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公司里的人收拾东西下班,时镜来回磨蹭,却也到了该走的时间。
正下班高峰期,车堵在路上走走停停,太阳从车窗玻璃透进来,分外刺眼。
卡在支架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时镜以为丁蓉在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却发现是小黑猫头像后面有个鲜红的1。
闻教授:“抱歉,下午本想和你说李叔的事,不巧实验室有事,耽搁到现在。”
闻教授那不令人省心的二弟子,下午做实验旋沸时直接爆沸,虽然没有将实验室炸了,但过去半个月的实验成果也宣告报废。
他忙着训人,等忙完来学海楼时,时镜已经走了。
时镜忙着开车,没法打字,只好发语音消息给他,“没事儿,李叔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我们还趁机多卖了一点东西。”
他想了想又问:“李叔玉镯子退了吗?”
估计是闻声发现他打字不方便,也发了语音过来,低沉的声音在车厢里流动,“没有,商家的售价很合理,甚至比市场价还低一些,李叔就回去了。”
他停顿一下,“没想到那么差的镯子居然与价值几千万的都是A货,真是令人意外。”
时镜没忍住笑了下,“正常啦,只要没有酸洗注胶染色处理过的,纯天然的玉镯都是A货,以后让老人注意点,现在市场上可没有漏可以捡,你想抄别人底,别人想抄你家。”
闻声声音中也带上点笑意,“那倒是,占小便宜吃大亏。”
时镜听着听着,一抬头,发现后视镜里的自己耳朵全红了。
他慌忙打开广播电台试图转移注意力,却听见“二环绕城高速发生连环车祸,造成道路堵塞,请各位车主绕行……”
他心里一紧,赶紧发消息给闻教授,“闻教授,二环那边出车祸了,你没有过去吧。”
“没有,我的住所离学校很近。”
时镜松了口气,丁蓉住得也不远,不知不觉他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里,他熄了火,却不想动。
半晌,听到闻教授发了句,“我去做饭了,改天再聊。”他才从方向盘上抬起头,解开安全带上楼了。
丁蓉做了四道菜,时镜洗完手坐下看得眼皮直跳,水煮白菜,水煮茄子,水煮芹菜,水煮韭菜。
丁蓉每次闹妖前,总会施展下母爱,亲手做几道令人难以下咽的菜,一脸关怀的坐在时镜身旁替他夹菜。
这次也是一样,她夹起一筷子连汤带水的韭菜放进时镜碗里,“多吃点,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我看你都瘦了。”
时镜对上她的笑容,只感觉到暴风雨前的宁静,愈发没有胃口,他勉强吃了几口有些硬的白米饭,将筷子放下,“怎么了妈,今天有什么事。”
丁蓉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请你回来吃个饭都要三催四请的,知道的我是你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
时镜看着桌子上勾不起人一丝食欲的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些菜并不陌生,他上高中时,丁蓉在家里闹腾的厉害,又想盯着时天骏,又想将丁家各路亲戚塞进公司,而时天骏也正好有了新欢,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门。
丁蓉为了挽回花天酒地的丈夫,想出的办法就是往时镜身上投放母爱。
于是时镜原本很不错的伙食急转直下,这些水煮菜,他整整吃了半年,只要他敢放筷子,丁蓉就会哭闹,直到逼他吃完,才能笑几下。
“我是你妈,又不是你的仇人,来和我吃个饭像剜你肉一样,算了不吃就不吃吧,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问过你鑫鑫哥了,财务总监的位子他也不是不能坐,但是我觉着太忙了也不好,你再招两个助理帮你鑫鑫哥干活。”
时镜听笑了,丁鑫大学学的档案管理,对财务一窍不通,让他来当财务总监,他是嫌公司开的太顺了,周诚添的堵不够多吗?
“妈,他不合适。”
丁蓉眼睛一瞪,“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合适的!”
“鑫鑫哥学的不是财务相关专业,上不了手的,现在公司现金流……”
不等他话说话,丁蓉已经开始尖叫,“你就是和你爸一样!嫌弃我们姓丁的!你是不是嫌弃我,看我烦了是吧,想让我早点死是不是!”
时镜闭上眼睛,熟悉的窒息感又环绕过来,下一秒,就是熟悉的台词。
“既然你们都不待见我,那我干脆死了算了。”
时镜看着她用拳头砸自己的头,忽然问她,“妈,你对丁家所有亲戚都掏心掏肺的好,事事为他们考虑,那你想过我吗?为什么不替我多想想,你大一逼我退学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真的……”
这话仿佛戳到了丁蓉的死穴,自从她怀孕,时天骏就开始出轨,时镜在她心中,是偷走了丈夫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对时镜爱的起来。
但是!但是——
就算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时镜也不能说出来!
丁蓉的哭声停歇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刺耳。
餐桌上各种东西已经全部被她摔在地上,还剩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她看着时镜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愧疚和痛苦,却失败了,时镜像一个木头人,什么表情都没有。
恼怒的丁蓉一把抓起小刀,“好,我死,我死行了吧,我一死你们就清静了,让你爸再给你找个后妈,看看到时候还有谁会管你。这公司还是我当时帮你开起来的!你现在翅膀硬了……”
时镜捏住她胳膊打断后面的剧本,用力闭了下眼睛,深沉地凝视着她,“妈,”时镜声音平稳,听不出其中的感情,“丁蓉,这是你最后一次用你的命威胁我,再有下次,我亲手帮你把刀磨好,明天让丁鑫来公司报道。”
丁蓉眼眶里的泪水顿时消散干净,时镜的警告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为侄子丁鑫有了工作而高兴,“你多照顾着点你鑫鑫哥,他可是我亲侄子,要叫我姑姑的……”
时镜换了鞋子关上门离开,家里还有半桶冰淇淋在等他。丁蓉毫不在意,忙着给丁鑫打电话。
……
第二天,去学校盯着实操签合同的邓冬凌都回公司了,丁鑫才顶着夸张的大背头姗姗来迟。
时镜不敢让丁鑫真的管财务,丁鑫丁蓉联起手来,能把公司掏空。丁鑫来之前,他就叮嘱了公司的出纳和会计,要他们有事先和自己汇报。
丁鑫拉住时镜在公司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去自己办公室坐着玩手机。
张馨正好在店里,听到丁鑫趾高气昂地给会计训话,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白眼,等时镜出来,就被她拉去茶水间。
“怎么回事?”张馨冲丁鑫那边撇撇嘴。
时镜捏捏眉心,“我妈的人。”
张馨表情复杂,“你真就由着你妈胡来啊,一个周诚都够你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一个管财务的,你干脆把公司直接给你妈得了。”
时镜摇摇头,“我觉得快了。”
张馨有些生气,她也算公司元老,时镜这个老板处处掣肘算什么事,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时镜,“你就窝囊吧。”
时镜笑了下没有说话。
有三个学生想提前上班,下午来报道,时镜去保险箱取了一袋桑坦石给他们,这些桑坦石已经冲过胚,有了大致形状,这些学生需要精切,让桑坦石拥有更好的火彩。
他则翻出托帕石商人郭归帆的微信,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就看到他三天前朋友圈发的一条动态,“刚从香港回来,所有报价一律作废。”
时镜低声骂了句,这些宝石商人,只要去一趟港展,回来就涨价。
别人红宝石祖母绿涨价还算说得通,姓郭的一个卖托帕石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发了句,“郭老板最近在哪儿发财呢,托帕石现在克拉价多少?”
没等三分钟,郭归帆热情回话,“时老板生意红火,现在克拉价63。”
时镜一看乐了,郭老板真是坐地起价,“我这次拿的多,郭老板给个实惠价。”
“我这可是没有辐照改色过的天然托帕石,和那些实验室里出来的不是一个档次。”接着又发了不少图片,“你看看,都是和圣玛利亚海蓝宝一样颜色的好品质,这个价格不算贵了。”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时镜最终以57的克拉价拿下。
临到结束,郭老板告诉时镜一个新消息,“C市不是新出了个宝石商吗,据说规模还挺大,就是里头水比较深,时老板有兴趣可以去趟趟水,好货还是挺多的。”
言下之意,好货有,端看你眼力够不够了。
时镜并不感兴趣,再好的眼力也没有机器靠谱,要是看走眼被骗了,传出去多丢人。
现在切磨机已经有了非常先进的工艺,只要调好参数,宝石切割又快又省力。时镜专门去加工室看了眼三位新人,发现他们进度不错,又叮嘱一句,“这些半宝石克拉价低,损耗高一些也不心疼,切的时候要注重切工,不用保克重。”
宝石越大越值钱,尤其是祖母绿红蓝宝这类贵重彩宝,矿厂切工都是优先保克重,毕竟克重少1克拉就要少几十万美金,一个14克拉的原石,保重切法切好后还能有9克拉左右,如果精切的话,估计只能有7克拉甚至更少。
时镜放心的去了一楼店里,下午四点正是生意最不好的时候,却忽然来了个大客户,想要订一套无烧鸽血红的首饰。
这顾客自己审美高,对首饰最终要呈现的效果也有方向,时镜与她讨论起来非常轻松。
在记下她的设计要求后,时镜亲自量了尺寸,收了定价将人送走,不由叹了口气,这位客户实在过于豪横,自己保险柜里这种品质的红宝石凑不够,超过3克拉的红宝石价格蹭蹭涨,大部分同行都会留着压箱底,想买货就得找珠宝商。
看来真的得去郭归帆推荐的宝石商人那里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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