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有许多废弃的前朝寺庙,不少贫民居住在这些破落寺庙里。
别看破庙小,到底是遮风避雨的好地方,也就成了贫民们争抢的地方。
城西五十里多的破庙是这带地痞流氓公认的不可去侵扰的地方,只因那里居住着一群会打铁的大汉,就连半夜也时常在打铁。
司徒翟慢悠悠地将消息告诉邓尧。
“邓先生,你说半夜打铁,他们哪来的力气呢?”
“山间野味多,他们身强力壮打得到野味不奇怪……”
邓尧抬手想擦汗,意识到身后官兵紧紧盯着自己,只好讪讪放下手,假装要去拉马缰。
“那这打了的铁有何作用呢?”
“……制成农具正合适。”
司徒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错,好用途!”
那破庙在山沟沟里,就连他每次去都得秦宵引路,兴许司徒翟是在诓自己。邓尧故作镇定,趁人不注意偷偷抹去了掌心汗液。
沿路的景色越来越熟悉,邓尧心里正慌乱,司徒翟又问他:“邓先生,我听说你常来这里游赏,对,就带着你那个外室。”
“我不常来!”
“邓先生莫紧张,老夫只是帮你回忆一二罢了。”
司徒翟夹紧马腹,先一步去了前方岔路口,那里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抹骑着马儿的青衫。
青年身形瘦削,邓尧定睛看去,只见到那人面上平滑的银色面具,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马上的青年见到邓尧,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转眼司徒翟已到跟前。
“司徒大人,从此岔道上山行约莫两里路会遇到两条小道,往东边的小道再行三里后下马转入北边小道,步行一里多地便到那个寺庙了。前头都做好了标记,大人只管带人过去便是。”
司徒翟整肃衣冠,与章玦道谢,“劳烦先生。”
“在下告辞。”
给人指了路,章玦要做的便完成了。
他现在还不能站到明面上,若是被认出来,岭南之乱的结局或许会发生变故。是以,章玦敛去了喜色,面无表情地打马经过邓尧。
到底没忍住,章玦侧目看向狼狈的邓尧。
眸中犀利一闪而过。
这个仇,他终于报了!
司徒翟带着队伍拐进岔路,眼看他进了相反的方向,邓尧抓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
“嘶——老夫记错了。”
司徒翟这老贼忽然回转了身子,瞥了眼他的手道:“是另一边,唉,年纪大了……”
说起来司徒翟与邓尧有些私仇,当年他想投诚太子,特地请邓尧做说客,又是饮酒赔笑又是奉上金银财宝。结果钱收了,邓尧却迟迟不肯为他引荐太子,反在太子面前说他的坏话!
太子用这样的人,如何能承继大统!、
司徒翟是个气性大的,索性投靠了晋王,这在新朝稳住了这尚书的位置。
“邓先生似乎不大高兴?”
“哼,被人冤枉谁能高兴!”
“依老夫所见,是祸到临头笑不出来了吧。”
又前行了许久,邓尧眼看着到了最后一个岔道,腿已软的不像话。
司徒翟翻身下马,“邓先生,下马吧!”
邓尧死死抓着缰绳,“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下马!我不下马——”
挥开官兵的手,邓尧趴在马背上瑟瑟发抖,“荒郊野岭,谁知道,谁知道你们要将我带去哪里……”
司徒翟一个眼神,俩官兵便不再客气,一人拽着他一条肢体将邓尧拉下了马。
邓尧软在地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殿下!我是太子詹事!竖子尔敢!”
两个官兵叉着他进了小道,邓尧彻底软了身子,就连上肢也没了力道。
见实在拖不动他,后头两个官兵干脆去抬他的双腿。
结果刚伸手便摸到了濡湿的料子。
尿骚味从那里飘来。
夜色笼罩中,破旧的庙宇像是地域里的阎罗殿,黑漆漆的,一口就能将人吞下。
庙宇外早已守着一堆人。
将破布塞入邓尧口中,司徒翟嘴角勾起,吩咐底下人动手。
几个火把几乎同时在空中亮起,甩出漂亮的线条。
破庙里的人意识到遇袭,抄起家伙冲出来,他们统一握着眉尖刀,行动利索,已经训练有素了。
“杀——”
官兵们纷纷拔刀,短兵相接,还未拼杀多久,庙宇的顶部燃起熊熊火光,方才还大力抵抗的人纷纷像被抽了筋骨般软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全部被擒。
“大人,都数过了,这里有一百三十四号人!都是练家子,武器与贾阿大一样是这种眉尖刀。”
司徒翟结果刀,借着火把的光细细打量刀身。
“这把刀的工艺和贾阿大那把一模一样。”
他握紧刀柄,手腕转动,刀锋架在一人脖颈边,“这个人,你认识吗?”
邓尧吓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那人倒也诚实,“认识,这是俺们东家。”
“他让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练武。”
“练武做什么?”
“没跟俺讲。”
“他给你多少钱?”
“一年五十两!”
司徒翟踢了踢烂泥似的人,“邓先生,你说说,你养这些人做什么?”
人赃俱获,邓尧如何能辩驳?
可是司徒翟并不想就此放过他,“天色还早,咱们且去下一座山头坐坐。”
“这几日臣带人翻遍长安城西的十二座山头,共搜寻到邓尧暗中豢养的私兵四千六百八十七人。邓尧家中抄出黄金二十四两三钱,白银两千一十三两,婢女六十二人,家丁四十九人。”
“哗啦——”
皇帝扫落桌案上的纸笔,“他画押了?”
“是。”
“有没有——招供出……”皇帝身形孑然,幽幽问司徒翟,“太子?”
“邓尧认罪不讳,只说是为了殿下大业私自做的决定,不承认是太子殿下指使的,殿下被他蒙在鼓中。”
皇帝苦笑,这样的手段他看过太多太多……
没有他的好儿子示意,邓尧怎么敢!
钺儿他就这么心急?
要赶他这个父皇退位了。
平安进来通传,“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负荆请罪。”
“让他跪!让他好好地跪着!”
痛的是太子的肉身,痛的更是他的心!
他从不肯学前朝皇帝忌惮太子,只因那是他手拉着长大的孩子,他希望他出色,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英武的帝王。
天底下的父亲没有不希望儿子好的。
可是儿子希望父亲好的有多少呢?
“……司徒翟,朕听说你也有很多儿子?”
“是。”
“你爱你的儿子吗?”
“爱,但臣不懂得表达,唯一的嫡子竟与同势如水火。”为了宽慰皇帝,司徒翟特意将与嫡子的矛盾说的夸张了些。
“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儿子培养?”
“臣那嫡子是亡妻用命换来的,虽然总惹臣生气,臣念着他母亲,到底舍不得。”
是啊,先皇后在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
“朕看晋王贤德,比太子过之而无不及,也是正宫嫡出。”
司徒翟声音颤抖,“陛下是想?”
“你与晋王殿下同在尚书省,觉得晋王如何?”
司徒翟思索再三,总疑心皇帝在试探自己。若他开口支持了晋王,只怕今后皇帝心里,自己便是不折不扣的晋王党。
若皇帝真有这心思……他这个刑部尚书的回答能起多少作用呢?
心下微定,司徒翟道:“晋王殿下长于行军,虽说如今掌管尚书省,到底没有接触过太久政务,臣不敢妄下论断。”
皇帝沉默半晌,“爱卿说的有理,此事莫要让其他人知道,不过是你我君臣的闲谈。”
“是,臣定守口如瓶!”
皇帝点了点头,恰逢平安公公又进来禀报中书舍人闻皎到了,便挥手叫他退了。
“陛下,臣已拟定此次科举及第的士子名单,另外尚有几人颇有争议,臣不敢妄下定论,请陛下决断!”闻皎恭敬地将名单呈给平安。
后者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转而呈到皇帝面前。
来的时候闻皎遇到了殿外跪着的太子,毒辣的日头,荆条将太子白腻的皮肉压得血肉狼藉。
看来应齐岳的案子快结束了。
皇帝心情不佳,匆匆瞥过人名,脑子里也无甚印象。
闻皎做事向来靠谱,他不欲再费心多瞧,只问:“哪几人有争议?”
“有三人臣不知该不该让他们及第。这三人俱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只因身份特殊……一人为崔相嫡子崔疣,文采斐然,单论文章可为状元。但我朝制度祖孙三代不能有两人以上同时任京官,臣恐坏了规矩。”
“嗯,那就给他个探花,崔行俭仪容俊美,他的弟弟做探花应当合适,朕让吏部将他外放出去便是。”
“是,第二人是前些日子敲登闻鼓的青年,名为应齐岳,他于刑名上极有看法,是个掌管刑狱诉讼的好料子,只是他报名科举用的不是真实身份,虽然如今真相大白,臣思及科举考试之威严,不知如何判。”
“是个可怜的孩子。”皇帝声音放低,“罚他永世不得再考科举,但叫司徒翟在刑部给他安排个小吏的活,以示皇恩浩荡。”
“陛下仁慈。还有第三人,是此次获罪的秦氏族人,叫秦晖,文采普通却能言之有物,臣问过刑部,说没有抓到此人。”
“既是谋逆,怎能再给名次!”
“是。还有,这是臣整理的前十名的卷子,请陛下再钦点状元与榜眼。”
皇帝心情烦躁,取过笔随意勾了两个名字。
“就他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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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贾阿大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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