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原野上忽然起了一重大雾,湿冷的白气挤挤挨挨地压过来,眨眼间便将众人的身影吞没。
浓雾之中寂静无声,恍若置身一片无声的世界里。
“这重雾好怪。”大雾很快把言护的毛发打湿,皮毛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感觉和组成那栋大楼的异空间有些类似。”舒宝从王唤背上跳下来,仰头看向四周,仔细分辨方向。
与舒宝相比,佘迷非但进入过万代空间,还找到了突破的方法,他的感知更为敏锐,纠正道:“不,差别很大,唯一相同之处便在于此二者皆属于空间系法术。”
佘迷闭着眼睛感知身旁的环境,随着感知反馈,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这一次他无法用之前那样粗暴的办法应对了。
若说黑雾是无数水洼组成的池塘,那么白雾便是无数细流汇成的大河。前者是水洼的位置不停改变,变来变去空间总是固定不动,只要将池塘全部标记总会找到出路,但后者却没有固定空间。
如同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每走一步都是不同的。
它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佘迷的分.身跟不上这样的变化。
虽说众人如今还能看见彼此,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完全置身于不同的空间之内了,只是几个空间的壁垒薄弱,彼此位置临近还没被大水完全冲散而已。
此时,一颗灵珠缓缓升起,浓雾被刺痛一般纷纷退避三舍。它们绕在光晕之外流转,恍若不散的阴魂,不断撞击屏障。
“送邪气是假,引我们进来才是真。”李予看着满天浓雾说。
“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瞧瞧吧。”王唤很随和。
“也对,难为他费心做局,没人砸了这出戏,可也太可惜。”李予轻笑一声。
王唤取了一根红绳系在李予手上,他不怕和其余几个介子臣走散,空间壁垒如此薄弱,王唤随时可以将他们召回来,可是他与李予之间却没有这样的联系,一旦散开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汇合。
红线松松垮垮地系着,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散开,李予晃了晃手指,问:“这绳子结实吗?可别走两步就散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李予沉默片刻点点嘴角,闭上了嘴。
“没那么脆弱吧?”王唤不确定道。
这红绳是初峥嵘的法器,虽然远离本体,但也没有那么脆弱,总归聊胜于无。
两人并肩而行,其余几人呈扇形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缓慢地往深林探索。流动的浓雾里有一道划痕正徐徐愈合,好似某物匆匆赶路特意留下的痕迹。
看形状与大小,是那只白团子无疑。
众人顺着划痕的方向追踪,大约半刻钟,大雾已如牛乳浓厚,灵珠彻底失去作用,而众人对彼此的感知也在此时降到了最低。
望不到尽头的白芒里忽然传出窸窣的声响,随即身后响起几声错落的惊呼。王唤突感不妙,反手一抓,只摸到一片微凉的手背,身旁的人消失不见了。
“见安?”身旁并没有人回答,非但如此其余几人也在那一刹那走散。
松垂的红线急速延长,骤然绷得笔直,毫无预兆地断成两截,旋即缩在王唤小指上扣成一枚线圈。
“真没用。”王唤拧起眉头,甩了甩手,还是没将线圈摘下来。
红线上多出一道黑色的花纹,那是李予临时打下的标记。
雾气渐渐隐去,这阵白雾并不是白团子能驾驭的法术,故而它并不能将白雾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只能借助幻境掌握个皮毛,即将空间小范围压缩,实现短距离传送,但李予被传送到离王唤很远的位置。红线圈上的花纹一开始还能与李予呼应,如今却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白团子或许无法完全掌握白雾,但它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它把无数个小空间像纸片一样叠加在一起,用足够的数量弥补了质量的不足。待到灵珠的光芒无法阻挡浓雾时,被压缩的空间随之穿插在众人中间,而后极速膨胀,一瞬间众人就被空间弹开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木已成舟,再想回去便来不及了。
浓雾彻底散尽后露出一轮血月,不详的辉光在幽深的山洞前止步。蓦然间,王唤似乎瞧见白团子的身影在洞口闪过。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王唤追了过去,刚踏进山洞里,两侧火把猛然烧起将通道照亮。深入其中,气温渐热,能听见脚步声与流水相错。只是那水声听着太过粘稠,似乎并不是水,和着越发浓重的血腥味,答案呼之欲出。
暗道很深,通道渐窄,时间一并被拉长,又过许久,山洞方才豁然开朗。山洞腹地极为宽广,足以容纳数万人,饶是王唤早有准备,也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地惊了一把。
数万具尸体倒挂在洞顶,早已风干,尸油如同雨水不停滴落,地上是沸腾的血池火海,翻滚的血浪里泡着还未燃尽的白骨。
焦黄的桥梁直通中心祭坛,两侧趴着数不清的尸干,他们还没能爬上桥梁就已死亡,如今或被血浪吞没,或被冲上桥梁。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小桥尽头的祭坛上,几颗冒着绿光的人头灯围绕着破碎的白玉棺静谧燃烧,这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不时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桥上尸膏铺得很厚,尽管王唤已经很小心了,仍感觉每一步都在打滑。
倏尔,血浪冲上石桥,溅起的血花落在王唤衣角,竟然将法衣都烫出几个大洞,倘若他掉进去恐怕不死也得褪层皮。
忽然间,脚下一块石板坍塌,血水溅起三丈高,王唤连忙调转脚步跳过去。桥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很松,轻轻一碰就碎了,根本无法立足,王唤被它们逼着落到祭坛上,方才得到片刻时间修整。
桥梁全部断了,没有它上面的禁制,火苗铺满整个血池,若是御刀飞起,得和那群尸体脸贴着脸。
王唤没想往回走,他上前踢开白玉棺的碎片,底下藏着的东西露出了一角,看起来是一面镜子。
不等王唤看清楚,镜面骤然反射出强烈的光线,把盖在上面的碎片一同震掉。强烈的光线将整个山洞都照亮,刺得眼睛生疼,王唤连忙遮住眼退开两步。
光线逐渐收敛,镜子缓缓竖起来,浮在半空中。镜面没有任何画面,是一片浑黑的虚无,整个镜框呈椭圆状,花纹繁复,大约有一人高。
消失已久的白团子也在此时从镜子背后探出脑袋,它气焰嚣张地说:“来得真慢,等你好久了,主人特别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可得好好收下哈哈哈……”
“嗖。”
刀锋横切在镜面上,打断白团子的笑声,它惊叫一声迅速收回脑袋。
镜子纹丝不动,只中心处荡开一层波澜。
这一刀用了王唤近七成的功力,可劈山造海,镜子上却连道划痕都没有。王唤冷漠地说:“劳他费心了,改日我亲自去谢谢他。”
白团子平复心情,笑着说:“那就不用了,我会将你的脑袋献给主人。”
“大言不惭。”
“嘁。”白团子不屑一顾,躲在镜子背后。
光芒散尽后,镜子安静地矗立,照出王唤身后的炼狱,无数张满含冤恨的面孔透过镜子望向他,垂下的手随风摇摆。下一刻,镜中无数双手猛地一收,齐齐抓向镜子里的王唤,锁住他的喉咙。
王唤顿时感觉到一阵窒息,他伸手摸向脖子,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将满天尸体震下来,镜面疯狂翻涌,窒息的感觉却还没有消失,扣在脖颈的那些看不见的手,随着镜子疯狂晃动,晃得王唤都快站不稳了。直到尸体完全掉落,镜子里的尸体也消失不见,那些手才松动,王唤捂着脖子转了转脑袋。
“仅凭这样就想杀我?”王唤道。
“急什么,这才给你的。”
王唤定睛一看,镜子下端平静处照着祭坛,那里矗立着一只完整的白玉棺,恐怖的压迫感正透过镜子压向他。玉棺蓦然变大,铺满整个镜面。棺盖松动了,不知何处而来的锁链声叮咣作响。
不能让这东西出来!
刹那间,惊天地周身墨色灵光盛开,长刀携开山之力直冲镜子飞去,它穿过镜面钉在棺盖上,“铮”刀身震颤的声响震耳欲聋。
棺盖短暂停住,随后更强悍的力量冲出镜子,风暴以之为中心席卷。火焰如浪涌动,晃动的影子好似无数魂魄挣扎逃离。
惊天地翁鸣,竟然经受不住,倒飞出去。王唤上步接刀,被惊人的力道带着连退数步,虎口处被圆润的刀柄割开,血流如注。
“咚。”
镜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棺盖穿出镜面砸在地上,扬起一片飞尘,极为熟悉的眉眼出现在王唤眼前。
他被手腕粗的锁链捆住,只露出头部,脸上也贴着两道封条,一道贴在嘴上,一道贴在眼睛上。
是李予。
“怎么样?喜欢吗?”白团子惊喜道。
“我可不喜欢赝品。”王唤咬牙切齿。
“你会喜欢,你一定会喜欢。”白团子笃定道。
“哗啦啦啦——”
锁链迅速解开,穿透镜子,射向四周,刺裂石壁。宽松的链条骤然绷紧,伴随一声脆响,扣在身上的锁链整齐崩断。
解封的李予弯下腰,木讷地走出镜子,白团子飘到他身后,撕开眼上那道封条,一双陌生的灿金色眼眸睁开,冷如寒霜。
在他睁开双眼的瞬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达到了巅峰。
洞中不灭的火焰瞬间熄了,四下漆黑不透光,风也停滞,浪也停滞,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时光仿佛被暂停,唯有白金的战袍无风自动。
王唤的瞳孔不知不觉间拉长,好一会儿心脏才重新恢复跳动。
看着他的反应,白团子更加嚣张,兴奋地大声叫道:“杀了他!”
在白团子的控制之下,李予掌心相对,手腕转动,手掌交错,横在胸前,而后缓慢拉开,一杆长枪于微光中凝实,其上以金文撰写“无懈”。
“始君!”王唤哑然失声。
“惟和!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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