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一枝枯梅落雪,炉上茶水滚过几遭,案上青烟袅袅。
过了子时,便是谢玉衡把江狸带到云水峰来的第三日,这些天她也并未踏足偏院。
以江狸的修为,和白虎硬拼只会是死路一条,受限于天道,谢玉衡并不能直接杀她。
白虎是由谢玉衡的一缕神识所做。
江狸若当真伤了白虎,便是她伤七星之主在先,她便可借天道的规则把江狸除于剑下。
谢玉衡端起茶轻抿了一口,青玉茶盏上茶烟缭绕,模糊了她孤寂清冷的眉眼。
香灰落下,香上微弱的火光渐渐熄去,时间才一刚到,谢玉衡便抓起濯雪,准备前往偏院。
左辅温和劝道:“玉衡,你本不必做得如此绝对,给她一个机会,端看她日后表现又如何呢?”
“天下不需要江狸这样的人来救。”
残雪压不住枯枝,稀疏坠地,谢玉衡瞳黑似夜,寡情得让人心惊:“天下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左辅默了默,这玉衡星主性如冰雪,心却也似冰雪一般的冷,她知硬劝不得,便又换了一头来劝。
“玉衡,你难道不想把你的心寻回来吗。”
谢玉衡一顿。
濯雪剑柄上的七瓣梵莲花,师祖曾说她心如此剑,何日梵莲开放,何日便能寻着她的心。
然则自师祖赐剑伊始,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剑上莲花紧阖,毫无开放的迹象。
左辅道:“江狸或许就是那个可以帮你把心寻回来的人。”
*
谢玉衡推门,阵法并未遭受到破坏,说明江狸如她所料,并没有打赢白虎。
抬眼时的一幕,却让她楞在了原地。
飞雪落了些在白虎的皮毛上,江狸伸手帮它拂去,而后转了个身继续靠在了白虎暖呼呼的身上睡觉。
江狸还不知谢玉衡来了,但白虎却和她有感应,立马低低呜呜地吼了一声,垂着脑袋站了起来。
从白虎那足有一个竹筐大小的脑袋中,谢玉衡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心虚。
“谢宗师?”
江狸滚到地上,支身起来时瞧见那白衣仙尊,一楞,而后弯唇笑了笑:“也是,今天便是第三日了。”
“如何,谢宗师还满意我的答卷吗?”
江狸走近,摸了摸白虎的脑袋,白虎似下意识想亲近她,却又害怕谢玉衡,不住地拿眼神去觑着她。
谢玉衡皱了皱眉,不禁问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江狸打了个哈欠,浓丽的眉眼中多出了几分缱绻潋滟之色:“不过是替它治好了病,它就开始亲我了,挺通人性的。”
那天白虎猛地朝她扑过来,江狸没法,只能四处逃窜。
一边逃,一边在偏院中四处找寻有能否可用的武器,寻了半天也才一截断木。
白虎踩住了江狸的腰身,张口就要咬,江狸只能反手把断木抵在白虎口中,白虎张大了口,江狸方才发现了它口中端倪。
挣扎之间,江狸伸手去摸白虎的牙,才刚刚一触到,白虎便嗷呜一声跳开老远,疼得浑身发抖。
白虎再抬头时,看江狸的眼神已是杀气蔓延,喉间不住发出愤怒的吼声。
江狸立马又去寻了相似的断木,亦伏低了身子,学着白虎的叫声威吓。
待白虎再扑过来时它周身灵气大震,险些没把江狸震晕过去,不过奇怪的是白虎并未直接杀了江狸。
虽还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江狸一直试着把断木再塞进白虎嘴里。
一人一虎在偏院中跑开了,不知是何灵兽在屋间墙边凿下一个大洞,江狸瞄准时机,从洞内钻了进去。
白虎见到嘴的猎物要飞了,连忙也往洞中一扑,却忘了自己的体型,一时卡在了那洞中。
江狸连忙拿断木支起白虎的嘴,寻着刚才摸到的那颗牙,继续看是怎么回事。
白虎疼极,不断吼叫着,幽绿的瞳间竟冒出了的泪花,江狸只得一只手摸牙,一只手腾出来摸它的脑袋安抚着。
也不知为何,在江狸的手搭上去时,白虎果真要比刚才安分了些。
“好了好了,马上就不疼了。”江狸目光沉静,仔细地在白虎口中摸到一截骨茬子恰在它的牙间。
摸到痛处,白虎一震,周围的墙壁立刻开裂出数条纹路,江狸心知机不可失,手上一用力便将那块骨茬子给取了出来。
这骨茬子嵌得极深,拔出来时江狸吃力,也反坐在了地上,那东西又臭又腥,江狸看也没看便将骨茬子丢了出去。
江狸寻到雪,捧在手里化了之后拿来洗手,身后的白虎果真安静了下来。
过来会儿,江狸便察觉自己身边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玉衡脸色冷得像霜,白虎也知自己办砸了差事,蔫巴巴地回到了谢玉衡身边。
江狸道:“谢宗师,说话算话,把命锁给我吧。”
右弼才同她说,若这一世有一星陨落,那江狸的任务就算全盘失败,她观开阳星星光黯淡,若去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这具身体已是重生之体,全由天道管制,江狸此刻的生命条已经见了红底,再不续命就没了。
江狸听得心惊肉跳,那是开阳星星光黯淡么,那是她自己的命途黯淡了!
没人比她更想活。
谢玉衡召回白虎,冷淡道:“我只说不杀你,何时说要给你命锁。”
江狸气急,有些郁气,也不顾自己谢玉衡之间的修为差距,几步冲上来展开双手拦在谢玉衡前面。
“请谢宗师把命锁给我!”
谢玉衡脸色更冷了几分:“让开。”
江狸把牙咬得咯咯作响,要是谢玉衡硬要她死,她死也要咬她一块肉下来。
她上前一步,做势要搏命硬抢:“除非你把命锁给我。”
谢玉衡心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蹙眉,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
月半阴寒之气最盛。
重生之前她才度完月半,此时竟疏忽了如今又是一个满月之日。
她少时心脏碎裂,师祖为救她前往极寒北地取来了万年玄玉放在她心间,故而她虽行动与常人无异,情绪却要比常人淡得许多。
也因着北地之玉的寒凉属性,每逢月中之时,由玉身而起的寒意向四周蔓延,心间更如刀割针刺。
“让开。”谢玉衡推开江狸,手却微微地发着颤,江狸心思敏锐,立马注意到自她脚下起已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江狸皱眉,疑道:“你怎么了?”
云水峰常年飞雪,并不适宜谢玉衡将养身体,但却适合将养寒玉。
寒玉越凉,月中发作之时谢玉衡便也无力难受,但若换个暖和的地方,谢玉衡则会逐渐心脉衰竭而亡。
谢玉衡睫上挂起了细碎的冰晶,她虽极力压制,但寒气仍从她四肢百骸从泄露出来。
谢玉衡毕竟也是七星之一,算在了任务里,江狸纠结片刻,终还是上前几步看看谢玉衡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边的寒意似要将她整个冻结再击碎,谢玉衡脸色苍白至极,眉也倦怠的蹙着。
她今日逢月半,像是江狸这般心狠手辣之辈,若使什么阴招倒还要她费些心思解决。
心狠手辣的江狸感受到了从谢玉衡身边冒出的寒气,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瞧着谢玉衡的确十分不好受。
到底她没恨谢玉衡恨到要落井下石的地步。
她记起原主修为虽差,却是个极难得的单火灵根,江狸试着运转了一下灵气,果真感觉自丹田处似有火苗在烧一般。
原来这就是灵气。
江狸一言不发,默默低下头去寻了谢玉衡的手握着。
那柔软温暖的东西触到她,谢玉衡想起前世记忆,又惊又恶心,立马就要把江狸的手甩开。
“松手。”
“别管了,有用就行。”江狸不顾谢玉衡的抗拒,反而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不停地以自身热度为她暖着。
谢玉衡指尖泛白,她倏然睁开双目:“你可知我要杀你。”
江狸不为所动,去捉了谢玉衡的另一只手一起放在掌心:“你不能杀我,我还要赎罪,上辈子发生的事我也没办法。”
谢玉衡心肺俱寒,浮雪似的手上唯有指尖才透着些粉,她眼中勾起一丝极淡的嘲弄:“作恶的人都说自己是走投无路。”
江狸既平白得了人家的壳子,就不会和原主割席,她搓了搓谢玉衡的手,秾丽的眉眼极是认真:
“所以我才要赎罪。”
谢玉衡疼得厉害,只见江狸口中一张一合地不知在说什么,通体只有手那儿还有半点知觉。
“冷。”谢玉衡似从牙关中挤出的字。
“怎会。”江狸楞了楞,却瞧见谢玉衡的眉眼上也结着霜雪,宛若是冰雕出来的美人。
江狸一怔,低下头去问:“手也冷么?”
谢玉衡皱眉,良久之后才道:“除了手。”
江狸凑近几步,把浑身的灵气运转到最高,她道:“谢宗师,得罪了。”
谢玉衡不解她想做什么,刚要让她不得放肆,江狸却已经伸出了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身上的霜雪一点点褪去,终于让谢玉衡升起了一丝暖意,她的眉头缓缓松开。
狐族本属火,江狸血统高贵又是单火灵根,取暖效果当真极好。
谢玉衡不喜人近身,何况江狸是她尤为讨厌的人,她身上别扭,心间却有个声音,这是她三百年来月半时少有的不难受的时刻。
“玉衡,她或许就是能帮你寻回心的那个人。”
她?
当真能么。
不知为何,江狸察觉谢玉衡虽还拧着,却不如刚才那般嫌恶她了。
她趁热打铁道:“所以啊谢宗师,能不能先不杀我了,我真的想活着。”
谢玉衡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江狸抱着谢玉衡,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窝处,两人的指尖亦是交握住的,那股清幽好闻香味凑近了闻反而变得清浅。
真是不知,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身子却是这样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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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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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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