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枬手里把玩着一串黄铜制的铃铛,正是那东方时玉与她相撞时落在地上的。她轻晃了晃,铜铃就撞出清脆的声响,与她从前听到的无异。
难道,真是他吗?
如果是,那他为何不与她相认呢?
云枬想不明白,只好提着那串铜铃发呆。
她这几日也听说了东方时玉的经历,那些人说他从小就被人牙子拐跑了,不知后来流落到了何方,而王拾也跟她说过,他是幼时跟着父母逃难到那片山头的,这其中会否有什么关联呢?譬如他那带着他逃难的父母便是拐了他的人牙子?又或许他那父母将他从人牙子手里买了来?总之,他过去的父母并非亲生。
不过这只是她闲暇时的猜想,并无证据。
她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辨别东方时玉到底是不是王拾,只是如今不太好施展。
她正思索如何接触东方时玉,这时红梅提着一灌了腾腾热水的紫砂壶走进来,笑道:“姑娘,你道那东方公子慌慌张张跑什么?”
她放下紫砂壶,笑得前仰后翻。
云枬也不由得跟着她笑起来:“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红梅捂着嘴咯咯笑了一阵,才道:“竟是因为东方家的夫人以为自己儿子是断袖,今日相亲宴便给他安排了一男子,那男子看上了东方公子,对着他一顿厮磨,这才把他吓成了那样。你说这褚夫人也是,不先问清楚了儿子的心意便给人安排了这样一场宴会,也实在有些荒唐可笑。”
云枬也不太理解:“褚夫人为何要这样安排?”
红梅道:“听说是东方公子拒绝了一众女子,褚夫人便以为他有龙阳之好了。”
云枬了然,她点了点头。
这时红梅才看到她手里握着一串铜铃,正是方才东方公子掉在地上的,她便道:“姑娘怎的还未还回去,东方公子该着急了。”
她手一伸:“奴婢替姑娘还回去吧。”
云枬闻言蜷起手指,握住铜铃,随意胡诌了一句:“我瞧着这铃铛样式好看,等我着人做个一样的来,再去还给东方公子,你先不要说出去是我捡了他的铃铛。”
红梅再次瞅了一眼那串铃铛,不知是该怀疑云枬的审美还是该怀疑自己的了。这明明就是一串不值钱且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里好看了?
虽然不理解她的行为,但红梅表示尊重。
“好吧。”
-
东方时玉还未回到家时,消息就传到了褚夫人耳中。她面色大喜,双手合十,朝天而拜:“谢天谢地,我儿还算是个正常人。”
她原以为在她不清楚的情况下,儿子的取向发生了变化,如今看来,是她多想了。
这个结果她还算满意,因此东方时玉一回来,她便拉着他的手热情地给他介绍新的相亲对象。
东方时玉与这位母亲还热络不起来,他一板一眼地施了一礼,婉拒道:“儿子还没有成家的心思,还请母亲莫要再为此操心了。”
褚夫人沉寂了许久,近日才感到生活燃起了一丝光亮,然而儿子却并不与她亲近,不免使她伤心。
她撑着笑脸,道:“我已经跟人家约定好了,若是反悔总归不太好,就这最后一次,你去见见,往后母亲再不逼你了,啊。”
听府里的老人说,褚氏年轻时活泼又天真,宛若世上最纯洁的花儿,自从失去孩子后,她就日渐一日地枯萎下去,到如今仍能看出那些岁月带给她的忧愁痕迹。东方时玉看着这张与自己七八分像的脸,心头一软,叹息了一声,还是答应了她。
褚氏生得貌美,气质温婉,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而东方时玉样貌也随了母亲,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含水的桃花眼复刻般地在他脸上重现,然而不同的是,东方时玉长期生长在北方,他骨架高大,一副粗犷的做派,才二十一的人,看起来有二十五六那么大,很是成熟。
褚氏明白,他从前生活困苦,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必是这个道理催得他这般模样。
褚夫人越想心里就越愧疚,恨不能将这世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捧到他面前。
然而对于东方时玉来说,东方家的父母对他越好,他心里越像被累了一块块石头一样,负担很重。
他辞别了母亲,本欲到外面喘口气,刚走出去没几步便察觉自己身上少了样东西。
原本他走起路来叮当响,怎么忽而这么安静了?
低头一看,腰间的铜铃果然不在了。
他摸了摸全身,期望能翻出来,然而是徒劳。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回想上一次见它是在什么时候——
晨间他带着银两去府衙赎梁文州,之后在街上遇见了蔡怡,午后参加了相亲宴,后来碰上了云枬,而后一路跑回家。
他是在什么时候丢的呢?
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急急跑出去,打算沿着原路寻找,正巧儿碰上从外归来的梁文州,梁文州听说了他被男人调|戏的消息,只顾着嘲笑,并未注意到他蹙着眉头。
“哈哈哈哈哈,看来姨母也是气急了,才想出这么一招,表哥,实在不行你就将就一个吧。”
东方时玉却不搭理他,而是拉着他问:“你有没有看见过我腰间那串铜铃,就是上次你说有辱文雅的那个。”
梁文州没想到他随口一句点评,竟被东方时玉记到了心上,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得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心虚道:“你怎么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啊?”
既然他如此问了,想必是不见了,他便道:“我并未见过,丢了就丢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儿还有上好的羊脂玉,一会儿给你送去。”
东方时玉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罢他便沿路寻找起来,不愿再与梁文州废话。
梁文州几步跟上他,道:“你不会要顺着走过的路找一遍吧?这你得找到何年何月啊,虽说不见得有人稀罕这玩意儿,但是也不担保有那样爱拾破烂的人……”
东方时玉一记眼神飞过来,梁文州立时便改了口:“呃,我的意思是说,万一它被人捡走了呢,你若真想找回失物,还不如出去贴一张寻物启事呢。”
他头一回说了句旁人愿意听的话,东方时玉还有些感激他。
“我这就叫人去写。”
梁文州得了便宜就卖乖,又喋喋不休起来:“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珍视,不就是你养父母留给你的吗,你若是真的看重,大可将它收藏起来,而不是整日戴着到处招摇,反而增加了丢失的风险。”
东方时玉难得赞同他:“你说得有理,若我失而复得,必得这么做。”
梁文州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这才对嘛。我去给你拿我那块收藏的玉来,话说我方才还得了一名帖,得去找陆兄品鉴品鉴。”
东方时玉边研磨边道:“陆夫子为了明年的科举一事正用功呢,你少去打扰人家,你不用功别把人家也拖累了。”
“怪不得我一整日都没看见他,原来是躲起来偷偷用功啦。”
东方时玉笔尖沾了墨水,嗤笑道:“你以为全天下的举子们都像你这般么,哪个不是头悬梁锥刺股地努力着,只有你还悠哉悠哉地在外闲逛,这样下去,你那些理想啊抱负啊恐怕都要成为空话了。”
梁文州似乎真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他拍案而起,道:“天杀的李老贼,我来也!”
说着便一路“铿铿锵锵”的戏腔冲出了门去。
东方时玉写好后便让人贴到了外面的告示栏及墙垣上,而自己也不死心,又沿着原路找了一遍,然而那串铜铃的确人间蒸发了般,或许真被人捡走了。
想了想,他便又着人将末尾的“悬赏拾两”改成了“悬赏五十两”。
一串不值钱的铜铃悬赏五十两,众人都以为东方家的公子是有钱没地方花了,故意给自己找点散财的活儿干。然而众人虽然嘴上是闲言碎语,可是实际上都抵不住这五十两的诱惑,走路时纷纷低下头去巡查路面有无一串铜铃。
这消息传到云枬耳中,她也觉得颇好笑。
她卸下一串发饰,只绾了一个简单的髻,头发太过顺滑,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遮住两边鬓角,显得她一张脸比巴掌还小。
她顺手将垂下来的发掖到耳后,道:“没想到这串铜铃对他这么重要。”
红梅应和道:“是呀,姑娘就别捉弄东方公子了,快些还给人家吧。”
云枬咬了一口红梅递过来的削去了皮的苹果,道:“也不是我有意捉弄他,这样吧,明日你出去贴一个失物招领,看他来不来认。”
红梅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姑娘了,忍不住道:“还说不是捉弄人家呢,人家的寻物启事在先,姑娘的失物招领在后,这不明摆着耍人家的嘛?”
云枬的视线越来越好了,她看着红梅气鼓鼓的,笑道:“你还替别人抱不平了,放心,我绝不是逗他玩。”
她只是要试探一下他是不是那个人罢了。
红梅叹息一声,道:“那明日奴才就依姑娘的吩咐去贴上,只是姑娘做事要收着些,此事若是被太子知晓了总归不太好。”
“他这两日不是在外面玩得很开怀么,恐怕他还顾不上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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