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颇有点失望地跌坐回倚上,疲惫地说道:“不瞒公子说,此法我们不是没想过。但一来根本找不到武功高强的女子,二来又岂知那魔不会通过气息辨认出喜轿里并非楹楹?再说了,山雨欲来,何敢假引他人之身?我和行止都不忍害了一个无辜女子。”
“唉”,任平生故意长长地叹一声,下了座位,负手而行,“夫人此言未免有些狭隘了,我朝律法三千,哪一条注明嫁人者非得是女子了?”
“你是说”,苏夫人的语气里充满迟疑,“找男子替嫁?”
附子看向任平生的眼神里充满了荒唐。
苏行止帮苏夫人问出了心头的疑问:“男子无论是身形、声音、气息,样样都与女子不同,那魔奸滑至极,怎能指望蒙骗得过去呢?”
任平生信心十足道:“小爷我可不是在信口开河,甭管对方是人是魔,在掀开喜轿轿帘前都只能通过声音和气息来判断一个人,我有两味毒,一味呢服下可以使人变声,使大老爷们听上去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女子不是问题;还有一味,则更为玄妙。”
他清清嗓子,继续负手道:“你们应该知道,生灵化形而存靠气息维持,这修武之人和没练过武功的人呢,气息便有极大的不同。修武之人气海盈沛,内力运转自存生机,无需向外界借上许多,因而呼吸轻盈微弱;没练过武的人则全依天地而活,自然呼吸沉重。”
“除却是否修武的区别,男女之别、老少之别、完缺之别都造成气息的不同,其实万物法众而独,每一个个体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无可伪装。可我身上带的这味毒,却能够借人之气,掩己之息,短暂地将一个人伪装成另一个人,即便一等高手站在寸许之内,光从气息也分辨不开。”
苏行止半信半疑地道:“世间真有这么神奇的一味毒?”
“自然”,遭人质疑,任平生很是不爽,十岁之后就没人敢这么当面怀疑他的毒术,“我的话你不信,那天下毒宗憾解门少门主的话你信不信?”
“毒宗憾解门!”苏夫人紧紧抓住苏行止的手,“是那个‘用毒一味,神鬼留憾’的憾解门!这么说你便是‘邪毒’!老爷!”她欣喜的摇着苏行止的手,“楹楹有救了!别人说的话我不信,但‘邪毒’说能帮楹楹掩气替嫁我一定信!如果毒宗的法子都救不了楹楹,便是天厌苏门,我认命!”
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完全地信任憾解门和自己,任平生还甚是不习惯,不过他那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又自动运转起来,只怕是江湖上关于憾解门蛇虫毒蚁一窝、谋财害命不眨眼的传闻太过离谱,才让苏夫人这么相信他用毒的能力吧,这么说也不知是赞是损......
住脑。任平生拼命止住脑子里的想法,装作极欣然的样子微笑面对苏夫人。
苏行止安慰地拍着苏夫人的手,向任平生询问道:“公子,既然你说身怀如此两位奇毒,可否先让我们见识一下啊?”
“这有何难”,任平生打开一只玲珑缠金木盒,打开取出两颗朱樱色毒丸,先展示小的那颗道:“这是变声丸,服下即可变声。”
又郑重拿起大的那颗说道:“这便是借息丹,若要生效还缺少一味主引。”上下拿住毒丸轻轻一拧,竟将它拧成两半,中间是空心。
任平生说道:“这中间要加入借气者的气息,加完主引合上此丹直接吞服便可。借气者的气息可以在引气者身上最多停留三个时辰左右。”
苏夫人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借气者自然是楹楹了,可是要取她的气息,这怎生取法呢?”
任平生道:“这好办,问二小姐借几滴血即可。”
苏夫人点头道:“如此我认为替嫁一事便可成行,还有一点疑问,即便伪装得再好,那魔掀开轿帘之后便见到替嫁之人的真面目,到时候又当如何应对呢?”
任平生颇为无奈道:“夫人,替嫁之策只不过是诱那人出现同时不伤到二小姐的手段而已,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除魔啊。不抓到对方彻底粉碎他的阴谋,照对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气,你们躲的了一时,难道还能躲的了一世吗?”
“这么说,还是得有一场硬仗。”苏夫人沉吟道,“可是神婚就在今夜,替嫁的人选现在上哪去寻呢?”
终于提到这一茬,任平生阴险地挪到了申欢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他说道:“这便有个现成的人选!”
附子心道一声果然,这小子辛苦说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要坑申欢男扮女装,此人果真是天上地下第一邪门。
任平生得意洋洋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申公子乃是身怀仰雪峰首长老仰雪圣印之人,不仅武功打遍江湖无敌手,仙门术法也是不输三焚殿那些人。最重要的是,申使者有大慈大悲心肠,最见不得世人受苦,而且嫉恶如仇,像你们遇上的这种专门摧残良家女子的魔头,他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苏行止很是怀疑地瞥了眼云淡风轻坐在一边的申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看出他有牙痒的迹象。
“首长老仰雪圣印?”苏夫人一惊,竟然离开座位拜了下来,“我嫁入苏家前曾与家姐随姐夫霸刀堂副堂主云游,途经仰雪峰下,远远参拜过。不想今日居然能见到首长老使者,荣光之至。”
“那个,夫人,申使者平易近人得很,你也不用行此大礼。”
任平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看来苏家只有苏夫人熟知些武林之事,反看苏行止随着他夫人拜下,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显见只是个对武林不甚了解的富家子弟。
申欢依旧是坐着喝他的茶,堂而皇之受了这一礼,仿佛他天生就对别人的顶礼膜拜习以为常。
苏夫人喜道:“首长老使者出马,管是什么邪祟恶徒定都退让,楹楹这回无忧了。”
申欢却疏离道:“我不去。”
苏夫人脸上的喜色僵住,目光不知所措的飘向任平生。
这是任平生早就预料到的情况,若是申欢不拒绝才叫奇怪呢!可他磨人的功夫向来是一流,从申欢背后侧伸过头凑在他耳边说道:
“大冰块,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既然修仙道,就应该多做善事不是?再说了你看啊,你的使命和神迹有关,降魔收妖乃是一大神业,也许你去了恰好就能得到有关神迹的线索呢!所以你......”
申欢不留情地打断他:“我不去。”
熟悉的威慑感,他既没恼也没加重语气,但任平生就是知道,他不可能去了。
“那...”任平生迅速换了个目标,目光蹦跶到附子身上,“小孩?”
附子抱胸道:“君子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不重则不威,男扮女装这事我也不去。”
“你你掉什么书袋,你年纪这么小,重了也不威,而且哪个练武之人整天想着做什么君子?这里你身材最小巧,脸又白,最合适扮个姑娘!”
附子坚决道:“不去不去就是不去,这里你最诡计多端随机应变,最适合去的人是你才对,而且你的脸也挺白!”
“你...”任平生瞪眼无语。
眼看他们争吵不休,日头已过正午,留给苏家在神婚前筹备的时间只有半天不到。苏夫人心急如焚,竟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任平生面前道:
“公子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替嫁之策又是公子提出,还望公子垂怜,帮人帮到底,扮成楹楹嫁与神子,我们苏家一定派出所有精锐人手协助,若能活命,全家愿为公子膝下奴以报大恩!”说完就开始叩头。
“唉唉!”任平生赶紧拦着,没想到又是扑通一声,苏老爷也跟着跪了下来,二话不说也开始咚咚叩头。
任平生一看,这更是个硬茬,话都不讲一句直接上硬菜,一点虚的都不玩啊,要是再犹豫半柱香估计俩人的头都得叩烂。
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
*
用完午膳,苏夫人亲自带他们去苏扶楹房里取血入借息丹,路上遇到家奴领着胡杨往前面院子里去,胡杨的背上仍背着那只透骸鼓,样子有些失意地跟着家奴在走。
旁边苏夫人向他们解释道:“为防走漏消息,他此时还不能出苏府,我已吩咐了府里的人,等今夜事了,明日一早便打点报酬好生送他出府。”
附子说道:“若在三十年前,这只透骸鼓出现在江湖一定是各方瞩目,‘雷霆骨’和毓临太子交好,在毓临国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只可惜毓临国亡了,阮吞虎又收了这样资质平庸的弟子,到如今世人只能见这只鼓,再也见不到透气入骸的神功了。”
申欢忽然出声叫住了胡杨,绿隐蝉嘶中胡杨回过头来,虎背长髯,太似一位故人。
申欢问道:“你师父逍遥去了何处?”
胡杨两手交叠,恭敬向前一平推,哀痛道:“十六年前隆冬,毓临国风雅城头,师父一人不挡十万大军,力竭抱剑而亡。”
申欢低眸,竟是浅笑,自言自语道:“抱剑而亡,果然。”
附子在一旁好奇道:“阮吞虎一世刚猛,最后怎么会用轻灵飘逸的剑?守城而亡,也该是抱着鼓吧!”
无人作答,蔓延的绿意中任平生看申欢踩着斑驳的光斑独缓前行,突然发觉这冰块今日没穿常着的玄色衣袍,反而换了身云白素锦宽袍,飘带翩翩,竟如谪仙般好看,却掩不住有一抹寂寥。
不知怎的,任平生想起了一首诗,是那年蒯荆走后温公公教给他读的: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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