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又圆了,近日谢辞不在,听闻城外有户人家惹了个恶鬼,谢辞知道快到他失去妖力的日子了便不肯他去,独自下了山。
朔月一人在庙中难得清静,这些年来谢辞成长的很快,如今,他的修为只怕早已远远超过了自己。虽然早就知道谢辞潜力无限,却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炼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到渭城后,朔月见了许多小妖怪,听他们说了从未听过的濯光和谢隐的故事,甚至还有小妖怪蹦蹦跳跳的告诉他,在他小时候它们还曾见过他,可惜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只是如今他却渐渐开始理解濯光的行为。
白痕谢辞还是偶尔会出现,特别是每年中秋前后,他总会出来纠缠自己,那些荒唐又难以启齿的事情,让他至今不知如何定义他和谢辞的关系。
毕竟世间哪有同睡一张塌的师徒?
从寒山的小妖怪们口中得知,八尾濯光最后果然是去了天虞山,自此再无踪迹,谢隐也是。
只是在天虞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隐又去了哪里?
忽然一阵摇晃,好似地震山崩似的,朔月莫名觉得脚腕上一凉……
随即便看到那缠他多年链子这时竟然断了!之前无论他费多大的劲都没办法取下来的东西如今竟然就这样断了?链子落地随后化作一阵轻烟,了无痕迹……
不知为何,朔月心中突然十分不安,似乎还有一阵阵的钝痛袭来,这是怎么回事?
朔月正奇怪,外头却突然黑云遮月,百兽齐鸣,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毁天灭地的巨响,而后紧接着便是七道到天雷滚滚砸下,一道比一道恐怖,犹如要灭世一般,顿时地动山摇更加厉害。
天乩!!!
方才那是巨响分明是天乩!
谢辞呢!?
一阵恐慌自他心中蔓延开来,他也顾不得外头的天象诡异,惊雷阵阵,心中却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朔月飞身而出,寒山之巅,狂风怒号,飞沙走石,他看了一眼天雷的方向顿时脸色煞白!
那是……
天虞山!
难道,谢辞根本不是去下山捉鬼?!而是一个人去了天虞山,不!不可能!
朔月心急如焚,要冲出去却发现寒山四周俨然笼罩着一个透明的结界,果然是谢辞故意设下的!朔月召出泣戮,拼尽全力刺破结界,而后以他最快的速度飞向天虞处,他红着眼,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害怕,声嘶力竭的吼道:“谢辞!住手!你给我回来!”
可相隔这么远,异响振聋发聩,他的喊声如何能听见?
天雷仍旧翻滚肆虐,所落之处皆成焦土,他越飞越近,风暴袭来直叫人寸步难行,忽然他听到一声吼叫,果然是谢辞的声音!
谢辞一身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血染得赤红,他手持天乩,脚下踏的正是天虞封印,此刻正拼尽全力想要劈开那道无形的屏障。
一次、两次、三次……无论天雷落下抑或是封印反噬,他就如疯了一般全然不顾身上冒血的伤口,死命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加注在天乩上。
就连他手中的天乩此刻也变得血红无比,在谢辞脚底漫开出一片红光。
朔月却痛得撕心裂肺,他喊道:“谢辞!你住手!停下来!你会死的!!!”
谢辞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就如同一只破败断线的风筝被击飞,朔月飞身而去,谢辞却立马站了起来,道:“师傅,这是最后一次了……徒儿在最后忤逆您一次!”说罢,他挥开朔月道,“这一次一定可以!”
朔月大喊:“不!!!”
谢辞沉默着蓄力,顿时狂风大作,扬起他的衣摆,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血气,天乩暴涨,朔月明白,他这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开启天虞封印的。
“不!!!谢辞!!!回来!!!”
“轰隆”一声,似乎连天虞山都要塌了,谢辞犹如一具千疮百孔的死尸,被弹飞最后重重摔倒在地上,了无生气,而天乩也断成几块……
朔月冲了过去,他想抱起谢辞,可却发现自己竟然无从下手,甚至是完全不敢下手。因为谢辞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他整个人都被打碎了,只剩指尖滴答……滴答……落着血滴,一声一声砸得朔月痛入肺腑。
朔月忘了哭忘了喊,他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了,他只知道,眼前这个血淋淋的人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是那个整天缠在他身后唱小白菜的谢辞,是那个让他屈辱、让他不舍、让他现在如此痛苦的谢辞……
该从何处为他疗伤?就连他的魂魄都开始碎了,纵然他是七尾灵狐,要他从何处给谢辞疗伤?
“谢辞!谢辞!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这样,好叫我愧疚是不是?你以为一死了之,你做的错事边不算数了是不是?!”
朔月将自己所有法力为他输送过去,可是没用,就如同用一个破了的竹篮装水,无论装进去多少,终究会漏个干干净净。
谢辞似乎睁开了眼,他笑了笑,可脸上的血太多了,连他的酒窝也瞧不见,他一开口就咳血,可他仍旧道:“师傅,你别哭了,徒儿没用,终于开不了这个封印……”
“师傅,我知道的,那年在巫溪山,你和珈南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时我就在门外……”
巫溪山?珈南子?朔月猛然忆起,珈南子问他要将谢辞这把刀用在何处……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朔月道:“不是的,谢辞!我……”
“没关系,师傅,其实我当时是高兴的,师傅既然有需要我做的事,那便不会不要我,真的……师傅,我当时真的很高兴。”
“别说了,谢辞,别说了……”
“天虞山也好,什么都好,只要师傅想让我做的,我一定会去的,可惜我虽是太息木所化,终究劈不开这封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朔月张着嘴目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师傅,我本是草木,为何会有情?师傅……你不要讨厌我。”
“其实,那年在天女湖,是我自己闯了进去,那时你悬在水中,不染尘埃,我……却鬼迷心窍,趁你和水灵缠斗时偷吻了你,或许就是那时泽荇花灵才趁机找上了我,它知道我的贪念,无处可藏……”
“是我自愿的,师傅……那些隐秘羞愧又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我明知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却任由它们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到最后……”
“别为我伤心,我知道,即便我不来,你自己也是要来的。”
别说了……别说了,为何世间会这这样痛的事情?朔月只觉得自己犹如正在被凌迟,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不后悔,朔月……”
这一声朔月,叫得他神魂具散,万劫不复。
朔月伸出去,碰了碰谢辞,没了……眼前只是具死气沉沉的身体,天呐!他满手血,猩红刺目,朔月猛地抱起谢辞,痛喊道:“不!不!不!!!”
“啪嗒”,一个什么东西从谢辞身上滚落,也是血色的,朔月望去,那是一只旧竹笛,许多年前他支开谢辞而做的,如今看上去却仍旧光滑完好,可见主人极为爱惜,上面刻着两个字——“谢辞”。
这两个字刺痛了朔月的双眼,谢辞,谢辞,谢辞啊!
“谢辞啊,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在利用你,你还不明白吗?想劈山的不是小白菜,是我啊……我骗你了……”
“回来吧,我带你回琅環界,带你回巫溪山,我们去找珈南子,你还不知道吧,小南一直跟着她,如今都快化形了,谢辞你醒醒啊……”
“别丢下我一个人,为何你们都丢下我一个人?”
“谢辞……”
下棋之人会因为棋子死了这样痛吗?修炼之人会因为刀断了这样痛吗?不会,不会,“可为何,我会这么痛?”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陌生男声,那声音低沉温润,道:“因为你爱他。”
“谁?谁在说话?”
朔月掏出混元珠,之间一阵光过,混元珠中飞出一缕人影,那人容貌俊美,竟然和朔月有三分相似,可彼时朔月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
朔月看着他,道:“你是谁?”
“朔月,我是来告诉你答案的,”那人道,“你可知谢辞是怎么来的?”
朔月心如刀绞,只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不,你一直追寻的不就是这些吗?”
“你说吧……”
“濯光一生对东皇忠心耿耿,当年他得到太息木后便想来破开封印,迎回尊主,可惜……”
朔月道:“可惜什么?”
那人道:“可惜这根本就不可能,用太息木可以打开天虞封印从头至尾就是谎话,能打开封印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朔月明白了,“是神龙太息是吗?”
“对,”那人点点头,“可是太息已经死了,这天虞封印永远都解不开,东皇即便是再厉害,也会因为漫长的岁月而被困死其中,最终化为齑粉。”
朔月问:“那濯光呢?”
“濯光?他是个傻子,知道救不出自己的尊主,便将自己活祭于此,以自身为饲,为东皇博得一线生机,你可知为何一到中秋,你便会失去妖力?因为那日正是濯光殒命的日子。”那人说到这,有一丝微弱颤抖,似乎在隐忍痛苦一般。
他本以为,自己失去妖力这天不过是随机的日子罢了,原来竟然是因为濯光死在了这天,也对,毕竟他的妖力是承自濯光,他苦苦追寻的答案竟然如此惨烈。
云霓姑姑,我带不回八尾濯光了,也见不到他了……
“那谢隐在哪?他也死了吗?这和谢辞有什么联系?”朔月又问。
“谢隐自然也在这,他死了又没死……至于你说谢辞,这当然和他有关,彼时天家修士想困死东皇,濯光无奈只能活祭救主,可惜他曾经剖了半颗妖丹,又斩断一尾,自知绝无活路,最后用仅剩的法力拼死点化那截太息木,也就是说,谢辞他本就是因你而生,为你而活。”
谢辞是因他而生?!为他而活?!
朔月大震,原来如此,难怪从谢辞化人起,他便对自己格外依恋,竟然是这样!
心头犹如有一把刀子,不断捅向他,一下一下,他似乎已经痛得发麻,甚至连头皮、脸、手都是麻的……没了,他什么都没了……
那人见朔月痛不欲生的模样,叹口气道:“朔月,你想救他吗?”
朔月低低哀嚎,“救?如何救他?谢辞的魂魄都化了,还能怎么救?”
那人却道:“我在这守了这么多年,也想过你或许会找到这来,虽然我能做的不多,但是你放心,我会用我在这最后一丝力量替你补起一缕谢辞的残魂,之后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那人说罢,顿时化作一只金眸白狐,它长啸一声,而后慢慢从口中聚集起一个小小的圆球,只散着微弱的光芒,正是谢辞的一缕残魂。
朔月大悲大喜之间,竟然站起来都很困难,连忙取出混元珠收起那缕残魂,金眸白狐做完一切,一阵清风吹了它就像雾一样散了,白狐散前似有一句话飘荡空中,无人听见,“朔月,看来你也得了一心爱之人,至死不渝了……”
故事到这里,温斐已经听呆了,心想,狐族不愧是狐族,容貌俊美昳丽,勾魂夺魄,天生就有让人爱的死去活来的能力。
温斐故作沉痛叹气道:“可惜呀,可惜……”
仲羲微微侧目,“你在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是狐族,狐族多讨人喜欢呀!”温斐挑眉,“谢辞一根木头都扛不住,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真是听着伤心,闻着流泪啊。”
朔月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大人似乎对我颇有不满?”
温斐道:“没有。我只是在阴阳怪气而已。”
朔月:“……”
温斐冷哼一声,又道:“你既然不喜欢他,把他赶走就是,何必要勉强自己把他留在身边?谢辞是大逆不道,可是你呢?从一开始你就是想利用他吧?因为他不是人不是妖,只不过是一截枯木头?他的真心并不值钱?你便要用他去劈开天虞封印?”
仲羲闻言也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斐看,可温斐心中火气正盛,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朔月道:“大人,你在为谢辞抱不平?可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也……!”温斐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说到一半却又闭嘴了。是呀,谢辞是心甘情愿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如今不过是被刺到痛处跳脚罢了,因为自己被辜负,见到别人也被辜负,就忍不住去质问,可换到自己身上,这些话可能一句都问不出口。
朔月却道:“大人,你可知什么是当局者迷?从前我是当局者,如今,大人您未必不是。”
仲羲道:“其实是你后悔了吧?”
朔月一愣,目光微冷,道:“大人什么意思?”
仲羲一笑道:“后悔不该一开始对谢辞存利用之心,利用他对你的痴恋自愿去天虞山。你算的没错,在天虞山你确实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可这答案不如不要,而且你唯独没有算到你自己的心。”
“大人真是……”朔月顿了顿,叹道,“一针见血啊,没错,又何尝不是人心难测呢?有时候连自己的心都算不准。”
温斐道:“还有一事,我不明白。”
朔月道:“请说。”
温斐看了看仲羲,问出心中所疑,“谢辞死后,从混元珠里钻出来那个人是谁?”
朔月一愣,随即摇摇头道:“不知,我从前并未见过他。”
仲羲饶有兴致地点头,道:“道长是不知,还装作不知?”
朔月道:“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人总要留点念想的。”
仲羲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冒犯了。道长所托之事,过两日我自会前来办好。”
朔月也拱手,无比郑重道:“那就有劳了。”
这个故事里其实我喜欢的便是濯光,可惜下场最惨的也是濯光,他少年风光无限,战败失意后遇见谢隐,为他剖丹断尾,最终仍然不忘旧主,以身祭祀,忠义又强大,希望大家也能喜欢这个小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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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渭城朝雨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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