样?

叶晏宁满心不解,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机会,能让她出府为姜怜云买药。于是,稍作犹豫后,她便答应了下来。

“需要买什么?”

鹊儿将一张写满要求的纸条随手扔在叶晏宁面前。

叶晏宁瞪了她一眼,强压下怒火,拾起纸条。正要出门时,姜怜云突然拉住她。

望着姜怜云担忧的面容,叶晏宁安慰地笑了笑,“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你动作最好快些,你也知道,小姐最不耐烦等人。”鹊儿在一旁催促道。

叶晏宁拿着鹊儿给的清单,上面所列物品看似随心所欲,实则想要购齐,需要跑遍多个市集。即便她脚程再快,也难以在闭市前全部买到。

这李书柔!

可为了买药,叶晏宁还是向大门走去。即便没有姜怜云的病,李书柔也绝不允许有人违逆她。

有了鹊儿的清单,守门人很快便给她放行了。

大门不远处,鹊儿一直盯着叶晏宁的身影,直至她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而后,她走向守门之人。

/

叶晏宁出了李府,并不急于去置办清单上的物品,而是径直前往附近的药铺。或许是因为心中焦急,她脚步匆忙,在药铺外不慎与一名行人相撞。

“抱歉,实在抱歉。”她连声道歉,可与她相撞的男子却丝毫不在意地离开了。叶晏宁也并未多想,急忙走向药铺。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有人叫住她。

“姑娘,请留步。”

叶晏宁回头望去,只见刚才与自己相撞的男子被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擒住了手腕。那人的手腕在白衣男子的手中呈现奇怪的扭转角度,显然刚才那声惨叫是由此而发出。

白衣男子向她扬起一个素色的钱袋,问道:“这个可是你的?”

叶晏宁一摸身上,果然发现自己的钱袋不翼而飞了。看来那人是假借与她相撞,伺机盗取了她的钱袋。

“是,是我的。”她疾步走向白衣男子,后者毫无犹豫便将钱袋还给了她。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叶晏宁感激道。

“举手之劳罢了。”白衣男子回道,随即转向偷盗之人,“你这等宵小之辈,竟敢在此光天化日之下行偷窃之事,盗取人买药的救命钱,断你一只手算是轻的。” 说罢,他松开对方的手腕。

那偷盗之人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其身侧,显然已无法再正常使用。他的脸因愤怒和痛苦扭曲着,又自知敌不过对方,只好忍气吞声。眼看围观的人多起来,他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看姑娘脚步匆匆,想必此药十分急用,快些进去吧。”白衣男子提醒道。

叶晏宁点头致谢,快步走入药铺。

药铺中,只有一名小厮正在清点药材,准备闭店。见叶晏宁这时进来,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计,有些不悦道:“姑娘,我们这儿马上就打烊了,您要是买药的话可得快些。”

“实在对不住,我抓些荆芥、防风、羌活、桔梗和甘草,有劳了。”

小厮态度虽不耐烦,可手法十分娴熟,很快便将她所需的药材抓好了。

叶晏宁拿了药,出门时下意识地看向刚才白衣男子站立的地方,可对方早已离开。她拿出鹊儿给的清单,开始奔走于各市集之间。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闭市之时将所需物品采买齐全。她已累得气喘吁吁,又因手中不适宜地拿着各种的物品,不时引来行人的注目。

“让开!让开!”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行人纷纷避让到路边。叶晏宁来不及躲避,被撞倒在地,手中的物品也全数散落。

马上那些刚从城外赛马而归的纨绔子弟,根本无人在意这个被撞翻的女子。

眼看那包药材在马蹄间不断被踩踏,叶晏宁几乎想要立刻冲进去。

“危险。”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阻止了她。

很快,一群人马便消失在街道上,抓着她的人也松开了手。

叶晏宁急忙向那包药材奔去,包着药材的桑皮纸已被完全踩烂,掉落的药材也几乎全混入地上的泥土中。她感到喉咙发紧,强忍住泪水,转而拾起周围散落的其他物品。

待她起身,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药铺前出手相助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已将其余的物品拾起,他看着叶晏宁,说道:“真是巧遇,我以为你买了药便回去了。”

“公子两次出手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叶晏宁感激道,声音略带嘶哑。

白衣男子示意她不必在意,随后问道:“东西可还有遗漏?”

“药,要重新买。”叶晏宁正要接过他手中的物品,边说道,“今日耽误了公子这么多时间,实在过意不去,东西给我吧。”

白衣男子没有将物品还给她,而是提议道:“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将这些物品暂时交由在下代为看管,毕竟带着这些再去买药多少有些不便,如何?”

“这太麻烦公子了……”叶晏宁犹豫着。

“无妨,我今日本就无事,成人之美何乐不为?姑娘快去吧,晚些药铺就要闭门了。”

叶晏宁回想他帮了自己两次,终于也没有再拒绝,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我很快回来。”

“好,我就在此处等你。”

叶晏宁向药铺奔去,心想等会一定要问问这位公子的姓名,自己多次受人相助,竟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实在失礼。

/

“好了,我的好女儿,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是他们配不上你。”

西厢房内,乔珠正劝慰着李书柔。

“娘,他们这样欺负我们,爹也那样对我,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李书柔抽泣道。

“好了,好了,你爹他也不是有意的。你也看到了,是他们蛮不讲理在先。”乔珠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我以后要如何见人?竟然会被退婚!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李书柔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哎呦,快别哭了,你一哭,娘的心也跟着疼。”乔珠继续哄着她,“我看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什么降妖除魔,传得神乎其神的,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娘再给柔儿寻个更好的人家……”

没想到乔珠竟会说出这般无知的话,李书柔一时哭得更凶了。昆吾乃是当今四大门派中最为强盛的一支,祝氏又是昆吾背后的两大家族之一。若是能嫁入祝府,可比她这个小小的宁州李氏千金光耀不知多少倍。当初祝氏有意联姻时,有多少人上赶着来巴结他们!

“哭什么!”李放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不仅毫无安慰之意,反而厉声呵斥。

乔珠见了他,心中怒火顿时升腾而起,反驳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对我们凶什么!”

李放本是靠着乔氏才坐到如今的位置,平日里对乔珠也算是毕恭毕敬,今日却一反常态。他径直走到乔珠面前,问道:“李才良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好啊,李放,你不相信我也就罢了,如今连你儿子你也不信了吗?!”乔珠愤怒地责问道。

“你可知道他闯下了多大的祸?若他真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谁也救不了他!当初为了把他送进昆吾,我费了多大的心力……”

“你就知道惦记着你那点东西,真该让你瞧瞧才良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乔珠想起昨日李才良给她看的伤处,哭诉道,“他是实在受不了才回来的,我劝他留下,可他非要回去。我看他回去准是又要受他们折磨,我可怜的孩子啊……”

李放见她这副模样,便大致猜到昨日李才良去找乔珠的事。李才良好逸恶劳、说谎成性,他是心知肚明的。不日前他突然归家,李放便觉得事有蹊跷,可看他归来后心情似乎不错,便没再深究,没想到他竟是私自逃下山!昆吾失窃之事若与他无关还好,可他若真敢做出那般胆大妄为之事……

想到此处,他艰难地挪动身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李书柔早已止住了哭声,见身旁的乔珠因提及李才良突然哭诉起来,便离开她,走到李放身边,问道:“爹,他们当真要退婚吗?”

“你还有脸问!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竟会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看来也该好好教教你大家之仪了!”李放怒斥道。

李放的话犹如最后的通牒,今日在书房,即便祝允尘说了那样的话,李书柔仍心怀侥幸,她不相信祝氏会在此时解除婚约。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被退婚的重击。李书柔何曾遭遇过这样的打击,一时间,她感到双腿无力,整个人瘫软在地。

“火!火!快来人啊,走水了!”

突然,门外爆发一阵急促的呼喊,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屋内的几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名仆从已从门外踉跄奔来。

“老爷、夫人,快——”他伏在门框边,话音未落,便被身后的火舌吞噬了。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倒在火海中。瞬间,焰火如洪流般涌入室内。

火势只在顷刻间便肆虐开,无情地将整个李府卷入火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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